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密林喋血下
一道风,一道轻轻柔柔的风从密林深处吹来,好似女子细腻的双手抚摸着安雅的身体,抚摸着她的脸庞,温暖的指尖触碰着她,却犹如一道惊雷,让她的心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似乎有一种奇怪的力量,以风为媒介,绕着她的身体打着圈儿,牵引着她,这股力量柔和而清浅,似皑皑白雪上的那一抹朱色嫣红,又似狂风暴雨中的那一柄竹节油伞,虽然力量不大,但十分有效的和缓了她的伤势。
那风逼的近了,绕的久了,才闻到一阵淡淡的,沁人心脾的药香味,就连远处的二人闻得也是心头一震。
只是和安雅心中的满心欢喜雀跃不同,这二人的视线交错,心头猛地一颤,兰陵王怎么来了?
难道那边失手了,怎么可能?
一时间,二人心中不知涌过了多少念头,每一个闪念,都让他们的心愈加的慌上几分。
文泽宇咧着嘴,哈哈大笑着,看着萧牧野的目光,像极了一头雄狮,双目中仿佛沁出了猩红的血色,捍卫着属于自己的领地。
他一侧身,一回头,将袖中藏着的药丸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安雅的手中,透过安雅低垂的发丝,看着她瘦削的肩膀。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从额头上滴下的汗珠合着血水以及清晨密林中翠绿枝叶上落下的露珠,流进他的眼中,迷离了他的双眼。
可安雅的身形在他模糊的视线中,又是那样的清晰,那样的刻入骨髓。
她的下巴好像又尖了一点,她右手手指的第二个指节处的那一道一寸长的伤口在他的眼中都是那样的深刻。
“让我来吧。”他好像发现了安雅已是强弩之末,狂声笑着,握着安雅的手掌上,力量又加重了几分。
“我们一起来。”
在这生与死,战与败的关键时刻,一直游走于安雅的五脏六腑之内,犹如镜面一般平静无痕的真气,在药力和意志的作用下,再也无法保持一贯的平静,它叫嚣着,奔腾着,从丹田处喷薄而发,让她整个人的气势为之一变。
在那一瞬间,萧牧野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眼前的安雅仿佛化成了来自地狱的玉面罗刹,要来攫夺着他的生命。
而不管他或艰难挣扎,或辗转求饶,都无法逃出她的五指山。
“你……给我去死!”
安雅狂喝一声,左手手掌中突然多了一柄乌黑的锋利匕首,这柄匕首伴着安雅一路成长,此刻终于再现天日。
安雅直线出剑,击在院长大人的剑身上,哗啦啦一声响,院长大人的剑身从被击中处破碎,一道道无法弥补的痕迹逐渐扩散,缝隙越来越大,终于成了一地的残骸。
安雅骨子里隐藏了多年的那股子暴戾在这一刻得以尽情的释放,她借着前冲之力冲向了院长大人,冲进了他的怀中,左手那柄乌黑匕首再次展现出属于它的无上光芒。
匕首插入了院长大人的腹中,然后安雅扬着头,看着他的眼睛。
她看着他,他也在看着她。
他疑惑的怔了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或者是不愿意相信,他无法想象,一个人,一个他最轻视最不入眼的女人,竟能爆发出这样毁天灭地的力量,让他败的如此惨烈。
“你输了。”
随着这一声暴喝,安雅猛地用力往上一提,院长大人的胸腹处被这柄不起眼的匕首开了膛。
青青白白的内脏一下子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鲜血合着他的器官一起,从那个被安雅扎出的极深的大坑中源源不断的流出,流到他的脚上,流到他身侧的草地上。
院长大人垂着头,呆呆的望着自己腹中的东西,这一瞬间,他的神思是恍惚的,却又是清明的。
他甚至在倒地前,还悠悠的抽了几秒钟的时间,想了想,哦,原来人肚子的装的就是这些东西啊,真他妈的恶心。
他抬起头,看了安雅一眼,然后往后一倒,像块沉重而高大的巨石一般砸向了地面,砸的空气嗡嗡作响。
安雅一口接着一口的喘着粗气,药丸的效用在这一刻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她的经脉得以舒展,血液缓慢有序的流淌着,在她的胸口处汇集,时隔三年,终于回归到了正确的轨道上。
清风徐来,带来了密林中所特有的花朵的淡淡馨香,草地上泥土合着青草的香味扑面而来。
这风吹的恰到好处,吹散了安雅身上虚浮的气息。
可惜不管怎么努力,始终吹不散林中人血的味道,安雅眯着眼睛,望着四周在监察院和辽国兵士合力包围下,战斗的逐渐吃力的暗卫们,透过车帘的一角缝隙,望着马车中娇艳如花的蝴蝶们。
她的目光像一柄利剑,发出闪亮亮,晶莹剔透的光芒,破开一切阻碍,落在了萧牧野的身上,也落在捂着嘴,蜷缩在高头大马的身后,不住发抖的萧凤舞。
萧凤舞和安雅的距离隔了很远很远,她不会武功,自然不会凑到战场中去,她一直躲在卫队的后面,偷眼看着安雅。
她和安雅之间的距离足有五丈之巨,即便是大宗师亲至,也不可能在须臾之间,冲到她的面前,用手中那柄刚刚给院长大人开了膛的匕首划开她的胸膛,割断她的喉咙。
可萧凤舞还是害怕,她害怕极了。
不光是安雅,她知道,若是可能,站在安雅身边对她怒目而视的兰陵王想必也不会放过她。
“你还要和我一战么?”
安雅逼近一步,冷冷的看着萧牧野,他和监察院的那位院长大人不同,这不同主要还是表现在屁股所处的位置上的不同。
萧牧野是辽国的皇帝,不能死在大魏的土地上,这一点,她很明白。
要是她今日杀了萧牧野,明日,辽国的铁蹄就会踏上大魏的边境,不死不休。
虽然左贤王的心中恐怕会很满意安雅替他杀了萧牧野,也许还会有更多的人在心中对安雅的这一行为送上最诚挚的谢意。
可在明面上,左贤王也只能束起白色的缎带,打起复仇的旗帜,为这位惨死异乡的皇帝报仇雪恨。
一旦开战了,就没有不流血,不死人的,安雅呆在樊城多年,她深深的体会到了边疆百姓对于大魏的牺牲,自然不愿再让他们刚刚平静下来的生活又起波澜。
这件事,她安雅明白,兰陵王明白,萧牧野的心中更是明白,所以他愈发的有恃无恐。
反正你不敢杀我,我却敢杀你,我杀了你,立刻调转马头,迈过辽国的边境线,跨过沃野千里的草原,谁能抓的住我?
“如今我方正在上风,为何不战?”萧牧野看着她,艰难的扯动着他略微有些僵硬的嘴角,硬着头皮说道。
这是他身为一国皇帝的尊严,没有退后的余地。
方才的那一幕,实在是太过血腥,太过残忍,就连这个久经战场的狼王,都觉得有些恶心,直到现在,他的胃还在上下翻腾,随时都有可能宣泄而出。
“我虽然杀不了你,但抓了你作俘虏,想必还是有很大的胜算的。”安雅也不急,她说的缓慢,一边和萧牧野说着话儿,一边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内息。
她指着身侧的兵士们说道:“监察院院长大人已死,这些人随时都有临阵脱逃的可能,更何况只要他们愿意投降,我可以保证他们的性命,所以这一部分人不可能成为你的助力。”
“你愿意?”萧牧野看着安雅,在他的记忆中,这个女人向来都是锱铢必较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愿意宽恕别人了?
“有些时候采取一些必要的手段,没什么大不了的。”安雅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主动开口说道:“他们不过是凶手手中握住的那柄杀人刀,我为何不愿放过?”
她戏谑的眨着眼睛,用调笑的眼神看着萧牧野,淡淡的问道:“你也不过是旁人手中的那柄刀,说到底,比我可怜。”
“我好歹是在为自己挥洒汗水,流血流汗,而你,却在为他人做嫁衣,真是可悲。”
安雅的目光淡淡的扫过瑟缩在卫队中的萧凤舞,冷冷的说道:“当然,你要是还坚持已见,我自当奉陪,我相信,辽国国内,想要你命的人大有人在,说不定比大魏想要杀我的人还要多。”
“你要是死了,他们或许会为了争这个为你报仇的机会,打个你死我活,大魏正好能从中再捞一笔。”
安雅说完,一掀衣裙,懒懒的坐下,仿若京中那些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小姐一般,慵散的靠在一块大石上,指尖一点,莞尔一笑,“我累了,剩下的交给你们了。”
文泽宇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他们的身边难道还有别人吗?
正在此时,隐在暗卫中,时刻注意着安雅的严峻熙嘴角却是无声的颤抖了一下,然后,只见更深处的密林中涌出了层层叠叠,数量惊人的铁甲卫队,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严峻熙的老爹。
“你们怎么才来?”安雅玩着自己的指尖,撒娇似的看着眼前的这位胡子随风摇摆的老将军。
“跑不动了。”老将军不满的瞪了安雅一眼,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你胆子还真不小。”
“话可不能这么说。”安雅不以为然的看着他,淡淡的说道:“我又不是傻子,没有你们,我怎么敢招惹这些煞星?”
“把那个人的头颅砍下来带走,我觉得这次监察院铁定可以消失在大魏的朝堂上了。”安雅素手一点,毫无烟火气的点在地上那一滩几乎辨不出人形的院长大人身上。
她的声音冷到了极致,让周遭的空气急骤的降了下来,萧牧野在恍惚间,好像还看到了她身上不断冒出的白色寒气。
“我说丫头,你对这个监察院就没什么想法?”严老将军一拍她的肩膀,似笑非笑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