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悦沉默了好久,道:“她是关外西北伏氏人。”
我听到这儿,怔了一下,僵硬的发声:“嗯?”
齐悦只是边走边淡淡道:“我想你大抵是沒有听说过这个氏族,这个氏族与世隔绝,崇信密教,自称是伏羲后人,全族皆姓伏,唯有公主可以名为月,”他顿了顿,道,“月,她就是公主,只是……”
我只是静静的跟在齐悦后面听着,他所说的,全是我已知的事情,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和齐悦说我早已知悉。
大概是我周围的人,相知相交的都已不多,我实在深怕因为阿悦对于伏月的深爱而怪罪我沒有早点告诉他,我实在是深怕,于是竟然是一句话也沒有说。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阿悦因为一个女子而这样的犹豫眉头深锁,他说了所有的这个氏族的事情,包括不与外族通婚,如若通婚,必得割断外界联系,信奉这个氏族的宗教。
我听完,深深的叹了口气,于是试探道:“阿悦,你会怎样……怎样……”
我还沒有问出这句话,齐悦就已经是淡淡道:“我不知道。”
我点点头,自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于是说道:“阿悦,对不起。”
齐悦问道:“什么?怎么了?”
我勉强笑道:“沒什么,先寻个原谅,日后有什么做错了,好逃脱惩罚。”
齐悦无奈的笑了笑,问道:“别说日后了,你回京会怎样还不知道呢。”
我淡淡的笑道:“因着与阿晗是旧相识,此刻权势滔天的九王……怕是不会对我下毒手。”
齐悦诧异的看着我:“你和九弟?”
我点点头,勉强点点头:“嗯,情谊匪浅的旧相识。”
齐悦忽然笑了,我有些慌,他笑道:“你个死丫头,早该告诉我,害我白白担心!”
我问道:“你怎么不怨我?我沒有早早的告诉你。”
齐悦揉了揉的我的脑袋,认真道:“沒有了阿情,你就是我的兄弟了,”齐悦的声音有些滞涩,“亲兄弟,我自來是亲情淡薄,不受父皇宠爱,母妃早逝,兄弟相争,初晞,你记着,你就是我的亲生兄弟。”
我点点头,只是想到伏月的事情,我勉强逗笑道:“还叫我做个姑娘家呢,你这一口一个兄弟,到底是把我当不当姑娘?”
齐悦噗嗤一声笑了,道:“嗯,是妹妹,姐妹。”
我纠正道:“兄妹!”
齐悦随着我笑道:“对了,是兄妹,兄妹才是。”
我和齐悦一路走着,渐渐到日落西山才走到能看到城门楼的近郊,我笑道:“可终于是见到都城了。”
齐悦道:“这可是你要走着回來的,可是累了?”
我摇摇头道:“此刻是神清气爽,在大牢里闷久了,走走才好,去去霉气!”
齐悦点点头,便随着我又向着城门走去。
我和齐悦还离都城有些距离,只听得烈风掣旗的声音,我远远的望过去,城楼上,一大匹的白布从城楼上倾泻而下,刺目的白,城墙全部遮盖成白色。
我愣住了,看着齐悦,齐悦亦是脸色煞白。
国有大丧,天下知。
这样的铺陈,普天之下,只有两个人的丧葬是如此规格,一个是皇太后,一个是当朝皇帝,当朝并沒有太后在世,这,是皇上的丧葬。
皇上驾崩了,我看着齐悦,他踉踉跄跄道:“不可能,我刚刚明明还看到父皇……他……他……尚……安好……”
我搀扶着齐悦,无论再怎样说是亲情淡薄,还是生身父亲,还是有深厚且不会阻隔的血脉,我开始担心阿晗,阿悦这个样子,不知道阿晗会难过的怎样?
后面的侍卫纷纷跑过來,扶齐悦上马车,快马加鞭一路到了皇宫。
极目的白,还有未化尽的白雪,看起來格外凄凉。
只是让我凄然的,是在宫禁处密密麻麻的大臣们竟不是來吊唁的,而是來确定新皇人选的。
虽是穿着白衣,只是这群人臣的心中都开始打起了小算盘了,怎样的曲意奉承,怎样的虚与委蛇。
我随着齐悦进了宫,比起发丧,更重要的是先确立皇帝,沒有任何的异议,军功卓越,手握重兵的阿晗是不二人选。
阿晗终于成为了皇帝,虽然现在还不能穿着龙袍坐在龙椅上,可是生杀大权已经移交,他一袭白衣在灵前敬香。
我作为废太子妃遥遥的在帘幕后面望着,众人随着阿晗齐刷刷的跪下,其实他们自己也是知道的,他们此刻跪的,不是棺材里冰冷的死去的君主,而是这位执掌天下的君主。
暗夜终于到來,长明灯始终明亮……有人说过,我们都來自于黑暗之中,可是我们却始终追寻着光明,哪怕这光明只是一瞬……已足矣。
所以守灵的皇子妃子全是蜷缩在灯光的附近,瑟瑟发抖,我看着盘着金龙的棺椁,冰凉的笑了:是呢,皇上,你看你满意了吗?自己的妻儿在守灵时都会惧怕你,坐拥天下又如何?
只是,我的脸上划过冷冷的泪,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对一个杀人凶手的离去感到悲伤,我只是忽然的想起了这个孤家寡人也是如此可怜,挚爱与亲儿都是先自己而去……
我犹是感念他当初放我一马,留我一命,无论如何,我都感谢他对于我爱屋及乌的宽厚。
整夜的灵前的低声哭诉,我在帘幕后站了整整一夜,不是不累,而是突然发觉外面沒有我的容身之处,梁玉儿作为皇后带着几位太妃和王爷跪在那,我,只是一个废太子妃,我出去,又算什么?
我只能这样在见不得人的地方望着,而已。
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去的手,我一回头,是阿晗。
阿晗对我温暖的笑了笑,问道:“累了吗?”说着拉着我出去,吩咐宫女去准备膳食,便拉着我出去了。
待到宸极宫的门前,我便是松了口气,宫人大抵都被遣散到了别的宫室,阿晗拉着我进去,打开正殿。
他回头吩咐道:“给路姑娘先准备些常用的物件儿,以前伺候的宫人也都再拨回來,先都下去吧。”
宫人们下去,我坐在了桌子旁,阿晗有些好笑的只是看着我,我也疑惑的盯着他看。
过了许久,他笑道:“还好,你倒是沒有大碍。”
我淡淡的道:“都在看不到的地方。”
阿晗坐在我旁边,问道:“晞儿,你想听什么?”
我定定的看着他,道:“阿晗,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什么亲情淡薄,都是骗人!”
阿晗叹了口气,说道:“晞儿,我的母妃为了我的未來已经赔上了性命,我的父皇为了我忍气吞声,我不能对不起他们,我是骗了你,你要原谅我,原谅我,晞儿。”
阿晗祈求似的看着我,我疑惑的想了想,这么说阿晗不知道宸妃娘娘自裁的事情?
我使劲儿甩了甩头,最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我不想这样的连阿晗也被划分到不可相信的那一类里,阿晗按住我的脑袋道:“一会儿该头晕了。”
我抬起头,慢慢的笑了:“沒事儿。”
阿晗问道:“站了一夜,吃点东西吧?”
我点点头,阿晗出去叫人,刚刚打开门,小太监们刚要进來,我拦阿晗道:“阿晗!”
话音刚落,宫人们全都愣住,只是看着我,我也莫名其妙,僵持了许久,我恍然大悟,勉强唤道:“皇上。”
阿晗摆摆手让人下去,无奈的笑了:“怎么了?”
我轻轻笑道:“我不饿,想先睡一会儿。”
阿晗点点头,说道:“那我晚上來看你,你先睡。”说着叫人进來伺候,便离去了。
我看着进來的妙舞,有些惊喜道:“妙舞!”
妙舞站在门口,哭道:“娘娘……姑娘……”
我笑道:“怎么了?”
妙舞哭道:“沒想到……奴婢……还能再……再……”
我走过去把她拉过來道:“别这个那个的了,好了,沒事儿了。”
妙舞点点头,拉着我左看右看,问道:“姑娘,你沒事儿吗?”
我笑道:“沒事儿!吃得多,睡得好,好了,快让我先睡一会儿。”
妙舞“哎”了一声,忙前前后后的整理床铺,看着我睡下,还在旁边守着,笑眯眯道:“姑娘,你睡吧,我守着。”
我笑道:“那我可睡了……”
……
一觉醒來,觉得伤口处像是被压得麻木了一样,我不自觉的动了动,却隐隐约约有丝丝缕缕的疼痛感,就像是抽丝剥茧一样的袭來。
妙舞见我醒了,忙去张罗吃食。
我便坐了起來,觉得身上黏腻腻的,掀开被子一看,有脓血在伤口处黏着,黄色夹杂着血色,一股血腥味袭來。
我猛地想起來梁瑞儿对我说过的话,看起來是伤口有了炎症,我稍微动了动,还好还好,沒有很疼的感觉,我便放了心,只是下去换了衣服便去用膳了。
幸好妙舞也沒有发觉,小宫女很快就把衣服和被单拿去换洗了,我就只是坐在靠窗的桌子旁吃饭。
窗外打扫庭院的小宫女们还在打打闹闹的,叽叽喳喳的说笑,看着看着,我的心情也随着好转,心情愉悦的慢慢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