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杀人能让你除去那些你不愿意看到的人, 他们确实可恶,不是吗?”贪狼的声音中满含着诱惑,为的就是让谢星珏堕落。
贪狼本性就是如此, 尤其是在脱离了凤凰身边之后, 它无时无刻不在用自己的潜移默化的能力去影响谢星珏。
如果谢星珏受不住这种影响, 进而染上这种瘾, 那只能证明谢星珏果真弱, 再次被淘汰。
尽管身为机甲有义务为主人挡去伤害,但主人一旦过弱,他们本身的意念力都会无法驱使机甲本身, 这是一种相互增长,或者相互削弱的机制。总归为八个字:遇强则强, 遇弱更弱。
“杀人本就是不对的, 无论多么穷凶恶极, 都需要有正当的审判。”被夜风吹拂,谢星珏的脑子清醒了许多, 刚才那个像是他又不像是他,贪狼果然无时无刻不在试图霸占他的意识。
这头狼崽子,谢星珏心中一哂,往前面的无人区走去。背后以九号航母为中心,三方都是人, 支着帐篷。有些带着原子灯的, 燃着原子灯取暖和照亮, 一时间这里仿佛仍然是阿尔泽, 有着人间万家灯火, 让人心中还是一热。
“你居然还在信奉这些老套的东西,脑子昏了还是在自欺欺人?”贪狼简直要笑出来了, “你难道不明白吗?你们总是被教育着要过正确的生活,不能犯错。可是我却觉得,当错误显得越严重,你就越有机会摆脱束缚,过着真正的生活。”它傲慢的转过身,血色双瞳凝视着谢星珏,“什么是规则,制定规则的人不会遵守规则,你为什么要成为规则的制定者?难道就是为了……”
“不,”谢星珏毅然决然的打断它,“制定规则的人不遵守规则,行为的不一致,游戏规则的多样让身在游戏中的人怀疑,所以社会才会动乱,人们不相信制定规则的人,进而不相信制度的本身,我想要做那个操控游戏规则的人,是因为想要一种更为合理的调度。”
“不要欺骗自己了,年轻人。”贪狼笑了,摇摇头,转身往前走去,卫星反射的白色光芒照在它的身上,显得异常的清冷,“猛虎虽难下,蔷薇亦可嗅。居高位者掌握权力,一念之慈,万物皆善,而一心之嗔,千般为恶。
你怎么就保证自己能够让握住的权力不变质?”
“因为我不贪求。”谢星珏声音朗朗,仿佛要把这清冷的月色都击溃,让它们碎在地上,形成一道湖泊,将衣服脱下来,然后跳进去,去洗涤自己的灵魂。
那句话让他对自我进行了审视,他也不禁询问自己,如果我掌握了权力,我会不会也变质,如同那些创建功业的前人,到最后将权力化作一道锋利的光,成为杀死反对之人的利器?
为什么每个时代到最后,都不可避免的没落,然后新的时代取代了旧的,哪怕新时代的性质,甚至和旧时代代替的那个时代的性质在本质上一致?
是不是因为执政团体的本身作践了制度本身?不甘心制作了游戏,却要被自己制定下来的规则束缚?
进而,当制度丧失权威性和严肃性,执政集团沦为各取所需的私人俱乐部。
权力的本身就是一头猛虎,将权力关进笼子里,是每一代创始执政者的想法。
骑在猛虎之上,如果不将猛虎引去啖食别人,大概注定以身饲虎了吧。
除非将自己立于危险之境弑杀这头虎,或者抛弃老虎于幼年之时。然而这两者注定只是一种想象,权力是杀不死的,权力集中一人有之,权力相互钳制有之,最后都闹成了一场笑话。
世纪性.笑话。
如同以往一般,自我审视了许多遍,心中想过不过,却依然不能确定。
这就如推算了无数遍天气,却仍然只是一个概率问题,不能保证到时候一定不如何。
谢星珏每每想到这里,想到如果自己以后成为一个□□者,就觉得如芒在背,就会想起喻文卿那双眼睛,这让他有些痛苦。
“贪狼,赤铁文明为什么会被海洋文明代替?”谢星珏忽然问道。
“因为贪心和独占。”贪狼读取自己的回忆,毫无感情的评价道,“我的前一任主人是一个极度自我矛盾的人,感性和理性的相互打架让他困惑而自我怀疑,他并不喜欢战争,却十分具有打仗的天赋,他只想静静的做一个平凡的人,却在历史的推动下身不由己,站的越来越高。他的对手对权力的恨多过对权力的爱好,但为着一份责任,和心中的抱负,一步一步走的越来越远,大概相似的是,他们在不断前进,不断往高处走的时候,失去的同样多吧。”
贪狼的无情在这时候忽然开始有了一些波动,谢星珏心想,它对前人主人仍有着感情。
机甲如果拥有感情,并不一定会是好事,就像活的太久的一个人,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过去而陷入困惑,只有当走出困惑的时候,才能继续前进。
“后来呢?”谢星珏听的入迷,忍不住问了出来。
“他的对手当时手上拥有的,就是凤凰。”贪狼的声音此刻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用复述一个故事一样的语气,讲着一个自己亲身经历过的故事。
这句话重重的打在了谢星珏的身上,让他心不可自已的痛了起来。
只是那一下,但是已经让他无法呼吸了。
因为喻文卿手上持有的,就是凤凰。
命运不会走的相似的,即便我和他政治理念不合,我绝不会和他走向对立的两面。
然而真的如此吗,亦或者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
他果真没有这样的念头?
“你和喻文卿的路,几乎和他们两个一致。”贪狼不无悲悯的回头看着谢星珏,看到了他眼睛中盛满了矛盾,“只不过他们本身就是宿敌,彼此相互钦佩对方的能力,却只能作为敌人,但因为这种敌对的状态的存在,而让他们的人生看起来并没有那么无趣和寂寥。”
谢星珏强笑,“我不会让事态走向那个地步的。”
贪狼听见这句不可置否,这些不归属它的管辖,它只负责听从和影响、诱惑主人做出自己想做的事情,没有说教和规劝的义务,或者说这项功能。虽然它的言语中充满着这种语句。
“我的上任主人钦佩的那个对手说过,无论是帝国还是联盟,都是维护人类社会秩序的一个巨型国家机器,无论人类的发展如何壮大,都逃不过机器的维护秩序之下。尊以法制而非人治,只不过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平等:平等的生活,平等的接受惩罚。
谁都不能例外,谁也不能挑战法律的权威。
法律之于人类社会,正如同规律之于宇宙,都是一项不可挑战的铁律,谁试图动摇它,谁就要受到苦楚,总有人要埋单。”贪狼可惜道,“民主面孔守护着□□也好,□□形式守护民主也好,都无法逃避一样东西,宇宙规律,成王败寇,可惜的是他们两个人都败了。”贪狼声音中颇有一种天妒英才,人无法胜过天道的感觉,“赤铁文明在此中断,在一次超新星爆发中,两人为了掩护人口撤离,最后将那些人藏匿在高纬度送走,自己失去了逃逸的机会,我的主人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谢星珏的声音响起,“他即没有完成自己的梦想,又没有过上想过的生活,有什么好求仁得仁的?”他声音中有种叹息的怜惜,同样有种害怕自己面临相同结局的颤栗。
他害怕走上相同的道路。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也就算是求仁得仁了,终于不用再背负沉重的负担了。”
七轮卫星此刻串成一条线,像一串珠子,在命运之轮的安排下,通过漫长的时间,周期进行了一轮最大公约数,成了此刻的奇观。
远处不知道是谁先发现了这个景象,喊了出来,人们纷纷抬头,或者走出帐篷,欣赏这一天文现象。
谢星珏也抬头望去,月白色的光芒映在他的脸上,除去一丝迷惘,剩下的是坚定。贪狼心中叹气,哪怕是一丝的迷惘和软弱,都可能在最后成为致命的伤疤。
“你准备把白天那小子如何?”
谢星珏闻言低头,眼中带着莫名的情绪,“能如何呢?我不能现在杀了他们,只能把他们当傀儡和棋子来使用了。”
“这里的情况,和赤铁星一样,我想你心中大概有了方向了。”贪狼不多话,靠近谢星珏,谢星珏顺势蹲下来,血瞳贪狼两只前爪按在他的肩膀上,眼神相对,进行信息传递。
“你杀过很多人。”谢星珏忽然道。
血瞳贪狼的眼睛里的东西他看不懂,但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那种绝望的气息,还是被谢星珏捕捉到了。
“亡灵不再散去,缠绕在永生之体上,以为可以留下痕迹。”贪狼的声音宛如游吟诗人的吟唱,“没有经历长夜的流泪,不足以称之人生。”
夜来了,沙漠之风将它沙哑的歌声带去远方:
“你祈求的是什么,我都能给你。”
“何必沉默,哪怕最高的权力,我依然能赋予你。”
“我什么也不要,只求能忘掉自己。”
“可那只有死。”
“死而灵魂不灭,还是不能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