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傅云华的事情之后,李勋便一直坐在御书房里,闭门不见任何人。他想起那一日的梅园大火,想起她走得这样决绝,总以为是她不够体谅不知自己的用心良苦。殊不知这远离乃是为了保全她的性命,可她却执意要寻死。
是以当时,他知道她恨着自己,可他这心更恨她。
彼时年少,是她执意要嫁给他,不顾他心有所属,还让文昌帝赐死了秦琉云。因为这笔血债,他对她从来没有好脸色,甚至于……成亲之后始终没有过一句温存的话语。
可她就是犯贱,就是要跟着他,说是当初看了他一眼便觉得格外熟悉,总觉得是上辈子就该认得的,说什么缘分使然。
李家起兵的时候,他这个质子本该死,却被她悄悄送出去。但文昌帝不傻,派人来追赶,她却跳下了马车拖延了时间,这才让他安然逃脱。
李勋想着,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他才意识到有些人入驻你的生命里,你却从未察觉过在乎过。
可大燕就算是强弩之末,这京城也是固若金汤,若是强行攻城一定会招致百姓横祸。京城里都是名门望族,都是富贾名流,所以……为了能让自己有足够的功勋和民心坐稳这个皇帝,李勋冒险回京。
他利用了她。
他知道,傅云华舍不得他。
女人嘛……总归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何况她喜欢了他那么多年,苦苦求他的回心转意。
她真的那么做了,而他却派人混入了京城的守卫之中,在交战之际打开了城门。
李勋扶额,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当时她在哪呢?
对了,在宫墙上站着,穿着他最爱的红衣准备以身殉国。
但她来不及跳,就被他的人拿下了。
他没有多看她一眼,在她凄厉的喊声中屠戮了大燕皇宫,杀光了她身边所有的奴才,只留下了她的贴身侍婢晓云。他想着,留个人给她作伴也是好的,可没想到……
他正式登基为帝,立国号为大齐。
她却在冷宫里,心如死灰。
李勋瞧着案上明灭不定的烛火,她对他所有的情义,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化为灰烬的。直到梅园大火,他听闻前朝公主在梅园里自焚,便发疯似的跑过去。
可他看到的只是她嘴角的血,眼睛里的绝望,火海里的决绝。
拂袖间,他将案上的一切都推倒在地,原来真正的傻子是他自己!
喉咙里泛起一丝腥甜,李勋“哇”的吐了一口心头血。
袁成和杨云锡吓得面色惨白,慌慌张张的从外头进来,“皇上息怒!”
李勋站在那里,唇角带着血,喘着粗重的呼吸,一头栽倒在地。
皇帝吐血晕倒这种事自然不敢往外传,只说皇帝因为皇嗣一事而病倒了,里里外外把消息封得严严实实。毕竟这会,大梁使臣都还在驿馆里待着呢!
驿馆里,萧录负手而立,“大齐的皇帝病了?”
“是!”丞相左格颔首,“说是贤妃娘娘的孩子没了,所以皇上伤心过度。”
萧录斜睨他一眼,“这话你也信?”
左格笑了笑,“这毕竟是大齐,不信也得信。就好比殿下,听得郡主自尽,咱不也得装聋作哑吗?只要能领着郡主回去,好生供着便是,于咱们而言是有力而无害的。”
“盯着点!”萧录面无波澜,“老二那头,可不安生,这几日一直在跟雍王府的人接头。”
“这次,就算雍王磨破了嘴皮子,太后娘娘和皇帝那头也不会再松口了。”左格笑得凉凉的,“殿下,胜券在握,定然万无一失。”
“没有回到大梁之前,就没有所谓的万无一失。”萧录气定神闲,“这场戏,果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郡主抵死不从,这事儿的确不太好办!”左格也有些为难。
萧录眸色微沉,“你以为大齐的皇帝是吃干饭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左格一愣,未解其中意,“殿下的意思是,郡主会心甘情愿的跟咱们走?”
“自然是心甘情愿的。”萧录眯了眯眸子。
有些人生来无情。
就好比如今的卓君御,不紧不慢的走进卓瑾心的寝殿,瞧着因为绝食而跌坐在地的卓瑾心。
昔年娇俏的女子,此刻奄奄一息,面容憔悴。
她本来想死,可惜……
卓君御蹲下身子,瞧着她脖颈上那条红线,伸手想去摸一摸,却被她嫌恶的避开。
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卓君御突然掐住卓瑾心的下颚,强迫她与自己对视,“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令人讨厌吗?人不人鬼不鬼的,真让人恶心。”
“恶心还看,那你不是更恶心吗?”卓瑾心切齿。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咱们是亲姐弟。我尊你一声姐姐,那是因为我们骨子里流着的是一样的血。你有娘的情有独钟,我却沾染了爹的冷漠无情,这大概就是你我之间的区别。”卓君御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极尽冷漠。
卓瑾心冷笑,“你是个没血没肉的废物。”
“你自尽抗婚,本来就是死罪,可有姑姑在后宫坐镇,皇上拿你没办法。”卓君御面不改色,“但是现在,姑姑已经自身难保了,甚至于很可能会牵连整个卓氏一族。”
卓瑾心一怔,“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你们想把我推出去和亲,那我为何要顾及你们的死活?”
“所以,你是想看到姑姑死?”卓君御徐徐站起身子,居高临下的俯看她,“其实你跟我比,也好不到哪儿去。大家都是没心肝的,都是自私自利的,自己都顾不得了哪管得了别人的死活。”
语罢,卓君御转身往外走。
“你把话说清楚,姑姑怎么了?”卓太后终究是养育了卓瑾心一场,即便如今她……这份养育之恩都不可抹灭,“卓君御,你若是敢骗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卓君御扯了唇,笑得冷冽无温,“我不会让我的好姐姐当死鬼,你该披上嫁衣,该当漂漂亮亮的新娘子,成为大梁的王妃。”
“你就是个疯子!”卓瑾心眦目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