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几平方米的保姆车里，两个人相对尬坐，显得狭小/逼仄。
“咳。”
唐悦清了清嗓子，看向别处。
江幼源正闭目养神，看不出表情。听到唐悦轻咳，睫毛轻颤，睁开了双眼。
她仍是那张素净寡淡的脸，纤细的身条，说不出哪不好，也说不出哪好。
那双墨色蘸水的眼眸直视着唐悦，使她无论如何都要先开口打破这份沉默。
唐悦：“那个，节目是真的有剧本吗？以后都是这个模式？”
江幼源：“嗯。”
唐悦皱着眉，扁起嘴露出来小核桃似的下巴。
“这种模式未免太过老套了吧。而且粉丝那边......”
“粉丝那边要么不接受，要么磕成真的。一旦节目结束，两人很可能被捆绑。”
江幼源漫不经心看着窗外，随口接道。
唐悦深有同感：“嗯，但是你打算怎么处理？”
江幼源：“这种事情是公司的底线了，用不着我去担心。”
公司再怎么兵荒马乱都不是他在乎的事了。
也对，顶流什么时候还需要操这份心了。唐悦哑然。
江幼源淡淡瞥了她一眼，补充道：
“具体操作方案会有人告诉你团队的，可以尽量做到保护双方。”
他知道公司有这个能力。
唐悦讶异，这种事本也不该对方做得面面俱到。
“谢、谢谢你了。”
“谢我做什么？我可没说要接受公司的做法。”
他又露出最开始那副纯良无害的表情，眉眼里一汪清水。
......这人天生反骨，就是要和公司对着干，否则也不会参加这节目了吧。
唐悦学他挑眉：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而且，我昨天猜的没错，你更有理由跟我合作了吧？”
江幼源：“看你表现。”
嘁，又是这句话，唐悦暗槽，但心情不自觉变好，笑着说出了心里话：
“不过今天的投资人，我总觉得怪怪的，就是说明明马上就要开拍的节目，居然还在谈投资，你难道不觉得这次见面是陷阱吗？”
“也许还是个甜蜜的陷阱。”江幼源突然盯住她：
“一百万，一千万，无数金钱堆成的甜蜜，背后是野狼锐利的目光，奢侈品堆成的奶酪，往往连接着锋利的捕鼠夹。这些，全都要你自己思量如何行动。”
他这意思是，今晚不简单，一会儿的事，还需靠她自己。
她企图从他的眼睛里找出一丝丝不安，但他始终只有沉寂，安静，明明是一潭清澈的水，却怎么也无法望见底石。
车戛然而停，唐悦跟着惯性往身前扑，来不及多想便绷紧后腰，闭上了双眼，做好了与江幼源头磕头的准备。但他反应极快，脑袋一侧，用手勾住了她的腰帮她保持平衡。
唐悦飞快抽身，抵着后座，低头道歉，“不好意思，我条件反射。”
江幼源不语，冷着脸拿到她身后的帽子与口罩，戴好便下了车。
唐悦请司机师傅又绕了十分钟才从另一处入口下了车。
她压低帽檐，与一旁等候的江幼源一起进入了酒店。
————
“哎呦，是小唐吧，可算见着真人了，果然美貌，名不虚传。”
两人一进门便有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热情的拉住唐悦的手往房里带。
那男人穿着打扮价值不菲，只是各种奢侈品堆在一起反而俗气，配上满脸堆肉的橫笑，还有那看似热情实则带着强迫意味的动作，叫她直起鸡皮疙瘩。
江幼源恰如其分出现在她身后，与那人礼貌地打招呼。男人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但也点头示意。
“吴老板，久仰久仰。”
唐悦赔笑，想要抽回手，却被紧紧拉住。本能地回头向江幼源寻求帮助，想起他在车上那番话，还是硬摆出了一脸笑容。
几人进了房间，才发现里面饭桌上已经坐了不少人，但除了这个叫吴建虎的男人她曾在财经新闻、花边新闻上见过之外，别的都是生脸。
吴建虎带着她一一向各位打了招呼，那几人也各自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无非当地一些家族企业的高管或继承人之类，看样子吴建虎是几人中地位最高的。
几人年纪看起来都在四五十岁左右，也不是差钱的，按说应该阅人无数，唐悦的脸也就在普通人中出挑，在娱乐圈中属于清淡那一挂的，也不知怎么能引起这几位直勾勾的眼光。
更有甚者，从上到下打量完她的身材后，眼神直接锁定了她的胸部。
唐悦皱眉，下意识抬胳膊遮挡自己。吴建虎看出她的不适，便假意嗔责那个男人：
“史老板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不正经，待会儿该教人家小姑娘放不开了。再这样回家我就告诉嫂子去了啊。”
那男人笑嘻嘻告饶，嬉皮笑脸的样子让唐悦范围，如果不是那西装革履的皮囊，她宁愿相信这是一群街头流氓。
大家都不太招呼江幼源，他看起来也乐得自在，被安排到最不受待见的角落也没什么异议，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摆弄手机。
唐悦倒没什么异议，毕竟他能来已经给了自己极大的安全感了，这种世道下，只有自己变强才是王道。
唐悦借口上厕所，回来时饭菜已经摆好，吴建虎正在开红酒。史老板调侃：
“今天唐小姐好大的面子，这红酒可是吴老板珍藏几十年的，从前我们几个好几次让他开，都被骂回来了，这一见唐小姐，还没开口呢就把酒给开了哈哈哈哈哈。”
另有几人纷纷附和，唐悦道谢，把手机放在餐桌上。
吴建虎手一挥：
“这有什么的，咱们以后可算是合作伙伴了。这样吧，今天我这也挺累的，各位老板也是推了一队商务来的，小唐你要是有心，就把这个酒替我敬了，我吴某先谢过了。”
说着酒瓶酒杯就被塞到她手中了。
他轻佻的语气、得意洋洋的神情、几乎快要贴上她身体的肥胖身躯，都令她作呕。
唐悦提着一口气，答道：
“吴、吴老板......这样不好吧。”
那声音颤抖、楚楚可怜，但神情自信妩媚，向众人抛了个媚眼，便开始一一敬酒。
众人先是一愣，而后恍然大悟，史老板笑道：
“哈哈哈哈哈，果然是个年轻人，来来，这几个可都是能喝酒的老狐狸了，多敬几杯，争取灌倒他们，以后少不了你的投资。”
唐悦环顾四周，看到江幼源眸光一闪，脸上露出促狭的笑。
她昂起头勾唇，扬起笑颜。
“史老板别这样，我们当演员的也就求个好作品，要投资您还是投资几个好项目才能赚钱。”
说是这么说，她的眼神没少往史老板那里飘，把史老板勾得迷迷糊糊多喝了几杯。
任凭那几人怎么逗弄，说出了多下流的话，她都憋着通红的小脸不说话。酒过三巡，几个人都晃晃悠悠，唐悦趁众人不注意又溜到厕所，看了眼手机，心里有了谱，又用手指扣嗓子眼企图把酒吐出来。
她空着腹来的，刚才也没什么时间吃菜，现在一肚子酒不吐难受，吐又吐不出来。
折腾了一会，酒是吐出来了，眼泪也随之止不住。等她匆忙补完妆回去时，几位老板已面露不悦。
唐悦连忙赔笑，自罚三杯，才哄好了那几位，等众人兴致高时，她试探着提起他们的综艺。
“那、那个小综艺啊，有什么的，小唐啊，只要你一句话，今年大热的那个风7，我立马给你安、安排进去。你可别看那沈葶刘淳孟在电视上多、多张扬——”
吴建虎被她招呼着猛灌一口酒，捋着大舌头，晕头晕脑地吹嘘：
“那还不是哥几个给铺好的路，当然，可不是这几个便宜货，这几个什么东西，哈哈哈哈。”
唐悦看见吴建虎那红脖子红脸上泛起的油光就想作呕。
她作惊状：
“吴老板，我虽然不认识那几位姐姐，可也知道人家是有实力拼本事的，吴老板这么说不好吧。”
一旁的史老板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滑稽事，挥手大笑，把她拉到身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宝贝儿急了，真漂亮。她们确实是有‘本事’的，就是不知道宝贝儿你‘本事’怎么样呢？”
他一口酒臭气呼出来，粘在唐悦耳边，引得她积压了好一阵的怒气噌的爆发，反手就是一个耳光。
“啪！”一声脆响让在座的几人都一愣。
唐悦瘪着嘴，神色逐渐从震惊转向委屈、厌恶、愤恨，两秒后才爆发出泪水：
“史老板不愿意投资就算了，用不着这么侮辱我。我知道我就是个演艺圈打工的，比不上各位老板金贵，但也不至于让老板用贱货这样的词来侮辱我、甚至侮辱我的父母。”
她说完呜呜咽咽哭着，两行泪止不住下流，灵动的眼睛蒙上水雾，如何不让人怜惜。
那史老板怎么也没想到唐悦会来这一出，还恶人先告状了，顿时酒醒了大半，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反应过来后破口大骂：
“臭□□，给你脸了是吧，还敢打你爷爷。”
说着还扬手就要扇唐悦。
她脸侧向一侧，紧闭着眼，没打算躲开。这一幅赴死的样子摆了两秒，果然还是没有挨到那一巴掌。
吴建虎拉住史老板的胳膊，厉喝一句：
“够了。”
史老板立即如蔫了的茄子一般没了气势，还想解释什么，被吴键虎的气势吓住，瞪了一眼她便悻悻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这会儿江幼源终于抬头，面无表情在一旁鼓掌：
“吴老板果然有王霸之气。”
吴建虎只瞪了他一眼，不想把这事闹大。
“真不愧是有钱人，骄奢淫逸。我可还记得去年吴老板跟在许氏身后端茶递水的样子，风水轮流转呐。”
江幼源嘴角斜扬，挑衅似的看着他。
吴建虎认识江幼源，见他安安静静不搞岔子，本想给他几分面子，没想到他还蹬鼻子上脸了，居然敢嘲笑自己。
借着酒劲，他把手里的酒杯咣当摔到桌子上，怒道：
“你小子不就是个卖唱的，少跟我摆架子。你那金主爸爸见了我都得恭恭敬敬喊声吴老板，我今天说撤资你还能嘚瑟到明天？”
唐悦被吓得瑟瑟发抖，哭得更是梨花带雨，扯着吴建虎的胳膊求饶：
“吴老板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计较，小江年轻没见过世面，您别吓着他。”
吴建虎挣脱她的手，不耐烦道：
“我今天可是点名叫你唐悦来的，你可倒好，难道是怕我吃了你不成？带了个拖油瓶不说，这让我堵着口气还怎么谈投资的事。”
不等她再解释，江幼源看了眼手表，低声说：
“三点了，该演的戏也演完了吧。”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