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黄琼这个儿子,皇帝微微摇头道:“这个混小子精明的很,就那个畜生那点小动作,压根就瞒不过他。在这件事情上,他应该想明白的比朕早得多。不过老友说的也对,他那里现在的确人手薄弱。若是那个畜生在做些什么,倒是有些难以应对。”
“这样,朕马上命人从身边挑选三十个侍卫,加派到英王府那边去。朕盼望着此事到此为止,那个畜生别再掀起什么风浪来了。更希望那个混小子给朕长点心,别给朕大大咧咧的,在搞出什么事情来。类似的风波,朕真的再也经受不起了一次了。”
“朕准备,明儿就诏告天下,废景、端、蜀三王为庶人。并诏纪、藤二王,携带家眷进京。原有的藩地,一律改为民田。朕这次决心已下,从朕的儿子开始撤销太祖皇帝定下的分藩制度。朕倒要好好的看看,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他们怎么还一个个的胡作非为?”
“也许在这件事情上,景王与端王多少受了点委屈。但为了这大齐朝的天下,为了天家的颜面,朕也顾不得许多了。不过,他们二人虽说多少有点委屈,但废了他们的王爵,也不算完全的委屈他们。单单就蓄养私兵一条,朕圈禁了他们都不冤枉。”
说到这里,一夜未曾合眼的皇帝,有些疲惫的搓了搓自己的脸。然后才叹息一声道:“朕现在想想,也许阿九对太子的那番评论是对的。不单单是太子,这几个逆子做出如此罪不容诛的事情来,朕的确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朕这些年,更注意对他们德才的教育,去忽视了人心多变,随着地位的不同而产生不同变化的。太子刚从冷宫放出来,便一跃而成当朝储君。朕既没有经过严格的培养和考校,他自己也没有经过任何的磨练。甚至连过度都没有一个,便担当如此大任。”
“朕当初只看到他侍母至孝,却忘记了一个人会变的。冷宫那段朝不保夕的生活,让他分外的看重这个储君的位置。这么多年累积下来,养成了患得患失的性格。几个同母弟弟,甚至是所有的弟弟,都被他看成了威胁。”
“他心态的变化,也影响到了几个同母弟弟。昨夜景王妃与朕说过,景王曾经不止一次的与她说起过。非是景王愿意与他争斗,而是以太子如今的心胸,很难容得下他们这些曾经对他有过威胁,哪怕是看起来威胁的弟弟们。”
“朕在位的时候,太子也许还能勉强约束。但等太子继承大统的那日,便是他们全家的死期。不是他想要与太子争什么,而是太子逼的他不得不争。不仅是他,端王也是这个心思。而且太子身边寻找一切机会,想要创建从龙之功的小人太多了。”
“可太子却偏偏对那些只会挑拨离间,借机为自己上位创造机会的小人言听计从。只要那些眼中只有好处的奸佞小人在一日,他们与太子的矛盾,便永无化解的那一日。景王的那些话,”虽说未必都是真心之言,但朕相信其中至少有一部分是实话。“
“也许当年朕没有过于草率的册立太子,将他带在朕的身边,在多品上几年。这些年在诸皇子身上,再多下一些功夫,眼下的情形未必是真的无法避免的。便是蜀王那里,朕现在想想,其实朕早就发现了一些端倪,但并没有太过于在意。”
“若是早一些便能心生警惕,对蜀王的管教在严厉一些,不是因为他是皇后最小的一个儿子,不到三岁便随着母亲被圈禁冷宫,而过于溺爱,也许今日的事情就能避免。老友,你与朕相交多年,朕这件事情上没有瞒你的必要。朕这个做父亲的,现在看起来真的是很失败。”
对于皇帝这番有些自责的话,郭太医却是摇了摇头道:“皇上,这些年您对诸皇子的教育,的确有疏忽的地方。可若说几位皇子走到今天的地步,都归咎到您的身上也不尽然。龙生九子都各不相同,更何况诸位皇子?当年唐太宗何等英明,不一样有李祐那等逆子?”
“一个人最终长成什么样子,外因固然有一定的原因,但主要靠自己的心性的。您可以为他们挑选大齐朝,最顶尖的文人做他们的师傅。但您不可能控制他们身边的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性。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
“更不可能,时时都左右他们的心性变化。您这个做父亲的,总不能将他们身边的人,每年都调换一次吧。您是一国之君,不是一个教书的私塾先生。不可能放下国家大事不管,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自己儿子身上吧。”
“几位皇子走到今日的地步,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他们自己。更何况,英王有一句话说的没错,不是每个人都能正确面对身边环境的变化。更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身份急剧转变的。而且您当初立太子,是为了大乱方平的情况之下以固国本,就更不能说是错了的。”
“皇上,几个皇子走到今日地步,大部分还是他们咎由自取,与您的关系并不大。英王之言虽说也有些道理,但大部分还是过于偏激。虽说子不教父子过,但您身为一国之君,不可能亲身教导诸皇子。您可千万不要因此过度自责,当以保重龙体为重。”
郭太医的劝说,让皇帝心情略微好了一些。不过提起了黄琼那番话,皇帝也只能无语的摇了摇头。当时虽说被高无庸的回禀气得暴跳如雷,但现在细品之下,却发现黄琼的那番话说的却是并不是一点道理没有。当然,这个时代还没有心理学这一说。
但这位精明的皇帝是什么人?能在那么艰难的环境之下走出来,还乾纲独断这么多年,将整个朝局牢牢的控制在手中,绝对是玩人心的高手。之前有些事情是没有想过,毕竟当下讲的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为人子的,只有听父母的,断然没有指责父母的。
而对于这位皇帝来说,他给太子找了这天下最好的,也是最德才兼备的老师。对太子的功课,也考校的异常严厉,盼望着太子长成一颗顶天立地的青松。却没有想到,太子现在居然非但没有顶天立地,反倒是长成了一颗歪脖树。
作为父亲的他,自问该做的都已经做到了,太子走到今天的地步是咎由自取。说白了,也就是太子自己的事情,与他这个做父亲的无关。可现在仔细品味过来黄琼的那番话后,这位擅长玩人心的皇帝,也终于明白了自己错在了那里。
只是现在想明白了,想要在挽回却是已经来不及了。搞男宠、豢养杀手、毒杀弟弟,纵容自己心腹盘剥百姓,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这样的储君,除非真的想要将这大齐朝百余年天下,断送在他的手中。否则那个皇帝,还敢将他继续放在储君位置上?
不仅太子,还有景、端、蜀三王,一个个都无不狼子野心。尤其是蜀王,为了储君之位更是不择手段。那是他的嫡亲兄长、嫂嫂、侄儿,怎么就能下得去手,将自己兄长灭了满门?若不是英王反应速度快,恐怕景王一家也要步端王的后尘。
只是现在,局势已经发展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皇帝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除了一声的叹息,皇帝还能说什么?好在虽说端王被灭了满门,只剩一个被弄得半傻的端王妃,但景王的家眷却是保住了。皇帝现在甚至有些不敢想象,郑州若是派别人去,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看着脸色忽明忽暗的皇帝,郭太医很明智的换了一个话题:“皇上,与桂林郡王府联姻您究竟意欲何为?老臣以为,英王的那句娶妻不如嫁女的话,其实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桂林郡王府的的势力,已经够为庞大的了。老臣以为,在这方面您还需慎重考虑为好。”
听到郭太医,提起与桂林郡王府联姻一事,以及黄琼当初提的意见。虽说明知道,老友这是在有意识的转移话题,并不想将原有的话题继续下去,是打算给自己放松一下。皇帝倒也顺势而为道:“老友,阿九那是看明白朕的想法,在找借口搪塞朕呢?”
“朕又如何不知道,桂林郡王府眼下的势力已经够大?在给一个皇后的位置,实惠未必有多少,可对于桂林郡王府的声势上却是如虎添翼。可老友,朕要想开海禁,拿回被桂林郡王府独享已经上百年的通商之权,不给足甜头,人家会甘心放手吗?”
“除非公开与桂林郡王府撕破脸,否则朕也只能想法子拿出一点实惠的东西,与桂林郡王府做交换。说实在的,眼下朝廷岁入日益匮乏。若是真的公开撕破脸,朝廷未必会占到便宜不说,还要背上一个迫害开国功臣后裔的骂名。”
“更何况,朕膝下并无与桂林郡王世子,年龄相当的女子。若是随便找一宗室女,册立为公主,指婚给桂林郡王世子。对于桂林郡王府来说,那就不是荣耀,而是地地道道的侮辱了。一旦真的逼反了桂林郡王府,那到时候局面就真的难以收拾了。”
“在这种情况之下,朕也只能量权相害取其轻。毕竟本朝,皇后除了六宫之事外,从未有过实权,更无动辄干涉朝政的先例。即便是做到太后的名位上,也只不过只有一个空头牌位罢了。而若是朕选择的继承人,具备坚刚不可夺其志的毅力,一个皇后更是影响不到他。”
“给桂林郡王府一个皇后之位,不过是名声好听一些罢了。至于阿九那句娶妻不如嫁女,他那是在祸水东移,生怕朕点名点到他的头上,将这件婚事做实了。更担心朕的那句话,是在那里引蛇出洞。所以,才以此为借口百般推脱。他那点小心思,又岂能真的瞒过朕?”
“朕偏偏就不惯他这个毛病,这件婚事他允也得允,不允也得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里由得他在那里挑三拣四。说起来此事朕就生气,这个孽障,朕让他去郑州,处置景王叛乱一事。他可倒好,回来的时候莺莺燕燕的带了一大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