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儿鬼精灵道:“好交代的,”她看了看我们,笑道,“皇上和皇后娘娘今儿在栖霞寺住下的,宫里再沒人敢管咱们的。”
我淡淡笑着,香儿却在一旁狠狠的掐了琳儿一下,琳儿吃痛道:“你干什么?”她看着香儿瞪着她,便嘟囔道,“是真的,这次不是我道听途说的,因着栖霞寺明日有一位德高望重的法师的升座仪式,所以皇上和皇后娘娘才特特的留宿。”
香儿看着琳儿,摇摇头,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我看着她们如惊弓之鸟一般,便笑道:“你们哪!别把我当成弱不禁风的,”我看着她们几个,笑道,“再者说,便是留宿,古寺那样圣洁之处,还能怎样?你们呐……”
香儿的脸刷的绯红,嘟囔道:“姑娘尽会替琳儿说话。”
我笑道:“罢了,别说这个了,看看还有多久功夫到地方吧。”
玉宇倒是一直沒听我们的,一直兴奋的看着外面。马车颠簸,也不是很久,便听得车夫叫我们下车,我们几个才依次下了车。
道观便在眼前,虽是人力建造,只是那样依山傍水的样子,看起來亦是那样云里仙气飘飘的感觉,这样的地方总是让人感觉分外安心。我总是还记得当年自己不愿意陪教授闭关,而此时,心境不同,人亦不同了,总是觉得这样的地方还尚有些寄托。
说到陪教授闭关,便又勾起了我许多的不能触及的回忆,我站在道观门前,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玉宇看來是驾轻就熟的,噔噔噔几步便沿着石阶进门了。我看了看后面的几个人,示意他们跟上去,我们几个也就跟着上去了。
折腾了许久,早已是午后时分,在道观用过饭,我便放了几个人各自去了,随他们去玩或是去静静心。
我自己大抵因着有身孕分外累,便早早的去了屋子里,想着睡个午觉,便躺在那里沉沉睡去了。
道观也是清幽之地,又清风一直轻轻吹动,仿佛是天际的清风轻轻拂过,带來了远方的如泣如诉的歌声一般的思恋。我伴着这些天籁一般的自然韵律,反而是睡得更沉了。
待到睡得香香甜甜才醒來时,觉得天已是黑了下來。我起來伸伸懒腰,便出去找了妙舞。
妙舞见我醒了,便问道:“姑娘可是饿了?要不要用晚饭?”
我点点头,问道:“我睡到这会儿?”
妙舞笑道:“可不是,我还以为姑娘得明早儿起來了呢,”妙舞说着端了饭菜过來,放在桌子上,道,“姑娘用晚饭吧。”
我拿起筷子问她道:“你吃过了?”
妙舞摇摇头,道:“还沒有呢。”我听得如此,便叫她一起吃,妙舞也就又拿了碗筷,一起坐下吃晚饭了。
我用过晚饭,妙舞收拾着桌子,我便趁着还残存的一两丝夕照,去外面略走了走,怕晚上睡觉积食。
在道观里就是清净,安安静静的,人也舒坦。我逛了一小会儿,才准备回房,便见到了玉宇陪着她的寄名干娘在那里说话。我也是睡好了,吃饱了,便也厚着脸皮凑过去,和仙姑打了招呼。
仙姑还礼后,只是轻轻的扫了我一眼,微微一笑道:“姑娘是大福之人。”
我刚刚打过招呼,仙姑直接这样说,我倒是被惊到了,未几笑道:“仙姑说笑了。”我暗暗想到了太医说我的身子不大好的事情,连准备后事的话都说出來了,我还是大福之人?我只是敷衍的对仙姑笑了笑。
玉宇笑道:“我们姑娘自然是有大福的人了,沒有大福也沒有这样的尊贵了。”
仙姑只是轻轻摇摇头,笑着对玉宇道:“宇儿,你不懂。”
我反倒是被仙姑这样一说弄得有些好奇,更有些莫名其妙,只是愣愣站在那里。仙姑淡淡笑着对玉宇道:“宇儿,你不去用晚饭吗?”
玉宇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仙姑,笑道:“好,干娘您先和姑娘略说一会儿话。我先去吃饭,一会儿來陪干娘和姑娘。”
仙姑含笑淡淡点点头,看着玉宇远去了,便回过头,看了看我,淡淡笑了。我仍是满头雾水,只是赔笑道:“仙姑刚刚所言大有深意。”
仙姑淡淡道:“姑娘在生死攸关之时,捡回來一条命。平白的多了许多时日,岂不是大福?”
我倒是听的一愣,只是很快我便反应过來了。仙姑指的应该是穿越道这个时空的事情。我不解的看着仙姑,恭敬问道:“仙姑何出此言?”
仙姑见我如此紧张,反倒是笑了:“只是略看了看姑娘面相而已,只知晓这样大概而模棱两可的事情,再多也不能了,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我还是有些不相信,只是看着仙姑,仙姑笑道:“这个中玄机也不是我等能窥探的,只不过唬人的把戏罢了。”
我稍微放下心,玉宇也用过晚饭过來了,见我脸色有些不好,便问道:“姑娘的脸色不大好,要不要去休息休息?”
我只是怔怔的答道:“也好,我便先走了,”我向仙姑告辞道,“既如此,弟子告退了。”
仙姑看着我,温和的笑了笑,便同玉宇一起去了别处说话去了。我也是回到了房里,躺在床上准备睡了,却一直翻來覆去的想仙姑的话。
窗外透着那薄薄的一层纸依稀可见点点星光,早起的阴云早已散去,露出了被遮盖许久的天空,虽然现在早已是夜里了,原本的天色已经看不清了,只是这样澄澈净透的天还是看得出來的,像是暗色的水晶一般,即便是暗色,也是透明的干净。
一两丝不可闻的鸟叫还是能清晰的传进耳朵里,虽然只是小小的叫声,却在寂静的夜里听得如此的清楚。
我实在是睡不着,便起身穿好衣服,下床推开门出去了。在尚还是寒意十足的冬日里,我混乱的思绪得到了一丝安抚,我自我安慰道:“大抵是白日里睡多了了的缘故。”
我正这样说着,却在夜雾弥漫之处见有人在那里,飘飘忽忽的,我见是个女子的模样,便恭敬的行礼道:“见过仙姑,这么晚还未歇息?”
我话音刚落,只是抬起头看着那个背对着我的素色道袍的仙姑,恍惚间,我便想起了大学的那个被仙姑提点的夜晚,也是这样的情形。
清晰的记忆穿越时空,冲撞而來,也是寒凉的夜晚,也是这样的场景……
冬日的寒凉气息冻得我汗毛都倒竖了起來,我见仙姑并未说话,便也不敢多待,生生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转身欲走了。
只是我刚刚转过身,便听到仙姑淡淡道:“为何还不歇息?”
我听着声音并不是玉宇的寄名干娘,便有些支支吾吾,又因为这种奇怪的感觉,所以便想着怎样摆脱这个地方,半晌道:“是,弟子即刻便回去睡了,”我说着抬脚走了,道,“也请仙姑早些歇息。”
刚刚走了几步,仙姑仍是那样淡淡的声音,却清清楚楚的道:“千年一梦,再见之时,你果然还好吗?”
我吓得一激灵,忙停住脚步,颤抖着声音,试探着问道:“仙姑,我们是见过的,对吧?”
仙姑淡淡道:“自然是见过的。”
我有些惊喜道:“仙姑可知道弟子该怎样回去?回到來的地方?”
仙姑淡淡答道:“此处即是來处,此处即是去处,还要到哪里去呢?”
我慌道:“仙姑,我……”
仙姑淡淡道:“那一世不必再执着,这一世,若想过得安稳,得斩断情缘。”
我早就恭恭敬敬的站在后面,因为这仙姑之前见到的时候预言了我在现代不长久的命运,所以这一次我安安分分的听着。
只是仙姑说这话我却理解不了,只能疑惑着,问道:“弟子敢问仙姑其中深意是?弟子愚钝,不能顿悟。”
仙姑轻轻笑道:“那便是想要安安稳稳长长久久这一世,你只要离了深爱之人,或是不再理会他人死活,只顾自己。”我皱着眉头,正思索,仙姑淡淡道:“要么放下爱人,要么放下爱人,前者是你的爱情,后者是你的人性。”
我许久还是未能理解,只能先死死地记在脑海里。我看着仙姑在轻轻的寒风中衣袂纷飞,这样的画面如同穿越时光,横亘了几千年的岁月,和那些年后的我在大学时看到的画面重合在了一起。
层层叠叠的记忆,层层叠叠的时光,层层叠叠的命运,层层叠叠的纠葛,以及层层叠叠的情缘,这之中有一条红线将这所有的所有都系在了一起。
割不断,分不开,纠缠着,渐行渐远。
我看着仙姑,淡淡问道:“弟子想问仙姑一件事?”我闭上眼睛犹豫了一下,问道,“仙姑,为何会两个时空遇见我?”
仙姑轻轻转过身,清秀的面庞如同覆着薄薄的一层寒冰,眉目清冷。淡淡的面容与我记忆之中的重合在一起,我被震的说不出话,正是大学那时的仙姑。
我只是傻傻的看着,时隔千年,仙姑竟是清冷若仙,遗世独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仙姑看着我,遥遥的笑了:“有缘罢了,多想,也无益。”
我怔怔的摇摇头,深深觉得不可思议。
夜雾愈深,渐渐的隐去了周围的枯枝树丫,也一丝一丝的隐去了仙姑微微荡漾的衣衫,连那面容也是若隐若现的。只是那清冷的感觉仍在,随着微微的寒风一起融进了这月夜里……
雾下的愈发浓了,月光徘徊在迷蒙的夜雾外缘,流淌着皎洁的微光,夜雾却益发浓重,仙姑早已隐在了雾色之中。我也沒有去找寻,我清楚的知道,即便是找寻,也是不可见的。
我懵懵懂懂回了房间,这一次,沒有人再会像是教授那样的拥抱我,我也不再是那个朝气蓬勃的大学生了。沉沉浮浮的,在这一世经历了大多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见惯了周围的人來來回回,也目睹了那样悲伤的生离死别。
明明还是满怀着希望去生活,却止不住的流淌出失落的感伤。未知的事情太多,命运折磨,不受控制的事情太多,岁月无情,我不知道我会否真正在心底接受,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里多久。
只是这样短短的几年,这样人世中不足以拿來讲述的几年,我却是遍体鳞伤,身心俱疲了。
一夜睡得昏昏然,醒來才知梦深。一早便雇了马车,想着得赶在阿晗之前回到宫里,便用过早饭便出发了。我久久的回望着,只是这次真的沒有人会给我临别拥抱,再也沒有人为我洒泪送行了。
如果之前是自己意识到真的回不去了,那么,这一次,是上天來告诉我,放弃吧。
好容易回到了宸极宫,略歇歇脚。早已是二十九了,明日便是除夕了。
阿晗午后也回來了,也是马不停蹄的來到宸极宫。我正在小憩,听见人进來,一睁眼便看见了阿晗,便笑着问道:“怎么这会儿过來了?”
阿晗坐在我的床边,含笑道:“特地來看看你。”
我挑着眉毛,笑道:“看我有沒有在你去**会的时候胡闹?”
阿晗迟疑了一下,只是很快笑道:“不是,來看看你累着沒有?”
我又笑道:“我知道了,看我去**会累不累,看我留宿道观累不累,是不是?”
阿晗拧了我的脸一下,白了我一眼道:“又來讴人了!”他瞧了瞧我的神色,笑道,“可别累着了,马上明儿要守岁,你可别累着。”
我看着他翻來覆去就是说别累着,便笑道:“你过年不是要陪皇后吗?这会儿來说这些干什么?”
阿晗愣了,几次想说什么,只是迟疑着。我见他满是手足无措的神情,便轻轻的拉了拉他的衣衫,微笑道:“逗你玩呢!”我抓了抓他的手,道,“你别局促。”
阿晗淡淡的叹了口气,对我道:“晞儿,我也是迫于无奈,”他揉了揉我的头,笑道,“只是你只管放心好了。”
我嘟着嘴,问道:“放心什么?”
阿晗眉目含笑道:“我只是你一个人的。”
我不好意思道:“你别胡说八道,弄得我像是个妒妇一样!”
阿晗调笑道:“不是吗?那既然晞儿你如此大度,我日后便多纳些嫔妃了。”
我乜斜着眼,道:“你敢!”
阿晗轻轻搂过我,笑道:“不敢,就知道你是个护食的小猫!”
我嘟囔道:“你见过有猫护食的吗!”
恍如昨日一样的情景又重叠在脑海,映着午后暖暖的阳光,连心里也是暖暖的了。
阿晗略坐坐便走了,我见妙舞和玉宇也是里里外外的忙着过年。我既然是插不上手,便也是叫王宁把我的筝取了出來。
许久不抚,都有了一两点的浮尘,掸去了浮尘,趁着好心情好日光好时光,我便坐在窗下弹起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