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彦是个称职的兵曹,带着众沙匪在这里忙活了几日,早已准备好了营区,建好了大围栏。最让刑卒们惊心动魄的是,吴彦还带着众匪来了一场大屠杀,打了整整几百只黄羊,整整齐齐地码放好,静待别部到来。
刑卒们扎好帐蓬,便开始生篝火集体烤羊肉。隐藏在桑榆林内数日,只能啃冰冷坚硬的烙馍和雪团,现在可以烤羊肉,可以喝烧开的雪水,让众卒如过年一般,感觉幸福透了。刘奕仁兴奋地给了吴彦一个爆栗,嘴上骂道,“狗日的,汝这得祸害了多少生灵。这个草原上黄羊怕是让汝打光了吧!”
吴彦叱道,“啧,汝个死驴忒没见识。这片山谷风太大,冬季没有猎人能到这里。黄羊少说有几万只,野骆驼、野鹿、野驴有数千只,可谓漫山遍野。明天汝便能看见,壮观得很,永远也打不完!”
一边蘸着咸面酱吃着喷香的烤羊肉,吴彦一边向班超、淳于蓟禀报了情况,“此处太荒凉,吾屯此数日未见到一个人影。甘英屯长已控制前方峡谷,命吾在此等候司马大军。屯长还派人通报吾说,是中军的八名斥侯,帮助屯长夺了峡谷,赶走了张望……”
众将闻言都倒吸一口凉气,淳于蓟道,“张望反贼果然厉害,已料到吾军下步动向,中军斥侯这回真是立了大功!张现逃向了何方?”
吴彦道,“禀报司马、军侯,屯长未说,吾暂不知……”
当天晚上,别部刑卒们喂食完战马,又睡了一个香甜、舒服的长觉。沙匪们在这里睡了几天了,晚上的当值便全由他们负责。经过一夜充分休整,疲惫至极的别部各曲,又迅速焕发了生机。
天明朝食后,别部早早出行,沿途果然见到漫山遍野的黄羊、野鹿等动物,见别部大军掠过,便一哄而散,跑到稍远处又若无其事地啃食地上的枯草。
奇葩的是,一群约有二三百只野骆驼,一直列着队跟着队伍后面轰轰烈烈地跑着,乐此不疲,让后军刑卒们兴奋不已。天黑时分,前军田虑部便到了峡谷入口前,甘英带人正在狂风中等着呢。班超下马,下令在谷口北侧避风处暂时休整,喂食战马,抓紧夜食后,连夜向疏榆谷进发。
短暂的休整后,别部进入狂风呼啸的峡谷。寒风如剑,冰冷砭骨。前军与甘英的一屯人马汇合后,别部未做停留,便由甘英等人带路,向峡谷深处进发。峽谷内狂风大作,风力比峡谷外高了几倍,道路险峻,脚下都是终年积雪,刑卒们顶风冒雪,只能牵着战马艰难地一步一步行进。
越往里走,气温愈低,寒风愈狂。好在刑卒们换上了厚厚的胡服,尤能忍受。这条道,寻常无人敢走,只有少数猎人冬季敢行。夜晚山道艰难,士卒们手牵着马缰,小心翼翼地走着。稍不留意,就会被狂风吹倒,连翻几个大跟斗。
进入山涧盆地,寒风如刀,雪粒如箭,让人迎着风便睁不开眼。四周隐隐约约,一片暗淡的白色,朦胧中尽是白茫茫千年积雪。这里已是白山以北,山南冬春交接,山北犹是隆冬。一山之隔,气象迥然不同。
到后半夜时分,竟然又下开雪,视野几乎为零,队伍迎着暴风雪,一步一步地挪向前去。只到第二天天明后,大队人马终于走出大峡谷。大军进入无边无际的疏榆谷雪原后,风力顿时小了许多。班超下令朝食,别部迅速就地休整,刑卒们在飘扬的雪花中开始喂食战马,并点起篝火将烤肉烤热。
朝食后,三军变成作战队形,向蒲类海进发。约饷饭后申时,别部从尖山下慢慢接近一个大海子。
至此,窦固一征白山的最得意之笔,即别部的战略性大迂回已经成功完成。别部下伊吾后,完全出乎北匈奴人意料,绕行近千里,陡然出现在白山以北、南呼衍部的老巢疏榆谷,彻底击破南呼衍部大军的战机已经出现!
从出玉门关、进入沙漠开始,一个多月了,刑卒们第一次见到这么大水面,一个个兴奋异常。这是一个一望无际的咸水湖,漫天大雪中,只见碧波荡漾,水面乌蒙蒙、一望无际。湖畔有若干吐火罗或匈奴人毡房,突然出现的大军,让蒲类国或匈奴的牧民们惊惶失措!
班超早在进入漠北前,就和权鱼等人深入研究过地理。大战之前,他们又曾经到达蒲类国实地侦察过,对这里的山峦地貌极其熟悉。他知道,队伍已经来到蒲类海(注:即今巴里坤湖)地区了。
蒲类海是一个高原湖泊,海拔五百多丈高,而蒲类城离蒲类海不过二三十里,已经很近很近。海子四周山峦起伏,水草丰美,海中碧波荡漾,大雪纷飞的水面上白雾蒙蒙。这里是白山北边重要的绿洲,匈奴人来之前,这里每当盛夏,湖光山色,分外迷人。牧民们游牧湖畔,毡房座座,牛羊成群,牧歌悠扬,是蒲类国主要的牧场。
暴风雪仍在无休无止地下着,从冰雪大峡谷中走出来的别部,在疏榆谷上的行军就变得容易多了。到傍晚时分,大军便到了蒲类城边。
蒲类城内,高大的王宫和寺院,在暴雪中若隐若现,田虑从前军飞马奔来中军道,“禀报司马,蒲类城内、城西大营内,仅有守军共数百人。大雪弥漫,道上未见哨骑,匈奴人尚蒙在鼓中。末将以为,当抓住战机,袭取蒲类城……”可他话未说完,却听到中军士卒们一连串的惊讶叫声,赶紧向后看去。
只见小姑、寡妇二犬,正威风八面,一路招摇着向中军冲来。冲到班超马前,小姑一跃便上了马,蹲在鞍前,而寡妇则一跃上了淳于蓟马鞍前。
众人惊喜声不断,班超则气得哑口无言。小姑和寡妇脖子上还带着皮圈,并拖着一截绳子,分明是趁着麦香一家人放松了警惕,咬断绳索逃了出来。并一路追踪着,绕过白山,赶上大军。从它嘴上的血迹,班超能想象,这俩混蛋肯定是一直悄悄跟在别部后面,又在鬼风口逮了一只黄羊饱餐了一顿。
军情紧急,小姑与寡妇的任性,让班超气得说不出话儿来。但他来不及惩罚二卒,只象征性地敲了一下小姑的大脑袋,便赶紧部署攻击蒲类城。
蒲类城(注:故址约在今巴里坤哈萨克自治县兰州湾子史前遗址附近)是一座木质古城,当年是蒲类国的王治。说是城,其实不过是一个固定、且规模较大的定居点。粗大的圆木围成的“城墙”内,街道两边是一座座由木头栅栏围成的小四合院,院内是低矮的土墙木顶房屋、茅草屋或马架子房。整个城内仅有王宫和寺院,是两座庞大的木质建筑。
蒲类城是南呼衍部的老巢,城中居民约有千余人,南呼衍部上层贵族眷属都住在城里。而城池四周,则是一个个匈奴人部落村寨。暴风雪中城西出现一支大军,各村落中的匈奴牧民未当回事。没有人会想到,这支未张战旗的人马会是汉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