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计已成,此时已经天已过晌午。
匈奴人再上炙烤乳猪,蒲奴单于举爵道,“今日金帐大会,乃定下之计也。望亲王早归羌国,联络西南诸羌、雍营,按计行事。事关重大,需隐秘筹划,明年夏祭(注:即阴历五月十五)之时,西羌诸国与雍营先行起事,吾将随即举国南下,群雄逐鹿,再绘天下,牧马中州!”
郑众的汉使团完成使命后,带着北匈奴使节从漠北龙庭返回五原郡时,已经是夏末。这里已经今非昔比,大军云集,汉军集结了一万五千余精骑重兵。郑众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蒲奴单于饶了他一命。
原来,郑众捉住南匈奴使节送回代郡后,刘张大怒,迅速派信使将郑众的奏章飞马驰报皇帝刘庄。郑众鉴于边郡的严峻形势,建议重新设置度辽将军,以防南匈奴胡邪尸逐侯鞮单于与北匈奴勾结。
这一次,刘庄迅速采纳这一建议。
为防不测,刘庄迅速调整了塞北防御部署。他下诏令骑都尉刘张居代郡,总领塞北军事。令设置度辽营,以中郎将吴棠行度辽将军事,副校尉来苗、左校尉阎章、右校尉张国,率领黎阳虎牙营屯五原郡曼柏县(注:即今内蒙古托克托县西南)。令骑都尉秦彭将五千汉骑屯美稷(注:即今内蒙古准格尔旗本北)。
此时,加上文穆的护乌桓校尉部,刘张的塞北汉军在五原郡沿边一线,集结了一万二千多重骑。如果此时塞北发生战事,加上各边郡郡兵和南匈奴、鲜卑、乌桓,汉军将能集结起六万重兵。汉军这可是摆开的战争架势,边境风声越来越紧。
刘庄还是不放心,他甚至想调动驻防雁门关的邓鸿所部,想想又忍住了。这是塞北防御唯一的一支预备部队,此时不能动!于是,为防万一,他又给人在河西的窦固下了一道诏书同,“北疆军情紧急,卿应早固河西。如北匈奴大军寇塞北,卿应将河西各郡郡兵,越过沙漠,驰援塞北,并节制骑都尉刘张、段彭!”
此时的郑众和他的汉使团,并不知他们走后,在圣山上的单于王庭金帐内又发生了什么事。从汉军不同寻常的部署,他看到了皇帝的焦虑和良苦用心,同时隐隐意识到必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已经发生!
沿边各郡都发现北匈奴使者的身影,鲜卑、乌桓已将北匈奴使者解送代郡,交与刘张处置。而南北匈奴之间,仍有使者隐秘来往。到了秋初时分,北匈奴再次派出五千铁骑急驰至朔方,欲接应南匈奴反叛者。
刘张迅速命吴棠将汉军展开,作出攻击态势,遮断了南、北匈奴联系。北匈奴跃跃欲试,见汉朝早有防备,只得怏怏撤兵!
虽然战事并未打起来,边塞局势表面上又恢复稳定。但汉匈两国,仍就设立互市在讨价还价。郑众和于储率领各自团队,一直在紧张地谈判。直到秋末,北匈奴使节于储才承诺返回漠北后,将禀报单于,严厉管束吏民,确保兵卒不再袭扰汉边各郡。而汉朝也承诺,将继续开设边境互市。
在此期间,郑众给皇帝刘庄写了一份长长的奏章,在奏章末尾,他告诉皇上,“陛下,北匈奴实力渐强,虎狼之心犹甚。臣之观感,汉匈不两立,单于存举国寇掠中原之心,大战已不远!当放弃幻想,停止互市。立足大战,择将练兵。匈奴一日不灭,则汉之边患一日难解!”
刘庄将这封密奏传阅于三公,并命“密传窦固、刘张阅,阅后即毁!”
同时,又给骑都尉刘张下了一道密诏,“羌胡共谋‘牧马中州’,羌人已离单于庭。速择得力将领,隐秘探查由北匈奴入汉之商队,找到藏匿于商队之羌王,杀之并解头颅于京师!”
“牧马中州?”
刘张接到密诏大惊,他没想到局势如此严峻!难道北匈奴与西羌欲举国征汉?他不敢耽搁丝毫,更无一丝犹豫,而是迅速召见他最得力的战将,假司马耿恭。
耿恭是五陵原茂陵邑世子,是建威大将军、开国元勋耿弇弟弟耿广之子。阴历四月初,他应刘张之请,来到代郡,被任命为假司马。郑众率汉使团北上后,恰好北匈奴派出二千骑至受降城,拟接欲北归的南匈奴人。
后见汉军早有准备,便怒而神出鬼没地抄掠汉沿边各郡。各郡郡兵对飘忽不定的北匈奴人无可奈何,刘张大怒,便命耿恭率本部一千人,追踪北匈奴这支劲骑。耿恭果然厉害,他没有守株待兔,而是率部沿着边境向东疾驰数百里,终于在渔阳郡将正抄掠乌桓民众的北匈奴人抓个正着。
两军仓促接战,汉军士卒多年未经大战,均有畏怯之色。耿恭却拍马当先,杀入敌阵,一柄长矛瞬间连挑北匈奴四骑。汉军士气大振,执矛蜂涌而上,将仓促应战的北匈奴人杀得大败,逃向漠北。一战过后,耿恭所部成为高张麾下一支劲旅。而耿恭这个假司马,也成为刘张帐下最得力的将领。
此时接到皇帝密诏,刘张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耿恭。耿恭受命率领本部人马,开始在沿边各郡巡哨。东汉年代,商业发达,南北商贾,牛车塞野。耿恭检查了无数商队,可整整几个月,却一无所得,连一个羌人的影子都未发现。
显然,羌人自漠北归高原,并未敢走大汉腹地线路。刘张只得据实上奏刘庄,并自请处分。
但刘庄并未斥责刘张,他在等窦固的消息。为麻痹北单于,他下诏命郑众再次出使北匈奴。但郑众性格耿直,他并不知汉匈两国背后的所有暗战。他反对再向北匈奴派遣使节,便连续二次上疏,劝说皇帝不要做无用功。刘庄不允,郑众只得带队离开雒阳,向边塞进发。
但郑众在途中磨磨蹭蹭,每日行不过十里,未过河水(注:即黄河)便又连续上书四道,继续劝阻圣上停止派使节再使北匈奴。郑众的理由很简直,北匈奴是条狼,只能对其示强,而绝不能对其示弱。在奏章中,他还对皇上道,“臣使北匈奴,如单于再逼臣行跪叩之礼,臣不跪则必死,将再不能为陛下执戈征战。跪可苟活,然汉儒脸面则尽失之!”
这几句话,一下子把刘庄是真的气坏了!
其实,刘庄岂能不知北匈奴秉性。两国虽然明争暗斗不可开交,但表面文章还是得做啊。他派使节,并承诺重开互市,只不过是在为大汉争取喘息时间。治河已经全面铺开,此时断然不能开战。郑众早年在司空府做给事中时,是何等聪明,可为何就看不到这一点呢!他气坏了,于是便下诏严厉斥责了郑众,并下令将其羁押。等郑众和于储返回雒阳时,他又命将其直接投进雒阳诏狱。
教训了一顿郑众,他又专门下诏赦免天下非死罪之囚,于是郑众又得已赦免回家。但刘庄的气并未消,他恼怒地专门下诏道,“勿出院门,闭户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