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安柏瞥了她们两一眼,视线落在她们方才争相端给他的茶盏上,他自小跟在祖父身边,言行举止多少带了几分范太傅的威仪。
嫣翠咬着唇死命盯着地衣上复杂的花色,嫣红则是思忖着如何应付。
不过很显然,大少爷没打算让她们继续待下去了,他身边的管事妈妈击掌,外间进来几个嬷嬷,嫣翠和嫣红不识得,但站在房门外的墨香认得,那几位嬷嬷都是老太爷得用的人,看来老太爷也见不得儿子的妾室将手伸得那么长。
“大少爷,我们是姨娘给姑娘的。”嫣翠焦急道。
嫣红附和着,暗指大少爷越俎代庖:“是啊!是啊!就算要处置我们,也得六姑娘说句话吧?”
范安岳噗哧一笑,“你要阿昭做什么主?大哥是奉祖父之命,把姨娘们借调来的丫鬟遣回去,要她说什么话?”范安岳戏谑托着腮满眼嘲讽的望着嫣红。
嫣翠急白了脸,嫣红却是因范安岳的话红了脸,范安柏完全不理会她们,朝管事妈妈看了一眼,那管事妈妈侍候范安柏多年,知道他不耐烦听两个丫鬟辩解,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噜嗦的?要真聪明,该早早尽心侍奉六姑娘才是,偏要往大少爷跟前凑,却把自家主子冷落。
她朝跟来的几位嬷嬷示意,让她们把嫣翠她们带出去,嫣翠脑子急速快转,想要扭转局势,却不知该说什么,急得眼泪直掉,嫣红却张嘴要嚷叫,结果一张嘴,她身边的婆子就趁机往她嘴里不知塞了什么,一时又苦又麻,让她说不出话来。
嫣翠瞧着这阵仗,心道这婆子好麻利的身手,大少爷身边怎么会有行事这么老练的婆子?当即老实的跟着婆子们走出去,明间里已候着一个穿戴齐整的年轻媳妇,正朝她望过来,嫣翠一看心头一惊,想到周姨娘小丫鬟跟她说起六姑娘库房造册的事,想到嫣秀被发卖,想到那离奇不见的首饰,想到六姑娘库房的钥匙。
“你!”
“请嬷嬷们稍待。”那年轻媳妇走进窗边透进的残阳光晕里,昏黄温暖的光线衬得她气色很好,看得出来,年轻媳妇成亲后,小日子过得很好,才会有这样的好气**?
念头甫闪过,就听那年轻媳妇对自己道:“还请姑娘请六姑娘房的钥匙交出来吧!”
嫣翠忽然想通了件事,她在周姨娘身边侍候时,并不是心腹,被派到六姑娘身边侍候,周姨娘最主要是让她查探,当年老夫人过世后,留给六姑娘的嫁妆物什有些什么,再有就是帮着三姑娘,把她看中的东西,从六姑娘手里夺过来。
因此,没人给她库房册子,她也不知有这玩意儿,周姨娘打一开始就算计好了,一旦事发,就拿她去顶缸,东西是她管的,钥匙是她收着的,库房里若不见了东西,自然是找她追讨。
她若不认,想要拉周姨娘下水,也落不着好,因为她没有任何证据。
想通关节的嫣翠哑然失笑,身上的库房钥匙不用她动手,自有婆子搜出来交给那人。
嫣红瞠目结舌,望着眼前的这一幕,这年轻媳妇不就是六姑娘出事后,被老子娘讨回去嫁人的那个丫鬟吗?
“我记得,你进府时,是姚嬷嬷教规矩的,难道她没告诉过你,偷盗主家财物是做不得的?”
嫣翠颓唐的扬眸,“主子的命令,我们当下人的,能有选择不从吗?”
“你胡涂,你的旧主虽是周姨娘,但她既已把你给了六姑娘,你就把六姑娘这主子侍候好,而。不是看她傻,就帮旁人欺负她。”
“你命好,跟了好主子。”嫣翠懒得与她说下去,闭上嘴别过头去,带头的那个嬷嬷见状,便对那媳妇道:“没事了吧?那我们便押她们去见老太爷去。”
“去吧!”
※
范安阳一觉醒来,嫣翠和嫣红不见了人影,带头侍候的管事媳妇,是五月底才从昭然院离开,回家嫁人的丫鬟,因为之前的那场意外,她老子娘总觉得女儿是命大逃过一劫,可心里总觉没底,害怕那些枉死的丫鬟、仆妇会来找女儿带她走,因此在她出阁前,找了位算命先生,为她改了名。
不过对范安阳来说,她改不改名都一样,是个陌生人。
贺璋家的成亲后,脸圆润不少,看到旧主便红了眼眶,范安阳看到她的泪水,顿觉头皮发麻,她天不怕地不怕,老鼠蜘蛛都不怕的主儿,最怕面对女人的眼泪。
幸而贺璋家的也不是个软弱的,只是看到自小照顾的小姐,竟认不得她,又想到一同侍候六姑娘的奶娘、同伴全死了,心里一时感触才会激动落泪。
她本是大丫鬟,侍候起人来如行云流水一般,她教墨香她们倒水,先倒一些冷的再兑热水,然后帮范安阳净面,待一切收拾停当,直把竹香和丁香两个看傻了。
似看出范安阳心里的疑惑,贺璋家的侍候范安阳用饭时,就轻声道:“大少爷说嫣翠两个,毕竟是姨娘们身边得用的,不好一直占着不还,方才就让人把她们送回去了。”
就这样?范安阳点头应了声,并未多问,贺璋家的见小主人不同以往好奇,微微一叹,心疼她小小年纪便历经生死玄关,能保住小命己是万幸,实不能多求了!
小丫鬟齐力同心把晚饭抬上炕,贺璋家的帮范安阳添饭盛汤,动作轻柔优雅,墨香是看过以前几个大丫鬟怎么侍候范安阳的,所以不足为奇,但竹香和丁香进府后,一直是只能待在院子里洒扫的粗使丫鬟,当然是没见过,而且嫣翠她们侍候人的程度又差贺璋家的一大截,因此这会儿,她们两个,就像是盯着猎物的小豹子似的紧盯着贺璋家的看,把贺璋家的看得忍不住笑道“:”你们傻瞪着我做啥?快把筷子给姑娘啊!”
竹香这才回神来,将手里的筷子递给范安阳,“你叫什么名字?老看着贺嫂子发呆,小心跟我一样变呆子。”
“奴婢是竹香。”见六姑娘连自己的名都不记得,竹香心里很难过,可又想到,大少爷把她们提上来当三等丫鬟,以后可以在姑娘跟前侍候了,又觉得高兴。
她出生没多久,她娘就进府奶六姑娘,每回回去,总会跟她们说起府里的事,虽然哥姐都会抱怨,在娘心里,六姑娘比她们都重要。
可夫人是她家的恩人哪!照顾恩人的宝贝女儿,怎能不尽心呢?
她出生那年,姥爷去世分家,叔伯们欺负她爹老实,将好的熟地分了去,将贫瘠的坡地分给她家,还把姥姥扔给她爹养。
家里食指繁浩,又来个只耗粮干不了事的老太太,也不知叔伯们怎么哄老太太的,叫老太太以为她家得的银钱多,得负责养她,成天吵着要吃肉吃鱼,吃肉还好打发,想在初春的时节吃鱼……,溪里的水还没解,哪来的鱼吃,她爹孝顺,硬是冒着寒风,拿了斧头砸开了溪面,泡在水里两个多时辰,总算捞到了鱼。
之后就大病一埸,险些人就去了,她娘挺着大肚子四处借钱,还得照料田里的庄稼,照顾她生病的爹、她们几个孩子还有个胡涂婆婆,幸而有邻人及外祖家帮忙。
她娘底子好,饶是这样折腾,生下她后,因奶水丰硕身子健壮,得邻人荐入府中当奶娘,她爹病好后,做不得粗重的活,田里的事,只能交由半大不小的兄姐们去做,夫人知道她家这种情况,交代庄头好生照料,还让庄头的女人,时不时去找她姥姥闲话家常,把她几个叔伯的作为说给老太太听。
她姥姥此后才不再对着她们一家吹胡子瞪眼的,看她娘不在,便帮着照顾她们几个孩子,两个姐姐出嫁时,身上的嫁衣可全是自己做的,完全不假旁人之手,那一手绣活,就是她姥姥手把手教的。
贺璋家的不过十八岁,饶是侍候惯人,但让她教小丫鬟,总觉得有些别扭,看这三个粗使丫鬟提上来的小丫鬟很受教,便稍稍安下心来,问明范安阳现在还服什么药后,打发了她们去做事后,便带着范安阳去了东次间。
看到面目全非的东次间,贺璋家的心痛万分,将范安阳安置在炕上,把她一直抱在怀里的九州岛志打开,让她看书后,才从怀里取出册子,一一清点起来。
嫣翠和嫣红被带到范太傅跟前,范太傅让身边的管事问了几句,然后就把两丫鬟给到庄子上去了,压根没让她们回两个姨娘处。
待周姨娘发现嫣翠不在府中,已是三天后的事了。
而方姨娘却比周姨娘早知此事,因为她们两被送到老太爷面前去时,正巧让她身边的一个嬷嬷见着,那嬷嬷还上前去与押人的嬷嬷套近乎,得知竟是老太爷插手,方姨娘当下一凛。
她身边的心腹丫鬟疑惑的问:“姨娘,您说这老太爷怎么会突然插手这事?”
“难不成是为了让大少爷他们能安心出门,才会处置嫣红她们?”另一个丫鬟心思转得快,把少爷们将出京的事,和此事联想到一块儿去了。
“周姨娘指过去的嫣翠最是张狂的一个,连在少爷们面前也毫不收敛,肯定是她惹少爷他们不快,连带着把嫣红也给带累了。”方姨娘暗恼。
两个丫鬟互换一眼,右边的那个问:“那您还要派人往六姑娘房里去吗?”
“不了,嫣红都被打发出来了,表示大少爷他们不满意我们给的人,再派人过去,就显得太过了!”
两个丫鬟觉得可惜,方姨娘倒不觉得,周姨娘和姜姨娘安插人过去,她不安插,未免一个太打眼了,但安插人在范安阳房里,对她并无太大的用处,不比周姨娘,派嫣翠去是不安好心,姜姨娘派嫣秀去,完全是为成就范安菊的名声。
现在三个丫鬟都被打发了,她再要派人过去,岂不是惹老太爷不快吗?而且她也没人手了。
周姨娘那儿则是觉得老太爷这完全是冲着自己来的。
谁让她唆使老爷去驳老太爷的决定,既然她不让人管她的儿子,那她也休想插手他嫡孙女房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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