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王虽然微醉,脑子却清醒。
他撇了一眼喜婆子,知道这事躲不过去。回头喜婆子给慧妃回话,说祁王根本没和王妃同房,传出去指不定会闹出什么样子的风波来,尤其是现在,太子被废,朝局不稳,正是人人疑心相互猜忌之时。
“行了,本王知道了,本王自己走。”祁王心中不耐烦,但没表现在脸上。
喜婆子笑呵呵的,从未见过这么大人儿,还害羞的。
一时看新鲜似的看着祁王。
到了卧房前的回廊,喜婆子便不再上前。靠得太近也不合适,便准备在回廊下守夜。
祁王回头看了她们一看,没说什么。
只觉心里不是滋味。
打开房门时,手都是抖的。
葛莜楚楚坐在床边,见门外终于有了动静,不由得脸红心跳,连忙托了托自己的发髻,耳坠和步摇,满脸期待的往门框的方向看。
她这一坐就是三四个时辰,卧房里面的蜡台都燃了一半。
祁王推门而入,留下身后浅浅的落在回廊里的一点夕阳。
卧房里同样是大喜的颜色,让他觉得恍然。
这十六年里,他很少用这件卧房,里面的陈设对他来说本就陌生,再加上这些大红喜气的装饰,更加觉得是自己走错了地方。
扶住门框,站了一会儿。
葛莜看不见门框,只见地面上拉着一个斜长的身影,有些踌躇,有些迷茫,更多的是陌生。
那影子贴着门框,良久都没有要往里走的意思。
葛莜心中顿时五味杂呈,满心期待去了五分,有种心无处安放的感觉。她小声唤,“殿下。”
伴着大红的喜色,身体里微微拨动神经的酒精,还有在孔林堂的三叩首,属于葛莜的特别的声音,让祁王强烈的意识到,他成亲了,他的新娘不是齐清儿。
葛莜见那个身影还是踌躇不动,心中发慌,觉得胸闷,又小声,“殿下,你如何站在那里不进来?”
祁王用手掐住门框,指尖几乎要陷进木头里去。
沉一口气,咬咬牙,直起身,眼睛狠狠紧闭一下,然后跨过门坎,旋身关上卧房的大门。
葛莜蹭蹭悬起的心终于有了着落。
两只美丽的大眼睛直直看着缓身进来的祁王。
屋子里面静悄悄的。
“爹爹他们......都走了吗?”她想着要说些什么打破宁静。
祁王点头。
没下文了?
葛莜又道:“那......喜婆子她们也走了?”
祁王摇头。
还是没有下文。
葛莜又道:“殿下是不是累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声带明显打结。
哪有这样的新婚燕尔和这样冷淡的夫君。
祁王觉察出她声音里的颤抖,方抬脸看她,道:“不累。”
红红的人儿,美丽的眼睛后面是挡不住的期待。
她端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手下的锦缎已经被揉出了褶皱。
她身子轻颤,头上的步摇也跟着来回摇晃。
烛光应在她脸上,显得她的红唇别样红。
她身后的床单也是喜庆的红,上面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等物,层层叠叠将中间的被褥压陷。
垂下的帷幄应情应景,恰到好处的在她头顶撑开人字形的弧度,微微摇曳。
这幅画面是美的。
只是--人不对。
葛莜见祁王看她,娇俏地低下头,抿嘴笑开了花。
可良久,面前的人儿又没了动静。
葛莜再抬头是,祁王已经走到了她跟前。
他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她怎么一点响声都没听见?
念头一闪而过,根本抓不住。因为她头一次和祁王,在两人独处的情况下靠得这么近。
胸口早像怀了一只小兔子,怦怦直跳,没有办法思考。
祁王在她身边坐下。
伸手去拨动被褥上的红枣等物,他在想象他身边的是齐清儿,想找一找他期盼了十六年的感觉,哪怕这感觉只能停留一秒也好。
果然,一秒还不到。
葛莜听到红枣等物被波动的声响,脸红得更甚,绵声道:“这些红枣莲子等物......都是喜婆子安置的。”
祁王收回手,点头。
继续无下话。
红色帷幄在烛光的照应下,在祁王脸上打下一层红晕。
葛莜瞧着,便以为祁王害羞呢!
也是,都是头一回,能不害羞么?她这样想着,觉得头皮酥酥的,一个激灵又觉得自己真不知害臊。
为乐遮掩慌张,葛莜道:“也不知放这些是做什么的?”
她明知顾问。
婚嫁前,就有人专门给她讲了这事。
祁王浅浅笑了,笑容在烛光下很好看。他拾起一颗莲子剥开,取了里面的莲子心,放进嘴里。
苦的味道--真好。
葛莜不解其意,问道:“莲子心是苦的,殿下竟然爱吃这个?”
祁王的笑容在烛光下有些虚。
迷离的桃花眼中水盈盈的。
对于葛莜的问题,他还是点头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他道:“你尝尝吗?”
葛莜摇头,“我打小就不爱吃莲子,更别提莲子心了,心很苦。”
祁王笑看她。
因为她说对了。
心很苦,很苦。
葛莜将这种淡淡的交谈,理解为是新婚燕尔该有的,因害羞而起的对彼此的尊重。
看到祁王笑,她也开心。
情不自禁地靠向祁王,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心快跳到嗓子眼,脸也越发烫,可她拒绝不了想靠近祁王的心。
祁王揉着手里拨剩下的两半莲子。
知道葛莜在靠近,他却没动。
当她靠上他的肩,他握住她的肩。
葛莜整个人都酥了,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然后黑暗和她自己想象出来的欢愉同时降临。
祁王将睡过去的葛莜置于榻上。
双眸毫无预兆的泛红,然后一拳头狠狠砸在红枣莲子等物上面,震得吉物横飞,落得满地都是。
他迅速抽出被褥下面的白帕子,又在床头的柜子里翻出一把剪子和一段纱布。
身体僵直的走到案几前。
照着自己的手腕狠狠就是一剪子。
伤了动脉,鲜血直流。
好像放一放血,他心里能好受些。
他不慌不忙的丢开剪子,抬手在白帕子上滴了三四滴血。
然后用纱布将手腕包裹,手唇并用,将纱布末端打了个结。因用不上全部的力气,裹得很松,血没一下子止住。纱布瞬间被染红。
他扭头瞅了一眼和衣而卧的葛莜,和案几下的大片血迹,眉间早有计谋。
将帕子放进大红鎏金的托盘之后,便翻后窗离开了卧房。
……
再说六皇子皋俊稷和嬴谢。
被带出孔林堂后,也没再挣扎。
六皇子自觉一身正气气宇轩昂被践踏,从此将背负废太子的命运,已露出郁郁之态。更不愿在这小他之前认为的小兵小卒面前,哭爹喊娘的求饶恕,更践踏他所剩无几的尊严。
嬴谢也很安静,小卒让他走就走。可他想的和六皇子不一样。
他可不认为这就是他的命运,把牢底坐穿么?他嬴谢的人生中就没这回事。
逐凑到六皇子耳边,道:“太子别急,我再次通知了我父亲,想必他很快就回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