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老祖宗的丧礼备极哀荣,连皇帝都派心腹大太监亲临吊唁,高尚书哀哀谢恩。
因为老夫人称病,三夫人侍疾,老祖宗的丧事便由大老爷夫妻全权处理,大夫人精明能干,强将手下无弱兵,她手底下的管事媳妇们站出来,一个能抵三夫人身边的管事媳妇们十个。
老夫人身边自然也是有得用的,只不过她们要比三夫人的人要更加精明,老祖宗过世了,老夫人头上没有镇山太岁,再无制擎,现在该是她们忙着在老夫人面前表现的时候。
但她们全听大夫人的调度,没有暗下绊子,没有阳奉阴违,再乖顺不过。
三夫人私下暗骂,老夫人身边的几个嬷嬷听见了,只是一笑置之,三夫人到现在还没看明白,她们可都看清楚了,这个家啊!日后就得靠大房了!老祖宗的过世给她们一个警讯,老夫人年纪也不小了!谁知道她还能掌着这个家几年呢?
老夫人偏心三房,与大老爷母子只剩面子情,三老爷就是一团烂泥扶不上墙,日后能有什么前程可言,还不如努力在大夫人跟前求表现,为自家谋个出路。
高家别院里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大夫人发话无人不从,办事效率之好,迅度之快叫人咋舌。
高大少奶奶身边侍候的丫鬟,看了两天,忍不住和她提起这事,大少奶奶这些天忙得够呛,一时之间没有发现异状,听到丫鬟们这么一说,她回想了下,好像还真是如此啊!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这些人老实安份不生事,她乐见其成,因为这么一来,老祖宗的丧礼才能顺顺利利的。
范安阳陪着丁老夫人、范夫人等长辈去致意时,看到高大夫人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精神倒是还好,就是眼白泛着红。
范夫人提醒她。“小心累坏了自个儿的身子。有什么事,能放手的就交代出去,总要让人表表孝心嘛!”
高大夫人点头应是。因为每天上门吊唁的不少,所以她没什么时间和范安阳她们多说什么,就又匆匆转去接待吊唁的女客。
从高家别院出来,丁老夫人喘得厉害。一行人便转往严池在西山的别院,范安岳正在那里与严池商讨今年年底要办什么主题的拍卖会。
本来是想。就近先到严家别院,再去请大夫,刚好,郎大夫在。就请他给丁老夫人看诊,给开了药,丁老夫人缓过气。这才由女儿和外孙女护送回家。
丁大夫人没去高家吊唁,因为她娘家嫂子作寿。她便带着媳妇回娘家去了。
丁文芙也没去,她家婆婆身体不适,她要侍疾。
把外祖母送回家之后,范安阳窝在母亲的车上,问起大姨母怎么没来,范夫人抚着女儿额间碎发,边道:“亲家老太太病了,你大姨母要侍疾,所以就没来。”
已经派人送了礼去,又托范夫人和高大夫人打了招呼,丁文芙便安心在家侍候婆婆。
却不想,高三夫人拿着这事,又跑去高老夫人面前挑拨,高老夫人不明究理,只把长媳喊来冷嘲热讽一番,高大夫人冷冷的看了三夫人一眼,才恭敬的回答婆母,“王家老太太病了,听说病得还不轻,王大夫人随侍在侧,知道老祖宗过世,她早就派人跟我打过招呼,又遣人来致意,这还不够?”
严格说起来,王家和高家并没有什么亲戚关系,她虽认了王进苑做干女儿,可是又没上祖谱改姓,老祖宗过世,王进苑若有心,穿着素淡表表心意便是,与王家有什么关系?
人家来,是人家讲礼数,人家不来,也没于礼不合,更何况人家家里老人染病,难道要人家跑这一趟,然后把病气过给大家不成?
老夫人被长媳问得老脸一红,无言以对。
三房的几个姐妹缩在一旁,不敢说话,等大夫人带人走远,才看着大夫人的身影叹息,她们的婚事未定,前途茫茫,母亲和祖母这般不着调,日后想要借大房的势都难!
范安阳她们都不知高家发生的这些事情,只是后来听到家里的管事们嘴上唠叨几句,才晓得高家三夫人竟然这般作派,范安阳下令拘着家里人,只能听不能往外说什么,就是在外头听到有人议论,问到她们头上来,也不许她们擅自回话。
要知高明亭虽己去世,但到底是杜云启的元配,小念念姐弟们的生母,高家的事,杜家不好发表任何意见。
仆妇唯唯,私底下虽还议论此事,但出去外头,遇到人说起此事,便都笑而不答。
只是杜家人不说,不代表别的人家也不说啊!
去上香吊唁的人家不少,一来二去的,京里就都知道,高三夫人的德性了,三房儿女的婚事因此严重受挫,最后只能在老家附近将就着娶士绅家的女儿,嫁地主家的儿子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天气炎热,有高大老爷夫妻在,诸事办得妥妥当当,就是高老太爷自个儿都得赞声好,独独老夫人和三房不开心,因为事情料理得妥当,表示不能拖拖拉拉的,老家和京城可不能相比,老夫人回过一趟老家,在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待得她欲哭无泪。
后来,高老太爷升官,曾亲自回老家修祖坟,修缮祖屋,当时,老夫人就不肯去,只有大老爷夫妻跟着老祖宗陪着老太爷回老家,那些琐事还是老祖宗带着大夫人手把手教的呢!
如今想起来,大夫人就眼眶泛泪,对她来说,老祖宗是个亲切慈祥的长辈,所以当初,女儿被婆母扣下来,她原是打算拚着被人议论不孝,也要把女儿带走,是老祖宗开了口,她才放下心的。
现在重回老家,却是为老人家落叶归根,叫她怎么能不感到心伤?
因为如此,她对婆母、妯娌的刁难都浑不在意,一心只想着尽早让老人家入土为安。
老夫人和三夫人终究胳臂拗不过大腿,老祖宗安葬要紧,而且这吉时还是请高人精心算过,对后代子孙的前途、繁延大有帮助。
对老太爷来说,没有什么比他老娘和宗族更加重要的了!所以老夫人借病弱拖延着不去老家,遇上老太爷,无效,老夫人都没辙了,三夫人又能奈何?
只是这时才命人打包行李,已有点晚,匆匆收拾行李,不免七零八落的,伺机顺手牵羊的下人大多都能得逞。
大夫人得了下人回报,知道这情况,却没出面处理,只让人把这些人记下,待回到老家,就以守孝不需那么多人侍候为由,统统清理出去。
“好几个仆妇是三夫人的陪房和亲信呢!还有老夫人的人。”
“你们盯着她们,一旦她们想要把东西脱手,就来个人赃俱获,让她们签了口供,等回到老家之后,再把口供交给三夫人和老夫人,让她们自己去处置,咱们就不代劳了。”
大夫人揉着额角,又问,“念念她们可有写信回来?”
“有,杜二少奶奶下晌派人把梅州寄来的信和东西给送过来,因是托杜家回京的管事带回来的,所以先送到杜府,再送过来。”
大夫人听了点头,“她一个孩子家家的,若是特意派人给我们送东西,怕她继母要不高兴了。”
“那您可就说反了,听说,姑爷那位新妇原是想单独派人给您送东西的,是念念小姐说这样不好,怕咱们府里的老夫人和三夫人有意见,还是让人送回杜府,再让人送过来比较不打眼。”
外孙女为自己考虑周到,大夫人很是欣慰,“确实如此,念念考虑的是。”说着便急急要去看外孙女给她送什么回来。
念念让人送信回京时,老祖宗尚健在,所以她送回来的东西,有一部份是要给老祖宗的,看着外孙女为老祖宗彩绘的人像画,大夫人忍不住掩面轻泣,屋里侍候的人见了也跟着落泪。
念念信上还说,她功力不好,只能尽力画出她心里老祖宗的模样,请老祖宗原谅则个。
“让人给大老爷送去,让他瞧瞧,若是好,就让人裱起来,然后把灵堂上的老祖宗那副画给换下来。”
仆妇忙接过去应诺,提脚就给大老爷送去,大老爷和老太爷对着画,又是一番痛哭,然后才让人送去裱起来,一裱好就将灵堂上的画给换下来。
之后来吊唁的人,看到灵堂上高家老祖宗栩栩如生的画像都大吃一惊,男人们还好,只是觉得画得很好,如真人一般,女眷们大多见过老祖宗,看到画像上笑容可掬的老人家,就跟她们见到过的老祖宗一模一样,思及慈祥的老人家已然辞世,不禁相偕黯然。
再一问,方知竟是杜家大小姐所绘,不禁啧啧称奇。
小念念师从她二叔、二婶,是严池大画师的徒孙,小小年纪就能画出这般画作,着实令人称奇。
见识到高家老祖宗那副画像之后,不少人家纷往严家书画铺去,就是想问问,他们严家可有画师,能相请到府,为家里待嫁的闺女、待娶的儿郎作画啊!相比起从前那种刻板平淡的相亲画像,如这般栩栩如生又较生活化的画像,着实较能吸引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