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长老眉梢已挂起春意,一双双美丽的眸子变成了一弯弯明月,笑呤呤地盯着二人。金帐内的一屋丽人,长裾飘动,环肥燕瘦,其艳丽景象令淳于蓟、蒙榆几乎不敢睁眼,目光更是无处着落,局促狼狈。
老酋长慈祥地笑看着众妇笑闹、撩拨着两个顶天立地的男儿,闻淳于蓟言这才缓缓道,“老身孤居深山,与世无争,孤陋寡闻。今见将军来昆仑神山,便是天意。老身有一请,不知将军能否赏光,陪老身去看一样东西?”
“看一样东西?”淳于蓟好奇心顿起,“当然可以!”
众女则“耶”地欢呼一声,俱欢欣地站起,为老酋长披上紫色兽毛大氅。于是,在众女环侍之下,老酋长领着淳于蓟与蒙榆二人走出大帐,顶着寒风离开草甸,顺着一条大山谷,进入雪雾肆虐的雪山涧谷之中。
国兵们举着火把,在前面引路,不知走了多远,他们来到一段悬崖断壁之下。原来这里的悬崖下有一块平地,顺台阶而上有一个隐秘的山洞。国兵们在洞外警戒,众女接过火把在前面引路,老酋长带着二人进入洞口,向洞内走去。
洞很深似乎深不见底,国兵们一边走一边点燃洞壁上的兽膏灯。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一道厚厚的石门前。众女举着火把,年轻的南山侯却掉过头来向淳于蓟与蒙榆二人嫣然一笑。
淳于蓟头晕胸闷之状已经不翼而飞,但南山侯这倾国倾城的回眸一笑令却令他感觉意味深长,心里不禁警醒,不知这石门后关着什么妖魔鬼怪。淳于蓟走上前,伸掌推动石门。石门沉重,他用上了十分力,轰隆声中,石门缓缓向两面打开。一道金光,顿时倾洒而出直冲九霄,瞬间令夜色中的山涧煌煌生辉!
他们惊异地看着这缕金光,大山深处,竟然有这样所在。只见老酋长伸出手,笑看着淳于蓟道,“将军请!”
淳于蓟礼貌地伸手示意,“老酋长请!”
老酋长不再客套,带头移步进入石门之内。淳于蓟与蒙榆也随着老酋长,进入山洞深处,眼前的一切令他们惊叹不已!
只见火把照耀之下,洞内金碧辉煌。原来洞壁两边,站立着两列与人等高的男女裸体镏金石像。他们姿态各异,神态也各异,但都成双捉对,正在交媾。男子健壮魁伟、生命勃发、披坚执锐,女子体态妖娆、款款承受、神情沉醉,阴阳之美呈现极致,令人视之无淫秽之念,却感觉生命之美!
淳于蓟与蒙榆到底是凡人,陡然见到这么多人同时干着这同一件秘事,身边又有这么多美姝相陪着,故而惊叹之余不禁脸现窘迫之色。老酋长柱杖在前面施施然向里走着,南山侯与众妇见淳于蓟、淳于蓟眼睛不敢乱看,一付窘迫之态,不禁一个个捂嘴巧笑出声。
淳于蓟与蒙榆受到的震撼难以形容,在巍峨的昆仑之上,在这个幽深的雪山深处、白云飘绕之间,竟然有这样一个神秘香艳美好的所在。见老酋长仍然带头走向洞穴深处,他们便隐隐有了一种期待,不知最后面又会看到什么奇异景象!
他们又走到洞底一个威严的黑色石门处,淳于蓟主动上前挥掌发力,隆隆声中,石门缓缓打开,又有一缕黄灿灿的金光喷薄而出。一瞬间,洞穴仿佛不复存在,他们似乎走进一个百花盛开的草甸,天上祥云缭绕,阳光普照大地,森林内百兽竞逐,百鸟啁啾,草原上绿草茵茵,牛羊嬉戏,万物充满蓬勃生机!
淳于蓟闭目沉静一下思绪,再睁开眼,原来这里的巨大的山洞内,竟然供奉着一尊巨大的镏金石像群雕。
只见蓝天碧云下,鲜花簇拥中,是一块洁白的巨石。鲜花四周,清风微拂,飘散着朵朵祥云,无边无际,翻滚奔涌。一个金发碧眸的妇人倚着一个头扎纶巾的汉人男人,那丰腴、美丽的躯体如一朵鲜艳夺目的荷花一般,盛开在白色的巨石之上。
她头枕着男子健硕的大腿上,而男子巨大的物件就在她美丽的头颅边。她头戴王冠,身无寸褛,手握着那象征男性力量的对象。而男子手端一巨爵,口中似乎正中品尝着、回味着爵中的琼浆玉液。
妇人则仰头望着天宇,目光迷离,眉头紧蹙,似乎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嘴里似是正在发出绝望的呼唤、畅快决绝之时的呐喊。她的身下,另一个强壮的男子眉头紧蹙,脸上肌肉坚绷一起,正与妇人融为一体……
整个雕塑形如真人无异,动作夸张抽象而又神圣,丝毫没有淫秽之感!
从呱呱坠地开始,人生便是一趟痛苦的旅程。我们离开母亲温暖的怀抱来到这个残忍的世界,天寒地冻,山穷水恶,鸟兽虫蛇肆虐,每一时辰每一刻都是生死考验。我们身处各个群落,战战兢兢地活在险恶的人世间,尔虞我诈,倾轧背叛,杀戮征伐,每一个人每一个部族都渴望繁衍壮大!
日月相济,阴阳契合,万物方盛,天地间最美不过阴阳和谐之时。生命的激流,灵与肉的交融,人生的全部涵义,令淳于蓟与蒙榆此刻都被深深震撼!
老酋长知道淳于蓟与蒙榆想什么,她平静地道,“泱泱中土,浩浩传承,将军自大汉上国来西域,定知此石雕由来。可将军亦能知其背后意蕴乎?”
淳于蓟先颔首,后又摇了摇头。他是墨侠,奇闻秩事知道得多,自然知道这石像的来历。他当年痴迷剑术而读书太少,此时只恨自己不是满腹经纶的班司马,还真说不出其背后意蕴。
当年的西王母羌国,便是生殖崇拜。每年的元旦日(注:即阴历正月初一),部族便要举行盛大的礼仪,对着木刻的图腾顶礼膜拜。这座雕塑其实便是《西牝求子图》,居于高山之巅或戈壁沙漠之中,气候或极度寒冷或极度炎热,妇人生育不易,生养子孙便是各部族的头等大事,是部族走向繁荣昌盛的全部希望!
每一个民族都走过生殖崇拜这一原始阶段,生命神奇般的诞生令那时的人们虔诚地祭祀、供奉生殖器偶像。在以女为尊的西王母羌国(注:所有游牧民族习俗),经久不衰的便是生死崇拜,男人死后,坟头会插有用木头雕刻成的女阴。女人死后,坟头则会插上用木头雕刻成的男阴形象,以便让其在另一个世界依然能繁衍生息、不再寂寞。
老酋长又道,“将军可知男儿爵中为何物?”
淳于蓟想起在老酋长金帐中饮过的那两爵玉液,便充满感激地直言相告道,“吾少时曾受过胸伤,本已自愈,不料自上山以来,此疾复犯,头晕难耐,胸部欲裂,几至奄奄一息,靠勉力吐纳支撑一时。咋日幸得南山侯救治,适才又饮酋长酒,已能忍耐晕眩。如果我猜测不错,此爵中定也是此物……”
老酋长笑道,“此乃吾祖王西王母所酿,千年琼酱玉液,曾敬献黄帝、穆王与孝武大帝,有天地调和、疏阴济阳、延年益寿之效。咋夜族中众长老含泪下狠手,替将军与众将逼祛身上寒湿之毒,生死一步之遥,也只有将军与众将这样人杰方能经受得住。”
淳于蓟闻言,赶紧面向众长者躬身抱拳相谢。
老酋长却又道,“天地万物,始自阴阳,阴阳成万物生。所谓人者,阳在外阴之使,阴在内阳之守。元阳为生命之本,元阴为生命之根。生发吾身者真阳之气也,成立吾身者真阴之精也。今将军元阳已经归体正位,然仍需阴阳调济方能相谐重生,抵御寒湿侵袭,再不畏高寒之苦。世事万物,红尘漫漫,终难逃生死轮回。生即死死即生,生生死死不过一念之间。生命短暂,何故纠结于世俗而禁锢胸怀哉?!”
虽然表情十分恭谨,但或许淳于蓟确实愚钝,老酋长的话未让他茅塞顿开。
在内心深处他坚定地认为,这雕塑不过是原始部族对诞生强壮生命的渴望,对愉悦生命的向往。说了这么多,还不就是劝吾收了苏温耶么。他看一眼这尊动感十足的雕塑,又用余光扫视一下正对着雕塑沉思的苏温耶,不经意两人目光相遇,便火烫着一般逃离,仓皇看向别处。
其实,苏温耶那羞涩、躲闪的眸子,让他的内心是彻底妥协了。
“平生存壮志,莫道已白头。岁寒知松柏,长歌浩气留!”(注:此诗由班超后人,历史学者幽篁影作)
男儿行天下,终难免风花雪月,这无关男女爱慕之情。即便他是堂堂大汉墨侠,也曾少年豪迈,贵为大汉第一游侠,可美色面前一定还不是与凡夫俗子一样丢盔卸甲?!或许是自欺其人,或许内心深处的那份对薛云儿的愧疚,让他心里在纠结着、呐喊着、苦叹着,甚至咬牙切齿地闭目默吟铭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