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军军侯田虑最先看清营内格局,便快速小声下令道,“前军、中军士卒听令,前军攻打前排营房,中军攻打后排。每三卒看住一个门,敢出门者斩。后军控制马架子屋,动作要快!”
刑卒们闻令而动,前军、中军迅速策马冲到两排马架子房前,每三骑一组,挺枪牢牢控制了屋门。梁宝麟则挥动后军,牢牢看着几排马架子厢房。
哨塔上尸体落地的沉闷声响,纷乱的马踏戈壁声,已经惊动了大帐内龟兹众将和两排厢房内龟兹士卒,他们赤着身子、手提着弯刀,迷迷顿顿地便一齐从屋内冲出。“营地受袭……”一名高大的将领刚嘶喊一声,便被淳于蓟一矛挑飞,更多的士卒冲出,厮杀迅速展开。班超、淳于蓟带着胡焰、蒙榆等中军众将与后军众卒,瞬间便将骤然冲出的二三十名龟兹人斩杀干净!
此时,营内已经混战成一片,呐喊声、厮杀声、哀嚎声不绝于耳,两排高大的马架子营房前,每一扇门口都爆发惨烈激战。每排大屋都有三个门,每个门后是一个大房间,内有一队四五十名龟兹士卒,他们不时向屋外冲杀。但屋门仅能容两人同时冲出,汉军刑卒们三人一组,长矛翻飞,弩声起伏,长剑飞舞,冲出屋门的龟兹士卒都被挑飞、砍杀或射杀。
尸体挡住了屋门,令每一道屋门都成了鬼门关。更多的士卒只能躲藏在屋内胡乱向外射箭,或伺机向外冲杀!
班超、淳于蓟、胡焰、蒙榆等将,斩杀了各帐蓬和厢房内的龟兹人后,便与梁宝麟的后军刑卒一道一拥而入,在各座营帐和马架房上放起火来。天干物燥,风助火势,房屋瞬间被点着,且风助火势,越烧越大。屋内的龟兹士卒们哀嚎、惨叫声震天被野,他们疯狂、顽命地往外挤。
可他们未着甲服,更多的人甚至赤身露体,如何是人马身被重甲的刑卒们对手,好不容易挤到门外,又被汉军刑卒们毫不留情地挑杀、砍杀。
此时大火已经熊熊而起,两排马架子房屋已经劈劈啪啪地疯狂燃烧起来,令营地如同白昼。班秉、班驺打开马厩、围栏,三百余匹战马和无数牛羊受惊,轰然一声都冲出辕门,奔向营外的黑暗中。大火已成漫天之势,营内炙热烤人,汉军刑卒们仍牢牢地控制着各个屋门,无数龟兹士卒惨嚎着、哀鸣着被活活烧死!
只到烈焰炙烤下,刑卒与战马在屋门前已经无法坚持,淳于蓟才下令汉军撤出营外!
不一会两排大屋屋顶、立柱、房梁等已经轰然彤塌,火星如矢雨飞上天空,惊心动魄。绝大多数士卒被压在火下瞬间烧杀,惨叫、哀嚎声令人心悸。此时马厩、厢房、堆积的木柴、草料、粮秣、牲畜围栏、高架哨塔等已经都烧成大火球,最后连两排坚固的寨栅也都被引燃。整个营区,完全被烈焰吞没,变成了一个大火球!
一些惨嚎着冲出火海的龟兹士卒,就象一个个大火球在沙土上翻滚,不需汉军士卒射杀,他们奔跑几步后便倒地焚亡。巨大的围栏内,未跑出营外的几百头牛羊在疯狂乱窜,最后也和龟兹人一道哀鸣着葬身火海!
梁宝麟则带领他的后军小队分成两股,在坚固的营栅前后巡视。但这是一次由龟兹人巡哨小队袭击驼队所引发的奇袭,红白山营地中的龟兹人根本毫无防备,呼衍峃整整三百余骑被焚杀殆尽,无一漏网,连呼衍峃自己也死在乱军之中。
浓烟弥漫,余火未灭,此时大营仍在燃烧着。班超、淳于蓟带着众将,在窒息人的焦糊味、人畜被烧焦的烟臭味中向红山山巅上攀去。来到山巅,只见龟兹人仅在山巅已经平整出一大块地皮,建了木质简易哨楼。伫立山巅,透过团团青烟,只见熹微的晨光中,北方那个白色的山峦、奔腾不息的于阗河、河岸边延缓不尽的胡杨丛林尽收眼底。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咕咕咕——噜噜噜——”的鸟的喧哗声,回首看,只见一大群秃鹫、乌鸦如一片黑色的乌云,黑压压地飞来,它们落在红山顶上的岩石上,静静地瞅着山下浓烟弥漫的山谷,严阵以待,等待大快朵颐时刻的到来!
怪不得此营名鹫巢,原来,红白二山是这里的沙漠戈壁中唯一的一座山,一直向西延绵至墨水河(注:即葱岭河)边,是大漠中鸟类的天然巢穴所在。淳于蓟示意一下,兵曹吴彦便仔细丈量了山巅平台。吴彦禀报道,“下于阗后,稍加平整,便可在山巅筑坚垒,以为向北警戒前哨!”
此时,已经到了朝食时间。山下营内依然浓烟弥漫,这可是一座完全由无数胡杨木建成的木质要塞,火焰要完全熄灭怕得有个二三天。田虑、华涂、梁宝麟三位军候已经令刑卒们在两山间的戈壁沙丘上扎下简易大营和简易围栏,并准备好了朝食。班超与众将进入中军大帐,开始朝食。
令刑卒们惊喜的是,奔跑进夜色中的战马、牛羊并没有跑远,它们静静地成群伫立在两山间的沙漠上或于阗河边,刑卒们便将它们赶进简易围栏内,并开着围栏门。不需要人看管,每天它们会自己出外到河畔觅食啃草,晚上会以围栏为窝。
由于汉使团隐秘快速西来,完全出乎守敌预料,此时黑沙城、圆沙城、鹫巢三个要点和挽弥河、于阗河两条驿道,已被汉使团夺取、控制。西域都尉呼衍獗和于阗国国王广德被完全蒙在了鼓里,现在北上于阗国西城的通道已经毫无阻拦,汉使团已经在呼衍獗精心部署的于阗迷局中争取到了主动权!
淳于蓟点验了一下,汉使团再一次创造了奇迹。全军仅有中军小队的刑卒罗琛手被火轻微烫伤,其余汉使团众将和众刑卒人马竟然无一伤亡。
朝食之后,几名鄯善国驼倌按令带着驼队也过河赶来了。看着仍然浓烟滚滚的营地,红白两山之间漫山遍野的人和动物乌黑的尸首、残骸,纷飞抢食的秃鹫和乌鸦,四处乱窜、找不到主的战马和乱纷纷的牛羊,这几个鄯善人被吓得战战兢兢,魂飞魄散!
现在在他们眼里,汉使团众卒不是人,他们便是一群索命的魔鬼野兽!
等骆驼、役马与驼倌们刚朝食完,淳于蓟已下令进军于阗国西城。驼队打着龟兹国兵黑色旌旗,顺着于阗河公开向南进发。约走了十余里,便碰到一个探头探脑的驿卒,两马错身而过时被蒙榆一把拎到自己马上。一审问才知道,原来是见鹫巢冒起的滚滚浓烟,南方的驿站不放心便派人来打探消息。
只到午后时分,才到了龟兹人设置的第一个驿置。领头的龟兹人担任置啬夫,驿卒都是于阗本地人。驿站众卒正战战兢兢着,见来的是一队龟兹骑卒,置啬夫带着士卒出驿置来迎接,被淳于蓟等人手明眼快,利索地斩杀。于阗本地驿卒,则被勒令随驼队返回于阗国西城。
当天晚上天黑之前,淳于蓟又清理了一个驿置,汉使团便宿在驿置里。
从鹫巢到西城,于阗河两岸长满胡杨、芦苇、白草,胡杨外便是无边的流沙。但于阗河到今天的阔什塔什时便一分为二,一为白玉河(注:即今玉龙喀什河),因盛产白玉而得名。一条为墨玉河(注:即今喀拉喀什河),因盛产青玉和墨玉而得名(注:由于秦汉典籍中两河未留下名字,故本书姑且将两河分别称为白玉河、墨玉河)
两汉时代,从两河交叉点开始,两河之间全部是大片大片的戈壁绿洲。即便两河东西两侧,绿洲面积也有数十里宽。这里部落村落错落,农田遍布林间,绿洲上不时会有一座夯土小城堡,人丁兴旺,炊烟袅袅,牛羊成群(注:两千年沧海桑田、沙进人退,这里已尽成戈壁)。
抬首向南眺望,便能遥遥望见远方矗立的一座座寺院的身影。这是一个举国信佛的国度,于阗国王室尉迟氏与身毒国人同种,但国民以塞人居多。进入绿洲,刑卒们都感觉自己是不受欢迎的人。塞民们对一支龟兹士卒的到来极其冷淡,甚至是厌恶。男女都象躲避瘟神一样远远地避开,连顽童与土狗都不敢来围观。
从于阗河分道处开始,汉使驼队便顺着白玉河继续南下。各驿置内的于阗国驿卒,都成了汉使团的临时驼倌。于阗国现在是北匈奴属国,虽然红白二山销烟弥漫,但沿途绿洲内的于阗国民对这支“龟兹驼队”丝毫不关心!
越往绿洲深处走,绿洲越是宽阔,干枯的灌木、杂草,龟裂的土地,火团一般的烈日,令刑卒们触目惊心。大旱中的于阗国正是最羸弱之时,沿途不时能见到各州的粥棚,奴隶、徒附们虽然面黄肌瘦,但却未见大股逃荒的人流,这让班超和众将对于阗国君臣多了一份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