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滚雷轰隆而过,杜府别院外书房,杜相和长子正在看杜云寻的新画,这是他们小夫妻新学的画技,虽有股刺鼻的味儿,不过画作沉稳厚实,辽阔的天地苍茫合为一色,让人望之向往。
“可惜小了点,若是如画案这么大,这画给人的感动肯定要更加强烈。”
杜相手上这幅不过合掌大小,杜云寻原是要画大,结果他老婆给他钉个框,绷上画布,画完了就直接弄个框在上头,与大燕传统的裱画是大大不同。
大老爷瞧着眼热,跟他爹商量着,“不如让人钉几扇框,照样绷上布,让他们在上头作画,画完了直接弄成屏风。”
“是个好主意。”杜相点头,“别让他们误了皇上的正事就好。”
大老爷含笑应是,外头小厮来报,道是三少爷屋里的丫鬟打起来了。
打起来就打起来,丫鬟打架又不是头回见了,这等小事自有人处置,连范安阳都不必亲去关切的,怎么会报到他们父子跟前来?
父子两皆诧异,细问才晓得,杜云方的头被打破了!丫鬟打架打到把主子头给打破?
杜相让人把顾嬷嬷唤来,大老爷坐不住,要亲去探望,“急什么?等我问完话再说。”
顾嬷嬷早就将府里最近发生的事禀告给杜相,因此听闻杜云方屋里丫鬟打架,他立时就想到,会不会跟那几个不安份的女人有关。
顾嬷嬷证实了他所想。“三少爷屋里几个丫鬟争宠,闹得凶,三少爷不耐烦要走。那几个丫鬟仗着平日受宠扯着三少爷不让走。”
扯着扯着互相又打了起来,混乱中就失手打中了杜云方,杜云方是个娇生惯养的,就算是粉拳绣腿也受不住,尤其脑袋还挨了那么一下。
杜相摇头,“请大夫了吗?”
“请了,二少爷和二少奶奶都已经过去了。”
杜相颌首起身。与大老爷一起去了杜云方的院子。
廊下闯祸的丫鬟们跪了一地,抽抽噎噎的泣不成声。看到杜相他们过来,皆瑟缩成团不敢抬头,杜相看都没看一眼,就进杜云方的屋里去了。大老爷顿了下,交代管事媳妇们,“统统给我押下去,还嫌她们惹的事不多?”
管事媳妇立时动起来,二话不说就让人把这些丫鬟押下去,粗使仆妇们扑将上来,三下五除二就将这些养尊处优的副小姐们给拖了出去,这些丫鬟们仗着杜云方娇宠,没少给她们这些仆妇脸色瞧。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整治她们,当然要好好回敬一番。
范安阳坐在屋里,听到外头的哭叫声。皱了眉头转头交代砚香几句,砚香遂领命而出,没多久外头就安静下来了,杜云寻看她一眼,并未开口。
杜相他们已知事情经过,看到犹昏迷不醒的杜云方。皆有种自作自受的感触。
“大夫来了。”范安阳和杜云蕾从外间避到暖阁去,内室里只有杜相和大老爷。杜云寻在外间迎大夫。
大夫把了脉直言无甚大碍,头上挨的那一下不严重,严重的是丫鬟们打在他身上的几拳,让他肋骨裂了,还有些内伤。
杜相谢过大夫,杜云寻亲送大夫出去,大老爷问:“夫人呢?”杜云方是她的宝贝儿子,他受了伤还昏迷着,她竟然没有来?
仆妇们有些艰难的为杜夫人解释,什么天黑又下着大雨,万一滑倒,肚子里的孩子若有个闪失就不好云云。
杜相颌首,“她所虑甚是,当娘的知道孩子出事,岂有不担心的,她肚里揣着一个,又要挂心这个,肯定不好受,一会儿你亲去跟她说一声!也好安她的心,省得日后生个愁眉苦脸的孩子出来。”
“是,儿子省得了。”大老爷应诺,杜云寻冷哼一声,走到暖阁门前,“阿昭,我们回去了。”
“嗳。”范安阳乖巧的应声,丢下欲言还休的杜云蕾,“祖父、父亲,我们先回去了。”她朝杜相他们福了福,杜相点头交代他们走夜路千万要小心。
大老爷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杜云寻,待小夫妻走了,杜相才问:“复常怎么生气了?”
“您忘啦!当初他和云瑶出事,咱们连看都没去看一眼,云方不过让人砸了头,咱们却都到了。”
杜相为时已晚才想起,心有愧疚,“虽不是我们所愿,不过当年咱们确实做错了!怪不得他不信任我们。”说到这儿,杜相略苦涩的道:“有娘的孩子是宝,没娘的孩子是草。”
听到父亲感叹的话,大老爷面沉如水,父子两没有多待就走了。
他们走后,杜云蕾才从暖阁出来,盯着人把药熬好,侍候给她三哥服下,她才回房去。
杜云寻他们从杜云方院里出来,慢慢的踱回屋,范安阳可以感觉杜云寻情绪极不稳定。
“你在生什么气?”范安阳小声问。
杜云寻摇摇头不想说,范安阳抬头看他,灯笼的光很微弱,看不清人的表情,她也不纠缠了,挽着他的手,“回去喝碗热热的姜汤,咱们就睡觉去,天塌下来都不管。”
“好啊!”杜云寻像哄孩子似的摸摸妻子的头,应诺道。
一夜无话。
隔天朝堂上为了杨十一郎夫妻一行遇袭失踪的事吵翻了天。
鲁王重病,世子等子孙在家侍疾,鲁王的女婿和亲家倒是为杨家帮腔,皇帝坐在龙椅中,静静的看着朝臣们吵成一团,范太傅没上朝,诸相看皇上脸色有些不喜,便都知机的缄默不语,待得各有主张的朝臣们发现,皇帝一直没表态。他老人家是什么态度呢?
要知道杨十一郎的流放犯,楚明心虽是鲁王府的掌上明珠,但到底已经嫁人了!这夫婿还是她折腾出来的呢!不然谁晓得她想嫁杨十一郎啊!
杨十一郎服刑是理所当然的事。路上遇袭虽是憾事,但谁叫你们两家张扬呢?
王进苑亲事底定,不好出门串门子,只能范安阳上门拜访。
不过,八卦的王进苑如今打听事的等级提高了,原因无它,她家嫂子的娘家人也来京城了。亲戚走动得多,小道消息交流的也多。
范安阳不知道的事。王进苑这个不出门的人却知道了。
“我爹的同僚在兵部做事,那天他来我家吃酒,跟我爹说,杨家怕杨十一郎去了西北要受苦。打发了十几辆车跟着去,全是好东西,不是酒就是锦缎,去了西北立马就能换钱。”
因是流放,不好身上带钱,所以杨大老爷才会让人备了能换钱的货物跟着去,楚明心的祖父是亲王,她爹是世子,心疼女儿去受罪。也是准备了金银,茶叶等好物,还有武艺高强的侍卫护送。
按说有富阳侯和鲁王世子派出的高手相随。那些抢劫的人再傻,也不应抢他们,而且现在杨十一郎和楚明心都失踪了。
京中好些人不得不疑心,这起遇袭失踪案,不会就是富阳侯和鲁王世子搞出来的吧?
如此便能让杨十一郎他们不必去西北受苦,待风声过了。把小两口送到富庶的江南去享福,日后想法子为杨十一郎除去罪名后。再让他们小两口回京就是。
而且现在,还能藉此事向当初弹劾,逼着皇帝下旨命杨十一郎夫妻去西北服刑的御史们发难。
“原来有这些好处啊!不过,真是杨家他们两家做的?”
“谁知道。”王进苑嘟着嘴不负责任的道,“他们的死活自有他们家人担心!咱们管他们那么多作啥?”
“哦,是,对了,我问过我娘,可她没跟我说,大姨母到底是给你相中了那一家啊?”
王进苑脸红红,抿着嘴笑:“是我哥在太学的好友,他爹是福平伯,他大哥是世子,他是三子,我爹说他有点才学,人很好,没有勋贵家的纨绔之气,和我哥也谈得来。”
“是喔!”范安阳看着王进苑一派娇羞的模样,心里略有些遗憾,却又不确定自己在遗憾什么,姐妹两又闻聊几句,王夫人打发人来喊她们两去她哪儿吃饭,用过饭,小姐妹两一起窝在床上聊天,外头大雨不断,范安阳醒来时,天色已暗,王夫人让人来喊她。
“跟她说她女婿来接她了!”王夫人看着杜云寻,对着仆妇们喊着,杜云寻抿嘴微笑,不多时,表姐妹两连袂而至。
“还没给姨母和表姐贺喜。”范安阳笑嘻嘻的对王夫人福身道贺,“您可总算给表姐觅得如意郎君了!”
“死丫头,你浑说什么!”王进苑羞红脸追着范安阳要拧她,范安阳躲到王夫人怀里,“哎呀,再追着我,回头添妆的礼我就给你扣一半儿下来。”
“你!”王进苑气极直跳脚,可惜拿范安阳没奈何,只得直跳脚作结。
“阿昭逗你哪!亏你还是做姐姐的,这般不庄重,让我怎么放心把你嫁出去啊!可别把女婿吓坏了才好。”
王夫人头疼的抚额。
王进苑又羞又恼,范安阳趁机拉着杜云寻拔腿就跑。
上了车,杜云寻见她情绪有些不对,便问:“怎么了?表姐有了好归宿不好吗?”
“好,很好啊!只是……”她怕王进苑对杜云启的好感还没放下。然而这话能跟杜云寻说吗?显然是不行嘛!
小两口回了家,顾嬷嬷皱着眉头上前禀报,“三少爷吵着闹着,要把他屋的丫鬟找回来,还跟夫人犟上了,要夫人出面,替他跟大少爷要,那几个被送回京的丫鬟。”
范安阳和杜云寻面面相觑,“他屋里的丫鬟不是被押着?”只消求得杜相松口,就能把人要回去了,有必要吵闹吗?
很显然有必要,因为……“夫人知道之后,就做主把人全发卖了,如今已都不在府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