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来,山光水色尽入眼帘,范安阳半躺在甲板上的软榻上晒着太阳,眼睛微眯,看来就跟她身边的红红一样,舒服的直打呼噜了。
杜云寻扶着小厮的手,从小船登上甲板,就看到甲板上摆了面屏风,绕过屏风,就见范安阳像只小狐狸似的,在软榻上打呼噜,他微微一笑,怀里的白白轻微一挣,便脱出他的怀抱,轻巧的跳上软榻,朝蜷在范安阳身边的红红嗅了嗅,然后原地踱步绕圈,趴到了红红身边,它也蜷成一团,靠在红红和范安阳身边眯着眼,看着杜云寻和范安柏见礼,它闭上眼享受起暖阳照在皮毛上,微风轻拂的舒服感觉。
雨绢和雨琴两个跟在杜云寻身后,范安柏笑着指她们两:“你要来授课,还带两丫鬟?是怕咱们丫鬟不得用?”要带也带个小厮啊!万一有什么要使唤人回船去拿,难不成就让这两丫头跑来跑去?瞧她们身形瘦弱,多走几步就会喘,让她们去跑腿,成吗?
杜云寻闻言回头扫了她们一眼,并未回答范安柏的话,而是道:“今儿天气晴朗,我想让小路在甲板上绘图。”
“嗯,好。”范安柏让人去准备,顺道通知范安岳一声,他在舱房里候着杜云寻。
“昨日上船后,也不知那个嘴碎的,跟他说钓鱼好玩,便吵着要钓鱼。”
“长青肯定是跟他说,天快黑了,蚊虫多,等以后再玩。”
范安柏丝毫没有被人料中的狼狈,笑着反问:“若你是我。要如何回答他?”杜云寻微怔,然后老实回答。“不知道。”
范安柏呵呵笑,问;“若是云瑶,你怎么跟她说?”
云瑶?杜云寻这下真的愣住了,记忆里,云瑶似乎不曾特别要求过他什么,若是今儿是云瑶跟他吵着要钓鱼。“我会应了她,让人把灯点得亮堂,让人燃香驱蚊……”
范安阳睁开眼望了杜云寻一眼,神情落寞的少年郎很想念他妹妹?正想翻身坐起来,就听见范安岳拖着脚步走过来,她连忙闭上眼,昨天小路吵着要钓鱼,自己一个闹不够,还要拖她下水。大哥不允,他少爷还敢赌气不吃饭,呵呵,以为大哥会低头?傻子!耍脾气的结果就饿肚子。
大半夜的跑去找她,要她让丫鬟去弄东西给他吃,她不理就在她房里瞎缠。缠得她连觉都没得睡,只好让墨香去给他弄吃的,要不她怎么会在甲板上睡觉呢?
范安岳拖拖沓沓终究是到了跟前。与范安柏二人见了礼,转头看到范安阳在软榻上安睡,不禁喊道:“好你个阿昭,原来跑这儿睡了,怪不得我找不着你。”
“小声点,别吵她。”范安柏瞪他,“也不想想是谁昨晚上闹腾,害她不得安宁的?”
范安岳被堵得脸红,又不想让杜云寻知道他昨晚胡闹,吵得范安阳没得睡。就为了要她的丫鬟去帮他弄碗面解饥,赶紧拉着杜云寻走人。
范安柏让人在甲板上设的长案,就在屏风外头。范安岳先交了功课,杜云寻点评一番后,便让他看着江景作画,自己则是从旁点拨一二 一只信鸽飞到了甲板上,咕咕作响,红红和白白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就相准了它,范安阳听到信鸽咕咕声时,也睁开了眼,只是还不及坐起,就看到红红迅捷如电,翻身飞扑向信鸽,白白也动了,它动作稍缓,却后来居上,扑向前爪子一伸就把被红红惊吓到的信鸽给镇住了。
红红狺狺作态,似在威胁白白,白白却没理会它,低着头兀自打量那只被吓得簌簌发抖的信鸽。
“怎么回事?”听到动静过来的杜云寻才走过屏风,就被眼前的画面给震住了,这,这是他那只懒得动弹的白白?瞧它一夫当关把只灰胖信鸽擒在爪子底下的样子,杜云寻不禁怀疑,是自己养它的方法不对?
范安柏回过神,示意小厮上前,把信鸽从白白爪子底下救出来。
白白歪着头打量那小厮,见是熟人,又听见主人让它放手,它肚子吃饱饱,方才是狩猎本能发挥,也是红红激起的,感觉到小厮的手抓住信鸽,它就放开爪子了。
红红早就窜回范安阳身边去了,小主人的手软乎乎的,帮它梳理毛发再舒服不过了,白白放开信鸽,主人却没有过来抱它,它摇着尾巴踩着轻盈的步伐,走过屏风,看主人正跟那个最爱喳喳呼呼的小鬼在说话,它便又回头上软榻,跟红红挤在一块,让红红的主人也给梳理毛发。
红红睁眼瞪它,白白不予理会,眯起眼睛享受。
范安阳看着两只狐狸争宠,虽然觉得好玩,却没笑出声,倒是小厮抓住信鸽后,发现它脚上的信筒里有信,他将信拆出交给范安柏。
展信一看才发现,这竟是杨元贵的人发来的,就不知是发给船上的谁,屏风那边的范安岳,听杜云寻说了,便笑道:“这只鸽子不知谁家养的,怎么笨到一头栽到我们船上来?还那儿不好停,偏停在有两只狐狸的地方。找死嘛!哎哟!”
最后这一声哀嚎,是因为范安岳被杜云寻敲了,“这就是你眼里的江景?你想表逹什么?是游人如织的繁华景象?还是渔、货诸船的满载而归?”
“呃……”
“画,不是将眼里所见,照实全搬进画就好,是要有所选择删减的,就像我那日教你的留白,为何画里要留白?”
范安岳老实摇头,他那知为何要留白?他以为那是画累了,不想画了,才空着的。
“你且想想,你的房间若是塞满了东西,完全不留空,你一进这房间,会觉得如何?”
范安岳想象不出来,他少爷的房间又不用他收拾。就算弄乱了,也立刻有人收拾好,他完全想象不出来杜云寻所说的。
杜云寻揉着额角,当年教他书画的先生就是这么教的,为何他能懂,范安岳却不懂?
范安阳听了几句他们的对话,就丢开了。范安岳毕竟年纪小,技法他懂,但意境,对他来说太深奥了!
杜云启也过来了,他一坐下就大呼口气。
“今儿总算不用再理会崔家人了。”
范安柏亲手倒了杯茶给他,“你就不怕崔家也雇船追过来?”
“呵呵,崔家确实是雇了船,不过只有崔牧一人上路,他也要去湖州读书。”杜云启应付崔家人几天。不单他从崔牧及其下人,还有他带去的丫鬟,也从两位崔姑娘及其丫鬟那儿探得不少事。
“崔家本支很有心招你我为婿,甚至连复常、小路都盘算上了,那几日三番两次的要请我们去崔家做客,我在猜啊!兴许咱们一踏上崔家门。离开时,都成崔家婿了。”
范安柏恍悟。“所以你才催着我,赶紧上路?”
“是啊!你祖父大概与我祖父想的一样。都想把咱们的婚事压后,我在想,杨家世子更迭,杨太后八成心有不安,可能想要早早逼皇帝立太子吧?”
“我不懂,她虽是先帝继后,但予当今一无扶养之亲,二无扶持之功,她到底何来底气,能逼皇上听她号令。任她想立谁为太子就立谁?”范安柏道。
“她何来底气?就是底气不足,才会想要赶紧比皇帝立太子。对了,你那天跟我说。想在湖州开绣庄?”
范安柏微笑点头。“原本是想打发走那些心思不正的绣娘,结果招了不少新绣娘后,想着这么一群人材放着可惜,我们去书院读书,自是简朴为要,阿昭一个女孩家,在外祖母照应下,还怕缺了她的?不如就近开家绣庄,让那些人有个出路,也可攒些锒钱花用,省得每次要用钱,就得大老远的回京去要。”
“你这主意不错,我们也掺一股,咱们兄弟不管事,只管坐着分红就是。”
“去你的,你身边也有几个管事,我就不信,杜相让你带着这么些人出京,就没有旁的打算。”
杜云启嘿嘿笑了两声,“知道就好,所以他们都有差事在身,你这绣庄咱们就出钱不管事啦!”
“你信得过我们就好。”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要敢赖我们兄弟的分红,咱们就告范太傅去。”
范安柏笑骂两声便同意了,又取出方才从信鸽信筒取来的信给他瞧。
看完信后,杜云启放声大笑,“富阳侯世子万万没想到这封信会落在我们手里吧?”
虽然信中无落款,信筒上却有富阳侯府的印记,信很简短,大概收信人识字不多,这年头识字的人少,识字的下人更是稀少,范安柏他们能从这寥寥数语,就能看出传信人的意思并不难。
“看来他们打算安插的人不少啊!看,这儿画了五件小衣服,指的应该是五个绣娘吧?”杜云启顿了下,问:“你到底是挑了几个绣娘啊?”
范安柏讪讪的别过脸,“就是挑了十个,我想说,那几个心术不正全要换掉,多挑几个,也好从中再择好的留下,我怎么知道,杨家这么大手笔,一口气就准备了五个想安插进来。”
“那你要全留下?”
“嗯,我打算开两家绣餔,一家专做一般人家的生意,一家则是走官家、权贵的路。”他边说,边看了软榻上的范安阳一眼,这是范安阳那天跟他提议的,一来可以名正言顺把那些绣娘放出去,二来也让杨家的人安插进来,虽然安插到铺子里,与杨家一开始的期望有落差,但在铺子里,打探东家的消息,比不相干的外人想打探,较不易引人起疑,而且,杨元贵若聪明,肯定能看出这么做,比让这些探子只盯着范家人好,她们能藉此接触到湖州的上层女眷,能打探到的消息,或是帮他连络想拉拢的人,绝对方便很多。
“你就不怕她们藉此生事?”
“怕什么,就是要让杨元贵自以为比我们强,安插人在我们这里,我们却傻得不知道,我们只要盯紧他的人,就知道他想做什么,反将他一军,岂不是更妙?”
杨元贵想要扮猪吃老虎,就不知谁是老虎,谁是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