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不是太明白李朔这话的意思,有些时候她也问了,可他终是不肯说。
对不起这三个字代表着愧疚,他以前对不起她吗?还是说因为这亡国灭种之仇?
若是后者,她如今已经放下,这亡国灭种已成事实,即便揪着不放又能改变什么呢?死去的不会回来,活着的只会更痛苦。
她都是活了两世的人,还有什么是看不透的?
“没事了,只是做梦而已。”桑榆轻轻捋着他的脊背。
可他却知,那不是梦,是回忆。
这份回忆在他的记忆里根深蒂固的存活着,而她可能因为当初撞伤了脑子或者因为伤情而彻底忘了。那些年他自诩的刻骨,在她的世界里不过一片空白。
桑榆推开了他,“你到底是怎么了?总觉得你有心事。林慧的事儿,我不插手便是,你不必如此着急。我会安安心心生下孩子,毕竟这身上的蛊毒也不知何时会发作,我离不开你。”
李朔定睛看着她,眼底有莫名的情绪涌动。他灼热的掌心裹着她冰凉的柔荑,“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只是目前得委屈你住在这里,方便我照顾你。等孩子呱呱落地,估计这外头的事儿也熬得差不多了。”
“你们要对付雍王李珩了?”桑榆问。
李朔深吸一口气,“这李珩与卓太后勾结在一处,从皇上登基之初就蠢蠢欲动,而今秦家的兵权落回朝廷之手。”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别害怕别担心,我不会有事。”
他这么一说,桑榆便意识到了,当即冷了面色,“皇帝又要利用你做什么事?”
“示弱。”他只有两个字。
却足以让桑榆倒吸一口冷气,“你可知道,若是示弱会有什么后果?一旦示弱,那李珩就会趁虚而入。若你与皇帝只是联手倒也罢了,怕就怕皇帝会趁机对你也下手。”
“我对他全无信任可言,可我对你却是满腹担虑。李朔,你当知晓他已经不再是当日的李勋。皇位能让人蒙了心,变得六亲不认。”
李朔点点头,对于桑榆这话,他全然是认同的。
“秦贵妃便是最好的例子。”桑榆定定的看着他。
不过他很庆幸,在她说起李勋这个名字的时候,眼中再无波澜。
“昔年恩爱,不过是梦幻一场。他连自己的枕边人都下手如此狠辣,可见他这人无心,你自己莫要大意。这江山社稷与你而言无足轻重,可对于李勋这功利心而言,那便是一切。”
“君王枕畔,岂容他人鼾睡?若你成为一枝独秀,便会成为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昔日的手足之情,只会让皇帝恨不能将你除之而后快。历来如此,每朝每代都不外如是。”
桑榆轻轻靠在他怀里,“我知你可能不爱听,毕竟你们是兄弟,但我所说皆是事实。我只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全身而退,不再参与这朝堂纷争。”
李朔颔首,“到时候必与你隐居山林,再不管这朝堂是非。你相夫教子,我守你一生。”
她哽咽,含笑道一句,“好!”
这几日,外头便开始忙碌起来。
晋王殿下纳侧妃,自然是好事。
瞧瞧这漫天的红绸,府中练习着丝竹管弦之声,声声入耳,真当是好听。即便隔着石门也能听得到,那鼓乐齐鸣的声音。
桑榆静静的站在门后,听得那声音的时候低头苦笑一声。
夕阳面色微白,“姐姐?”
“这本就是早就预见的事儿,没什么。”话虽这样说,可终是哽咽了。
即便知道是逢场作戏,这心里还是免不得要难受。谁都不是大肚能容的弥勒佛,哪里受得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去迎娶别的女人,对别的女人眉开眼笑?
好在她不必亲眼看见,否则即便是逢场作戏,她也未必能受得了。
严刑拷打,生关死劫她都熬过来了,唯有这感情上揉不得一粒沙子。
“姐姐要是觉得难受就哭一哭,咱回去吧!”夕阳险些哭出来,“回屋去就听不到这声音了。”
“若是想听见,不都在心里响着吗?”桑榆深吸一口气,“明知道是假的,还会难受,说明这李朔了不得,就这么跑进心坎里去了。你说女人这辈子图什么?不就图一个合家欢吗?怎么就这样难呢?”
寻常百姓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她却耗尽了两生,好在这一生还没完。
那么她该要多努力,才能有个圆满。
一直等,等着他说的相守之日。
苏娴穿着喜服,不过她不是正妻所以穿不得正红之色,饶是如此也难掩眉宇间的欣喜若狂。数年前未能得偿所愿,而今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他的身边,作为他的女人与他比肩而立。
只不过这镜子里,自己脸上这道疤……
大夫说,这道疤即便用了灵药也只能消除少许痕迹,不能恢复如初。毕竟这秦国忠下手太过狠辣,险些就伤到了骨头。这般深的伤,能好到这种程度实属不易。
“主子不必难过,而今都要成事儿了,主子该高兴才是。”胭脂笑了笑,瞧着镜子里这满身珠翠的苏娴,“来日主子怀上身孕,那这晋王妃之名,非您莫属。”
也是,自古母凭子贵,只要能有李朔的孩子,还愁什么脸上的疤?
若是生下男婴,来日李朔也得捏在她的手心里。
深吸一口气,苏娴徐徐起身,“王爷现在在哪?”
“明儿就是大婚的日子,王爷肯定是要忙上一日的,这宫里宫外的跑也够他受的。可见,王爷待主子那是真心的,这对咱们的计划而言绝对是有利的。”胭脂不合时宜的提醒。
苏娴的脸色自然拉了下来,“少阴阳怪气的,这些事不必你来提醒,我自己心里清楚。”
胭脂笑了笑,“是!是奴婢多嘴了!凌风那头已经来了消息,上头说请主子务必要拴住晋王殿下的心,等着过完年到了皇上的生辰那日,主上就会进京。彼时,便可里应外合。”
捏着簪子的手微微颤了一下,苏娴冷眼看着镜子里的胭脂,眸色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