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诸攸凡一听此话,突然泣不成声。泪水打在桌子上,滚烫滚烫。
芸浅手足无措,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哥哥哭。她深知哥哥看着仁懦,但内心还是挺坚韧的。他从小锦衣玉食,却十分能吃苦。他哭,绝不是因为在极边忍饥挨饿,给别人家当牛做马而哭。
芸浅走过来拉着哥哥的手,他的指尖,冰凉冰凉,“走吧。”
诸攸凡惊恐地缩回手,躲到了王伯安身后,“我不回去,根本没人想我回家,家里人都觉得我是耻辱,给祖宗丢脸。”
王伯安见诸攸凡浑身颤抖,也只得道,“算了,让大哥住我家吧。”
芸浅无奈,眼前的攸凡哥哥,让她陌生得完全不知道说什么。诸养和与诸攸凡都是好人,她不想看到恩人的儿子这幅模样。
夜色已深,芸浅只得行礼告退。
诸攸凡继续喝着苦酒,王伯安见他喝瘫了。就扶着他回了家。
诸攸抱着表弟嚎啕大哭道,“我根本没有贪污,为什么大家都不信我!”
王伯安有些吃惊,他也知道过诸攸凡被抓的事情。听说是在灾荒时拒开粮仓,导致很多老百姓饿死。等上面派人来查,发现朝廷本该拨的粮食竟然不翼而飞。这案子轰动一时,主要官员被抓起来株连九族了,诸攸凡是从犯,流放三千里。而赈灾的米粮也没有被追回。
现在诸攸凡无故被放出来,不免有些流言蜚语。“我是清白的,当初有人送礼给我我没有收而已!结果那人竟然买通了我上级官员。将所有赈灾的米粮都私吞了。那时很多难民已经饥饿到生死边缘,我只得上报朝廷,然后对百姓说延后几天开仓,给他们活下去的希望。可是文书传到朝廷,却被人压下来了。最后导致大量的百姓饿死。”
王伯安不解,“那你为何要招供呢?”
诸攸凡满脸痛苦,“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招,就算别人对我用多冷酷的刑法。最后连右腿都被铁钉钉残废了。可惜别的官员一个被打死,另外几个受不住严刑逼供,都招了,我不招也没用。”
王伯安不知一向胆小怕事,畏畏缩缩的诸攸凡竟有如此气概。
还是他为了博取自己同情在捏造事实?
诸攸凡越说越义愤填膺,,“父亲一听到我被抓的消息就立马和我断绝了父子关系,宗室里的长辈还将我从族谱里除了名!难道我刚正不阿,没有收受贿赂,就活该遭此报应么!这不公平!”
王伯安有一丝疑惑,“你知道谁给你送的礼么?”
“不知道,他一送钱我就断然回绝,拂袖而去。根本就没有继续聊下去。但我猜连内阁都能收买的家伙,一定是个狠角色。”
王伯安叹息道,“哥哥就先在小弟这住下吧,以后的事情以后说。”
芸浅想着哥哥凄惨的模样,竟是一夜无眠。第二天就对养父说了大哥被放回来了。诸养和的脸一绿,“这个不肖子怎么会这么快就回来了?”皇帝又没有大赦天下。
“爹,你从来都没听大哥说,他那么胆小,怎么可能刚上任就敢受贿。”
诸养和恼怒道,“哼,在利益面前什么都是不堪一击的。贿赂的钱财都在他房间里搜出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不是他又是谁!竟然为了些不义之财罔顾百姓死活,老夫就当没生过这个不肖子!”
芸浅见养父态度强硬,只得微叹口气。正准备去姐姐家看哥哥状态好些没,就撞见了芸玉。她上次回家跑的快,忘记带她的首饰了,一见芸浅往自己家跑,又竖起了全身
的毛,开启了战斗模式:“你来我家做什么?又想乘我不在勾Yin云bao宝?”
芸浅将自己身上唯一戴着的玉镯给褪了下来,“这可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我瞧着这色泽比较衬姐姐的美貌。就送给你了。”
芸玉用余光瞄了一下,这一看就是皇家宝贝,一般人有钱也买不到。真羡慕芸浅,她怎么就这么好命。芸玉毅然决然地拒绝道,“不要!”
芸浅虽然嘴上说着不要,但眼睛却很诚实,又偷偷瞄了这玉镯一眼。
芸浅硬将玉镯带在了芸玉手上,“姐姐就不要跟我客气了。”
芸玉半推ban就着就戴上了玉镯,心里欢喜得很。
芸浅就知道姐姐好这口,果然,芸玉收了礼态度缓和很多,又恢复以前的温柔娴静,知书达理。笑着跟芸浅聊今年秋天洪都府粮食的收成真不错。
芸浅哑然,芸玉都分不清小麦和水稻,竟然好意思和她扯起了庄稼。看来也是没得聊了。
芸玉笑得恬静美好,不过当她一推开卧室的门,见到一个老男人正在穿着王伯安的衣服,忍不住又变回原形,破口大骂道,“你是谁!怎么会穿我夫君的衣服!”
王伯安赶紧解释道,“这是你大哥。”因为穿的衣服都破了王伯安就借他一件衣服穿。
芸玉一头雾水,“什么大哥?我根本没有大哥!”
诸攸凡一听,面如死灰。
芸玉对着诸攸凡咆哮道,“你把我夫君衣服脱下来!王伯安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什么杂七杂八的人都往家里带!刚碾走了一个不爱穿衣服的又来了一个爱穿你衣服的家伙,还没完了!”
芸浅赶紧道,“他真是你同父同母的哥哥,诸攸凡。”
芸玉仔细打量着白了一半头发的男子,眼光锋利,让人看着着实不舒服。芸玉一巴掌盖向王伯安的头,“姓王的你有病啊!把一个罪人往家里带!还嫌我家不够晦气啊!叫他立马滚!” ⊕тtkan ⊕c○
王伯安道,“他现在回来了,就算犯过错也是过去的事,你何必咄咄逼人。”
“你还敢顶嘴了!”芸玉一脚踢向王伯安膝盖,“我们可都是清白廉洁的好人家,不会为了点钱丧心病狂地渎职贪污,让无辜百姓死于非命。我绝对没有手里沾满鲜血的人屠兄长!”芸玉指着诸攸凡的鼻子咆哮道,“你这杀人犯!给我滚!”
王伯安恼了,拉着芸玉道,“你别这么目无尊长!”
“姓王的,你怎么和他这种道德沦丧之徒狼狈为奸,是不是收了诸攸凡的钱了!这么替他说话!”
“没有。”
诸攸凡见妹妹和妹夫因为自己吵得不可开交,只得咬着牙道:“我走,不拖累你们。”他说罢拂袖而去。芸浅赶紧上前拉着哥哥的衣袖,“我相信你没有做那种事,我相信。所以,请你也相信我好吗,相信我可以帮助你洗脱冤情。”
诸攸凡一听,肩膀一颤。自己出事的时候在扬州,芸浅那时才十岁,“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相信我。”
“我不知道什么事,但我知道你。我知道,你是你,你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诸攸凡心中一暖,诸芸浅是第一个说相信自己的人,即使一切证据都指向自己,但她还是愿意相信。
芸玉见妹妹拉着诸攸凡,将芸浅往外直推,“你要拉她把他拉到别处去,别放在我家!”这案子的巨额米粮还没有查清楚,谁知道会不会连累到自己家里来。
芸浅道,“我家有间客栈,攸凡哥哥暂且住那里吧,不管世
人怎么误解,假的就是假的。谁也抹黑不了你的清白。”
诸攸凡伤感地点点头。
芸玉见两人走远,用力拧着王伯安的胳膊道,“以后绝对不能和他来往!听到没!”王伯安捂着被她拧青的胳膊,“你怎么回家了,准备和我一起上京了?”
芸玉哼了一声,“我回来取东西。你要是不把这宅子卖了,我绝对不会跟你过!”
王伯安无奈地轻叹口气,反正宅子他绝对不会卖。在这里拖拉延误了赶考时机他也不在乎,他对功名本来就不上心。芸玉不逼着自己,正好乐得清闲。
王伯安见芸玉气急败坏地又回了娘家,就来到了“有间客栈”,他本来也不太相信诸攸凡。子曾经曰过:相由心生。说实话,王伯安觉得这大表哥原先虽水润秀气得如同个娇羞的女孩子,但看着猥琐,不像是个好人,诸攸凡平常闷闷的,只看书,不爱说话。他喜欢偷偷地用余光打量着周围的人,让人感觉很邪恶。
不过为何芸浅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断定不是诸攸凡做的?
能被这样无条件的信任,真是件让人欣慰的事情。
诸攸凡断断续续地将故事又复述了下,芸浅慢慢地喝着茶,沉思良久。
待王伯安进门,看着诸攸凡一直垂着头,紧紧地捂着双手。而诸芸浅托着腮,苦思冥想。让人误以为芸浅才是姐姐,而诸攸凡只是个数岁的孩子。
芸浅想了良久,“那哥哥觉得谁这么大本事,连内阁都卖他面子,将你的奏折给压了下来?”
诸攸凡摇着头,“我不知道,他真得很可怕,能够一手遮天。”
“他没事要那么多的米粮做什么?”
诸攸凡满脸迷茫,“那之后我并未听说有商人哄抬米价,他盗米又不卖,那是用来做什么的。”
王伯安道,“我看这幕后之人十分强悍,哪里是我们三个无名小卒能招惹的起的。”
芸浅冷嗤一声,“你怕了?”
“没有。”王伯安道,“我意思是这事你们两个就别管了,我父亲是兵部尚书,知道的比较多。不如让他去查。你们两个什么都没有,万一查出什么,被杀人灭口就遭了。”
“臭显摆。”芸浅横了伯安一眼,“你爹是兵部尚书你又不是,有什么好吹嘘的。”
王伯安满头黑线,“我哪里吹嘘了。”
“有的聊就聊,没得聊就不要聊了。”芸浅问诸攸凡道,“那哥哥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诸攸凡一脸忧虑,自己是有罪之人,再去考取功名是不可能的了。他绝望地看着窗外,突然眼前一亮,“瓜瓜?”诸攸凡如风一般地冲向了街市,芸浅赶紧跟上。但见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少妇,盘着头发,穿着粗布麻衣,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
“瓜瓜?”
那妇人一回头,见到诸攸凡满是惊讶,“你……你怎么回来了?”
“说来话长。”诸攸凡满脸喜色,兴奋地说话都颤抖了,他回洪都就是为了找瓜瓜的。瓜瓜原是一名卑微的舞姬,但诸攸凡对她一见钟情,不顾一切地娶她为妻,两人感情十分要好,成亲8年从未红过一次脸,“瓜瓜你怎么样?”
瓜瓜脸色难堪,这时突然跑过来一个三四岁的小孩,拉着瓜瓜的裙子,“娘,我要那个面人。”
诸攸凡一见,顿时五雷轰顶。
“对......对不起。”瓜瓜拉着小孩的手就走了。
诸攸凡不敢相信,“这……这不是真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