在昏暗的仓库里,传来男女急促的喘气声,还有草堆淅淅沥沥地响。
从门缝往里瞧,一男一女在草堆上抱在一块,衣服都挂在柱子上,因为两人的动作,不少干草塌在地上。
黄铜感觉脸上火辣,他瞧了瞧身边的女子,她也红着脸。两人对了一眼,都往后退一步。
女子没有留意门边有一个小陶罐,脚跟碰着它,咚的一声,陶罐顺着门口的斜面一路滚到白杨树旁。
“谁!”
屋内的叫嚷声把两人吓得一颤,接着听到凌乱的穿衣和干草坠地声。
黄铜向家门迈开步子,打算悄悄离开这里,女子急步跟上他。
正走着,身后传来木门一声闷响,黄铜没忍住回头一看,一个拳头已经来到脸前,他懵了,下巴歪向一边,倒在沙土地上。
一阵眩晕后,他才意识到面前站着一个老头,老头的身体比他消瘦不少,可按刚才那一拳,力气绝对在他之上。
黄铜支起上身,眯着双眼,发现老头就是板着脸的老王。
从老王跨下望去,仓库门口探出一个长发散乱的脑袋,黄铜认出是小花,她四处张望一会,走出来,身穿一条时髦的连身裙,一双黑长袜裹着两条纤瘦的小腿,她咚咚地往夜幕下的土路跑去。
老王俯下身,扯住他的衣领,“黄铜,都看见了什么?”
“没有,我只是路过,没有看见你跟小花......”他摇摆着双手想否认,因为紧张反而说露嘴。
老王屏住呼吸,抡起拳头,但没往他脸上打,“打你这种没用的家伙,我还怕弄脏手呢!”
女子将地上的黄铜扶起身,双眼盯着这个蛮不讲理的老头。
“你这野女人瞧个啥?”老王指着她说,“你也不是好东西,是一个星际海盗,还把我们的田地全烧了。”
她一脸愕然,从没有人说起这件事,她以为自己是一个从飞行事故幸存下来的可怜女人。
“黄铜,要是你把我和小花的事捅出去,我就把这个女贼来历的告诉镇上的人,当人们知道她还活着,你猜他们会怎样对付她?想想也觉得残忍。”
“老王,我不会把你事告诉别人,也请你保守秘密,拜托了。”他回答。
“哼。”老王甩开拳头,生气地离开。
女子也扶着挨了揍的黄铜回去,四周恢复平静,谁也没注意到仓库内还有一个人,他看见一切。肥胖的身躯从草堆顶一直滑到地上,手腕上包着绷带,他就是被整个小镇所忽视的老赵。
“我靠,这些家伙都不是好东西。”他把头伸到仓库外,瞄了一眼,又缩回来,然后对受伤的左臂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受苦,等到明天的太阳升起,一切都会暴露在阳光之下,罪人也会得到相应的惩罚。”
黄铜揉着浮肿的下巴,往木床上瞧了瞧,女子坐在那棉被上发呆,自从由外面回来,她就一语不发。他也不敢打扰她的思绪,于是又拿起书本装模作样地翻着。
“我真是一名海盗吗?”她如果不搞清这个问,今晚可能睡不着。
黄铜陷入思考中,他并不在意她是不是海盗,而是在想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似乎没有一个合理的答案,他干脆把书丢在沙发上,说:“你不是海盗。”
“你怎么知道?”她有点意外,但明明听到那个老王亲口所说,当时他也没有否认,为何又突然改口。
“你长得这样漂亮,怎能是海盗呢!不是啦,要真是,那简直天理不容。”
她一笑,“照你这说法,长得漂亮的人就不是罪犯,明显是不靠谱。”
黄铜也知道不靠谱,只是想让她不为这事忧虑,“我在一架坠毁的吸血鬼战机旁边发现你,没发现别人,或者是尸体。”
她垂下眼皮,神色中写满失望,“飞机是不会自己降落,我就是驾驶它的海盗。”
他没有否认,这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释。
“过去由它去,你现在可以重新选择,当一个普通人。”他说。
“也只能这样了。”她没再多想,盖上松软的被子入睡。
当天色刚露白,黄铜就从红沙发上爬起身,将木床底下的行李箱拉出来,里面装着他所有衣服,瞧了一眼空空的屋子,也没什么需要带上。
他走到屋外,从晾衣绳上取下那件女式的白衬,折叠好放进行李箱中。
等女子醒后,他把行李提出屋外,塞进那辆表面生锈的越野车后座。
天空黄黄的,就像蒙上一层灰,这已经算是好天气,火星的臭氧层稀薄,所以不会出现像地球一样的蓝天。
“准备好了吗?”他坐在驾驶座位上问。
女子系上安全带,“好了。”
“我们必须在天黑前赶到梦幻小镇,不然只能在野外露宿。”他一边说,一边把钥匙插进电源开关,扭了一下,车低喘了几声,并没有启动,又扭几下,情况仍是这样,接下来它干脆没了反应。
“怎么了?”她问。
“车子出故障。”
黄铜走下车,翻开有点变形的引擎罩,伏身在观察着引擎,“电池没电了。”
女子听了,想推开车门,可副座车门怎么也打不开,“黄铜,这门开不了。”他绕到车门前,轻轻一拉,门把脱了。
她只好爬到主驾位,从另一边下车。当她来到打开的引擎罩前,不禁被眼前的状况吓了一跳,引擎生锈的程度比车体还严重,用手一摸,被腐蚀的铁皮剥落了一片,电线表面的胶已经老化,搞不好会因为短路而着火。
“天哪,它能安全到达茉莉之城吗?”她靠着会松动的车灯,看他在摆弄杂乱的电线。
“我想它会尽力而为。”黄铜无奈地一笑,有点过意不去,“现在只能把电池拆出来,放在家里充电,这可能会耽误一点时间。”
女子拍拍他的肩膀说:“放心,我的驾驶技术不错,应该能争取回来。”
“你会开车?”他有点惊讶。
“本来没什么概念,但当我刚才看见了方向盘,脑子立刻明白怎样使唤它。”她自信地说,“如果我不是天才的话,那一定是失忆之前,我就已经会驾驶。”
“太好了,你的记忆可能很快就会恢复。”他表面是高兴,内心却很茅盾,担心她恢复记忆会离他而去。
“如果回忆是美好,那一定是件好事,但如果是一场恶梦,我宁愿永远地失忆。”她担心自己会变成一个海盗。
“别想太多,我相信你不是一个坏人。”
她听到他的安慰, 心里有点感动,“黄铜,谢谢你救了我,无论以后怎么样,我都不会忘记你。”
黄铜庆幸自己有一张长满胡子的脸,因为脸红时不易被人察觉。他看着这个倚在汽车旁边,手捋着长发的女子,阳光透过她身上的白恤衫,身材朦胧地显现。
要是能一直呆在她身边,该有多好啊!想想也足够让他幸福一阵子。
太阳不久就会烤炙大地,黄铜必需趁着这段清凉的时光把汽车修理好。他跑回木屋,从床底拉出一个铁皮工具盒,取了一把螺丝刀。
正要走出木屋时,老赵慌张跑进来,二人差点撞在一起。
“黄铜......”老赵擦了擦脸上的汗,一时喘不过气。
“老赵,你的手是怎回事?”黄铜指着他左腕上的纱布。
“先别管这。”他顺了顺胸口说,“镇上的人暴动了!”
“暴动!?”
老赵定住眼睛说:“他们已经知道她的事。”
“你说什么?给我好好说清楚。”黄铜揪住他那件破棉袄的衣领。
“镇上的人知道了那个女子是海盗,正拿着锄头,翻铲,棍棒,还有什么来着?对了,还有机关枪,成群结队地往这里赶来。”
黄铜一听,手中螺丝刀滑落在地,滚到红沙发旁边。
“他们怎会知道?”
老赵摸着受伤的手腕说:“我也不清楚。”
现在追问这些已经没有意义,赶快离开沙漏海才是正路。他跑向门口,但老赵把木门拉上。
“你干嘛?”
“黄铜,她死定了,要是让愤怒的人群看见你跟她在一起,他们会把你也撕碎。”
他捡起地上的螺丝刀,抵在老赵的咽喉上,“走开!”
“就算你捅我,我也不会让你去送死。”老赵瞪大双眼,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那我就捅......”黄铜紧紧握着螺丝刀的胶柄,已经把老赵的表皮顶凹。
“等等,黄铜.......”
他眯着眼睛说:“我就知道你怂,滚开。”
“你误会了,我是想说,你呆会捅的时候要果断,不要让我半死不活。”老赵说完,干脆闭上眼睛。
“当真不走开?”
“走开的人是龟孙。”
老赵的表情曳得很,要他主动让开似乎是奢望。黄铜的手一反,刀尖换成胶柄,往老赵头上一敲,这个肥胖的家伙便两眼上翻,身体瘫软在地上。
黄铜把螺丝刀扔在地上,拉开破旧的木门,前脚踏出门框,后脚却被一个包着纱布的手拉住,往地上一瞧,处在眩晕中的老赵死死盯着他。他一甩脚,挣脱束缚,跑了出去。
“我没有预料到会这样!”老赵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渐渐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