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角落青铜熏香炉上的狮猊嘴里散着袅袅轻烟,枝形灯和八宝宫灯把室内照得亮堂,皇帝坐在御案后批阅奏章。
他轻咳了几声,立时就有太监奉上香茗让他润喉。
一名小内侍领着御卫统领告进,皇帝眼也没抬的摆摆手让他进来。
御卫统领向皇帝一一禀报了,他们去莫家的诸事。
“顺天府尹带着衙役去了莫家?”
“是,听说是南靖伯府派人去顺天府递了状纸,道是有人偷换了尤大画师的收藏品,他们循线追查,查到了南靖伯的族兄弟府上。”
皇帝又咳了几声,抬头看那御卫统领,“后来呢?”
御卫统领忙把他们去各家搜查的结果回报给皇帝,皇帝听了不置可否,只问那从莫七老爷府里出来的人,去了何处。
御卫统领不敢欺瞒,老实说了,皇帝沉‘吟’片刻后回,“进了杨家?见了谁?”皇帝放下茶盏,目光灼灼直视御卫统领,御卫统领被皇帝看得冷汗直流,心底暗庆幸,自己当时多了个心眼,是亲自跟着那人去杨府的。
“那人进了杨府之后,卑职便带了人潜进杨家,那人似与看‘门’的人相熟,进府之后,熟‘门’熟路的直往杨家大房的院落而去。”
杨家大房?杨大老爷曾是世子,后来杨二老爷继任世子,两兄弟的感情便生隔阂,这个局面还是皇帝一手造成的呢!不过那是杨家自己送上‘门’来的,不能怪他。
“然后呢?”
“那人径自去了杨大少爷院里,杨大少爷不在,还是杨大少‘奶’‘奶’派人把他找回来的。”御卫统领没敢说,杨大少***陪房丫鬟似与那人不清不白。只把事情大略‘交’代。
皇帝冷哼了一声,“看来是子承父业啊!”不过说来也是,世子易位,不甘心的何止杨大老爷一人而已!如果杨大老爷顺利袭爵,世子之位必是杨大少爷的,可是如今这杨大老爷已死,就算富阳侯现在立刻死了。这爵位也回不到长房。杨二老爷又不是没儿子。
前朝有借袭一说,不过,杨大老爷之所以会丢了世子之位。是皇帝下的旨,杨二老爷被立为世子,也是皇帝说了算,杨家大房想要拿世子之位。那得看皇帝点不点头。
御卫统领暗地摇头,杨大少爷对世子之位念念不忘。他爹在世时,也是如此,一个大男人盯着那世子之位,像盯什么似的。怎么就不想想,真让他当上世子,让他承袭了富阳侯之位。他能做什么?挥霍祖辈们留下的产业?
老富阳侯好歹还算是个战将,不然羌部那位老大王会跟他结‘交’?富阳侯年轻时曾在军中服役过。还算得上是名猛将,只不过脑子比不得他爹,他老子当年在宫里、在各卫所安‘插’的眼线,多到当今刚登基时,都不敢轻举妄动,就怕牵一发而动全身哪!
不然,杨太后能嚣张那么多年?
到了杨大老爷这一辈,那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杨大老爷是一出生就被当世子养的,听说是文武全才,不过,失了世子光环的杨大老爷那是问题百出,对权势的恋栈,与新世子互不相让,
心气不平的结果,便是常常买醉,一醉解千愁啊!杨大老爷和莫七老爷本就有‘交’情,只不过当年是莫七老爷跟着一大伙人,拍捧着身为富阳侯世子的杨大老爷。
杨大老爷自认是皇帝故意刁难他,十一郎对让范太傅家的女眷出手,让皇帝没脸,因有太后挡着,十一郎只被判了流刑,所以皇帝迁怒到他身上来。
莫七老爷则是心里暗自认定,一旦莫宇浩出事,没了继承人的南靖伯世子,那位置势必坐不稳,那么这世子之位就非常有可能落到他头上,当年他爹可是为了救老南靖伯才死的,而且不是他自夸,南靖伯不管武艺、才学都及不上他,大伯父要是精明,必会将爵位传给自己。
所以他派人给莫宇浩下‘药’,一边又在老南靖伯面前扮演贴心侄儿的角‘色’,还跟老南靖伯表心意,愿意将儿子过继给堂兄云云。
莫宇瀚的出生,让莫七老爷方寸大‘乱’,因为他早让妻子伺机在堂嫂身上下了绝育的‘药’,她怎么可能怀胎生子呢?后来他才知道,他的妻子拿了他给的绝育‘药’,下在他那个从九夷带回来的爱妾身上了。
莫七老爷觉得这世界所有的人都在跟他作对,眼看着爵位就在面前跟他招手,冷不防身边最亲密的人却重重的扯了他的后‘腿’。
两个失意人凑在一块儿,还能说些什么好的?‘阴’谋算计全都出笼,只是说归说,真让莫七老爷动手去做?他早没了年轻时的雄心壮志!尤其在杨大老爷过世之后,他更感孤寂,觉得这世上已经没有能和自己说到一块儿去的人了!
直到他来富阳侯府吊唁杨大老爷,杨大少爷上前来和他搭话,才重新燃起他那对权势渴求的火苗。
“让人好好的去查。”皇帝漫不经心的说完,就又低头批覆起方才看到一半的奏章 “是。”御卫统领领命而去,这一去,就把莫家那几房给翻了个底朝天,南靖伯府倒是不受影响,南靖伯夫人带着长媳世子夫人忙着给小儿子打点订亲的物什,还特地请了杜云寻去帮忙设计新房,杜云寻本来不想去,范安阳却说,算是看在他舅父、舅母的面上,帮他们二老照看下舅母娘家人呗!
杜云寻这才勉为其难的去了,回来之后却一头栽进画室里,可把范安阳吓了一大跳,这又在闹那样?
把哭着找爹的儿子带着,去画室找人,画室里头,杜云寻正在伤脑筋,莫宇瀚知道他要帮忙设计自己的新房后,毫不客气的提出各项要求。杜云寻听了后,和莫宇浩一起笑他,成亲之后,新房的主母才是整个院子的主人,他这个男主人白日又不待在家里,提那么多要求,也不怕到时候被新娘子一一删改。
莫宇瀚却笑。“所以才要请杜二少爷来设计啊!得设计的让我那未婚妻说不出删改的要求来。”
话说的很简单。可是要做到,真的不容易,杜云寻是男人。他怎么知道莫宇瀚那未婚妻对新房有何要求?
见到妻子抱着哭着找爹的儿子过来,杜云寻立马扔了笔,伸手把扑腾过来的儿子抱个满怀,父子两亲昵了半天。杜云寻抱着睡着的儿子转头一看,才发现范安阳坐在他的画案前。拿着炭笔正在涂涂抹抹。
把儿子放在画室一角的软榻上,帮他盖好被子,他才转回画案前。
“你在画什么?”
“这是莫少将军提的要求?”范安阳素指点了点摆放在一旁的素描本,上头写着许多字。什么习武场、还要室内习武场,浴池要大的能在里头游水,他收藏不少兵器。想要有间专属的库房,最好和室内习武场连在一块儿。他要求杜云寻特别为他设计收藏兵器的柜子,最后能和给他侄儿的玩具箱一样别致。
杜云寻看到范安阳指着的那行字,嘴角直‘抽’,“是啊!”
这兄弟两个是存心给他找事是吧?哼哼!
范安阳看他一眼,低头画了个柜子,“哪,就像你设计的那个玩具箱,不过,摆放的是莫少将军收藏的兵器,分‘门’别类摆放。”
杜云寻上前一看,发现这竟是分成好几层的设计,“这是……”
“这底下做了滑轨,嗯,你得找木匠研究研究。”范安阳非常不负责任的把研究的工作扔给丈夫去做,这滑轨若是能做出来,她要把她那些衣柜重新设计过,免得折收起来的衣服,总会有折痕,单挂在外头的衣物又容易吃灰尘,若是能像这样收挂在柜子里就好了。
杜云寻拿起那张图看了半天,最后揣在怀里,打算隔天就去找内府的匠作们研究去。
不得不说,这些老匠作们很聪明,看到图样之后,就想了许多方法,来让柜面可以轻松滑行,当莫宇瀚看到新房院里,那个汇集内府众匠作们的心血成果时,差点没把眼珠子掉下来。
他收集的那些长枪放在最前方的一层柜中,后一层是刀,最后一层是剑,杜云寻指着对边墙上的柜子道,“那边摆的是盾,还有其他的兵器,你自去看,还有,这个扣板可以调整,如果那天你想把枪换到最后一层去,就把这扣板挪动一下,就能把枪挂上去。”
他伸手亲自示范了一次给莫少将军看,莫世子看了好生羡慕,“我听说,你收画的柜子也改了样,那天也帮我做一组来。”
“世子请内府的人帮做吧!最近花在这些设计上头,耗了我不少时间,我家师父都要变脸了!”
严池不希望杜云寻不务正业,把时间花费在这些东西上头,可是偏偏杜云寻设计出来的东西,又让他爱不释手,让老人家好生为难,既想叫他乖乖专研画作去,又舍不得他设计的这些好东西,别说,杜云寻新设计出来,收画的柜子可让老人家爱极了,想看那副画,直接动手把编了号的画板‘抽’出来,就能看到画作,他老人家自个儿就能来,不用小厮帮忙。
年纪大了,就怕成了累赘让小辈嫌弃,杜云寻设计的画柜上头,在开口这边的画框外头编了号,要看那幅画,只消看登录的册子找到编号,将那编号的画架拉出来,就能看到挂在其上的画作,画柜底下有个基座,画架拉出来,就放在基座上,方便看画人席地而坐赏画。
这个设计正合了严池的脾‘性’,他在欣赏画作的时候,不喜欢正襟危坐,而是喜欢悠然自在的席地而坐,靠着凭几,喝着小酒,实是人间一大享受!
老人家不晓得,这些让他称心如意的设计,是范安阳构思的,杜云寻没那么细心,还考虑到赏画人的习惯。
严池都不知道的事,莫世子自然也不晓得,严池那间赏画室落成的时候,特意请了尤大画师师徒二人前去参观,就是显摆给尤大画师看啦!
尤大画师和严池一样,都是不喜拘束的,赏画室的设计很合他的脾胃,他住在南靖伯府里头,自然是不好在别人的地盘大兴土木,但莫世子则不然,他是伯府未来的继承人,他想‘弄’间合心意的赏画室,自然没人会拦阻。
听杜云寻这么说,倒也没恼,找内府的匠作来做也成,他若想改动什么,他们都得听他吩咐,想来做出来的成果更能合乎他所求。
南靖伯府接二连三的大兴土木时,南靖伯的几位堂兄弟家里可惨了,因为被顺天府尹查了个底朝天。
于此同时,风夷族长的小孙子好不容易转好,清醒后的第一件事,竟是请四方馆史代他向皇帝递了他祖父的血书,上头状告阳夷族族长图谋不轨。
内中详述了风夷和玄夷两族起了细故,请阳夷族族长从中调解,没想到越调解越糟。
风夷族长心灰意冷之下,想带族人回去时,意外发现阳夷和大燕官员勾结的证据,阳夷族族长请他们双方族长来议和时,西夷卫所的官兵便趁机灭了风夷和玄夷两族。
风夷族族长发现不对时,只来得及派亲兵护送孙子离开,他自己则带着人断后,他们才走没多远,就听到风夷和玄夷两族全被大燕西夷卫所给全灭了的消息,亲兵们不敢停留,护着小主子往大燕京城急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