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元莎知道我把食物倒进垃圾桶,免不了挨一顿骂,倒不是我露出了马脚,只恨她有一个无处不在的间谍。
“基微。”
#有何吩咐?#
我向它坚起一根中指。
无奈机器人煮的食物太难吃,实在咽不下去,它们一心想强迫我就范,但我是谁?
狂人雷雨!
对,狂人。
于是一连三天拒绝进食,它们还是不够聪明,没有在茶水中做手脚,所以我只管喝水。
到了第四天,我听到外面有哭声,于是把头伸出被窝,元莎坐在床边上,泪水决了堤,不断从她的眼角滑至下巴,她为什么要哭?而且那么地让人心碎。
我不想看见她这样,于是跟她说笑话,做鬼脸,可一点也不管用。当我重新进食时,她才平静下来。
月亮过去了十三个昼夜,机器人总会按时端来食物,而食物依然让人作呕。周围一切似乎没有改变,改变只有我,身体变得越来越轻,甚至有时候,我完全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只要从床上站起,意识就会左右乱飞,轻飘飘的感觉,像是灵魂出窍。
“基微,把门打开。”我背靠着房门,但平显上一直打出“禁止出外”的字样。
#抱歉,你没有权限。#
我猛地敲打着冰冷的铁门,又搬起椅子砸,木制的椅子碎一地,可门依然严实。
“我不过想出去看看黄花而已,在这个季节,它们会开得特别漂亮。”我蹲坐房间的角落,双手紧抱着膝盖。
元莎在地板上来回踱步,真担心满地的碎木会扎到脚。她终于停下,长时间地看着我,然后走过来。
“这一年外面发生了很多事情,地球上也造出一艘太空船,它能装载三百部作战机器人。要是让它成功地起飞,不只月球,就连火星也会被占领。现在,歼星号和女王号正在阻止它离开大气层。”她靠近我,褐色的眼睛依旧好看,只是充满了疲惫。
“是终端,所有事都是它干的。”我抓住她的手说。它还一直在唆使我。
她捋着我凌乱的头发说:“雷雨,能答应我吗?这段时间好好呆着,别添乱。”
我点了点头。
元莎是一个守信的人,我也懂得君无戏言,作为女王,不能带头破坏法典,既然没有看花的希望,只能老实地呆着。
往后的日子我俩见面更少,女王总有忙不完的事情,晚上也不回寝室,她说要搬离一段时间,并保证只搬到隔壁。
为了证实她没有说谎,晚上在一个固定时间,我会敲击金属墙壁,直到听见她的敲击回应,像是密码一样。后来我能通过声音,解读出她的状况,轻敲一声回应代表她疲惫,重重一声则是繁忙,连续的轻声表明情绪低落,而连续的闷响那是糟透了。
有一天晚上,无论怎么敲,隔壁一直沉默着,我认为这是新的暗号,于是把它记录在本子上,第二天也是这情况,持续了一个星期。
我感到不妙,她失联了。
到底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每天醒来,我都在想同一个问题,无数种猜测出现在大脑中,而最有可能就是,帝国已经沦陷,机器人占领月球,所有人都被杀。
我从没有如此害怕,被遗忘在这个冰冷的房间中,没人知晓,又或者全世界只有我活着。
“基微,外面情况如何?”
#一切如常。#
我才不相信它的鬼话,没准终端已经入侵城堡的系统,它成了傀儡。
“把门打开。”
#你没有权限。#
“滚。”
我提起脚丫,狠狠踹门,直到累得不行。
十分钟后,门开了,进来一个男子。
我躲到床背后,只露出头,顺手抓起地上一只拖鞋用作防身,“你是谁?”
“雷雨,我们有两年没见面了吧?”他一步步向大床靠近。
这声音在哪里听过,我皱皱眉头,“启明!”
他一头披肩的长发,唇上和下巴留着精心修理的胡子,身上穿一件黑色军装,两个肩膀上有龙浮雕的徽章,看上去威武挺拔,与印象中判若两人。
他一把揪住衣领,将我从床边拽出来,“你表现得很惊讶,也对!两年时间让我改变了不少,但你的专容更是让人吃惊。”
我被他拉着走,进入昏暗的浴室,灯立即亮起。
“瞧,你现在还算是人吗?”他把我的头按在镜子前。
我死死地抓住下方的洗手盆,瞥了一眼镜子中的家伙,眼窝深陷,皱巴巴的黄皮包裹着头颅,头发凌乱地向四周叉开。
“我要见她。”我打破了浴室短暂的沉默。
一个拳头立刻打在脸门,下巴歪向左边,我的眼睛上翻,身体倒进浴缸里。
“你在滥用她的爱。”启明指着我骂。
看来我的身体不在状态,不然怎会挨一拳就站不起来。
他来回走了几步,猛地挥拳,裂纹扩散到整面镜子。待呼吸平服,他压低声音说:“雷雨,你知道吗?女王已经不堪重负,白天日理万基,晚上又因为你夜不能眠,在大臣们的强烈建议下,她搬离了这一层。”
“不,你说谎。”
他瞪大眼睛说:“我真该听从他们的建议,把你这废人秘密毒死。”
“我要见她。”
“如果不是陛下要求,我才不会答应上来照看你。”启明抓了一段纸巾,擦去拳头上的血迹,用力捏成一团扔进纸箩,“雷雨,跟你碰面第一天起,我就知你这种家伙是呆不住的,总会为自己和身边的人制造麻烦,才能突显存在感觉,天哪!我为什么会跟你废话。”
他向门口走去,又突然停住,摆着一个侧脸说,“她已经对你厌烦。”
电动门缓缓关上,洗手盆上满是血迹和碎玻璃。
我爬出来出浴缸,倒卧在潮湿的地板上,双脚不听使唤。
元莎不会抱弃我,一定是被抓起来,又或者已经遇害。
雷雨!你可是聪明绝顶,快想.......
他戴着假发,胡子是粘上去的,人造的皮肤,骨子里是钛合金,对!他就是一个机器人。
是终端派来蒙骗我的,差点上了它的当。
我必须找到证据,真见鬼!可现在被困在这里,我根本没办法去弄清楚。
突然,视线被地上一块碎玻璃吸引住,不规则的菱形,裂口锋利。
我将它握在手中,爬出浴室,支起上身靠着床边。
“基微。”我握紧左拳,把玻璃抵在手腕上。
#有何吩咐?#
“见鬼去吧!”
只是轻轻一划,鲜红的血液便迫不及待从腕脉涌出,落在地板上又扩散开。
“拜托了,希望我是对的。”我不停在重复着这句话,直到眼皮合上。
时间仿佛停止了,周围冰冷,黑暗是无边无际的。
一只手掌抚在脸上,轻柔而温暖,我重新睁开眼睛。元莎就坐在床沿,头发束在后面,穿着白色的便装。
“嗨,还好吧!”她凑到脸前说。
“头晕!”
她用手指在我的太阳穴揉,“小傻瓜,我差点就失去你。”
我抬着左手,腕臂上裹着几层白纱布。
“答应我,以后别再做这种让我心力交瘁的事情,好吗?”她看着我的眼睛说。
“我明白了。”
时钟嘀嗒地走着,指针落在午时上。我不记得已经多久没在白天醒来,困意总在侵蚀意识,但我不能睡觉,生怕眼前的一切会突然消失。
“陛下,求你今晚别丢下我一个人。”我抓住她的手说。
她皱了皱眉,似乎有点犹豫,可还是点点头。
一整天,我都安静地躺在床上,元莎也没有离开,一直坐在床边,累了就躺下睡。
我把机器人煮的食物,全吞进肚子,元莎看见我的改变后,抱以微笑。在泡澡时,她抓起剪刀,将我乱糟糟的头发修理好。
“雷雨,只要你以后都表现得像今天一样,我们每晚都能呆在一起。”她亲了一下我的脸颊,然后拉被子,将我裹得严严实实的。
不一会儿,她便睡着了。
我听着枕边均匀地呼吸声,眼光光地盯着天花板。
似乎今晚又是一个无眠夜,我掀开被子,光着脚走了两步,停在木柜前,台灯发着微弱的光,时钟嘀嗒响。
“你还在吗?”
#我一直都在。#
我摸着手腕上的纱布说:“今天我下了一个危险的赌注,要是我死了,就会胜出。”
#结果显而易见。#
“我彻底地输了。”
启明并不是机器人,也没有说谎,元莎厌烦我,以至搬出寝宫,她违背了承诺。
#在漫长岁月里,再无坚不摧的爱情都会化成烂泥。#
“说吧,为什么要选中我?”
#有一天,我把一颗明珠放进了窄口的玻璃瓶中,现在我要收回。#
“你是说,明珠在我身上?记忆中,我可没偷过你东西。要是真能在我身上找到,我一定会物归原主。”
#那我们算是约定了。#
“当然!我不是一只赖皮虾。”
#在你身上最名贵的是什么?#
我找遍全身,解下腕表说:“数它最值钱,一万多。”
#再伟大的科技,也不过是包裹在心周围的烟云。你们却为了附属品,对最宝贵的内心视而不见,我要把它收回。#
“心?难道你的明珠.......”
#就是一颗勇敢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