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都是债!”宁亲王爷拿着一封刚刚写好的亲笔信来到妻子的旁边,忍不住抱怨起来。
宁亲王妃皱眉问道:“王爷,好好的您怎么这样说?”
宁亲王爷将信放到案上,在妻子身边坐下,很是无奈的说道:“今日泽儿的岳父特意向本王请求接泽儿媳妇回去小聚,本王原本已经答应了,可是泽儿偏偏闹意气非不肯带着媳妇过去,这不,本王便得写信替泽儿解释。”
“这样啊,也不怪泽儿不高兴带着媳妇去岳家,王爷不知道,泽儿媳妇打小可没少受欺凌虐待,非但冬天无碳夏日无冰,就连吃顿饱饭都极为不易呢。泽儿知道这些,岂有不生气的?”宁亲王妃一心护着儿子媳妇,便轻声解释起来。
宁亲王爷素来不理会这些内宅之事,听完不免瞪圆眼睛惊道:“还有这等事?不可能吧,该不是以讹传讹,再怎么说建威将军府也不是吃不上饭的人家,连下人都能填饱肚皮,何况泽儿媳妇还是正经主子姑娘呢!”
宁亲王妃摇摇头,愤愤说道:“原本妾身也不知道,后来问了近身服侍泽儿媳妇的丫鬟嬷嬷,这才知道了,王爷,泽儿媳妇自从五岁没了亲娘之后,皆是靠着她的嬷嬷用自己的月钱偷偷买些陈粮好歹熬口粥养活大的。那府里狠到连碗粥都不给吃的份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竟有这事?杜大海打仗是把好手,可治家却怎么如此糊涂!”宁亲王爷皱眉沉声说道。如今杜衡已经是宁亲王爷的儿媳妇了,他自然要多加回护,与杜衡相比,杜大海就是外人了。宁亲王爷当然不会为了外人说自己人的不是。
“谁说不是,得亏是泽儿媳妇命大,才艰难的活了下来,如今离了那府里,倒似是逃出生天一般,所以我总想对这孩子好些再好些,好歹弥补她这些年吃的苦受的委屈。”
宁亲王爷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我说泽儿媳妇规矩挺好,可怎么就是不爱笑。原来是受了太多的苦,心中有太多的委屈啊。这孩子真是不容易,是该对她更好一些。”
宁亲王妃叹道:“谁说不是,咱们家所有的孩子,就属泽儿媳妇让人心疼,这孩子也是最懂事的,她才比灵儿大多少,王爷您看,这孩子多懂事啊,灵儿与她一比,真是不能提了。”
宁亲王爷缓缓点头道:“是啊,受过苦的孩子才知道珍惜知道感恩,咱们家的四个孩子于这一点上都差的太多了。柔柔,这十六年真是难为你了,你也不容易啊!”
宁亲王妃眼圈儿微微发红,低下头轻声说道:“有王爷疼我,再难也不难了。”
宁亲王爷温柔的将妻子搂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说道:“柔柔,得你为妻真是本王之幸!”
宁亲王妃靠在丈夫的怀中,缓缓闭上眼睛享受这温馨的情意,她下宁亲王爷是真的感情好,否则也不会对萧淆萧淅兄弟百般忍让。也就是近来萧淆萧淅做的过太过分了,触及了宁亲王妃的底线,她才会拿出王府女主的气势来压一压那两对继子夫妻。
次日,杜大海没有等到女儿女婿上门,只等来了宁亲王爷的一封手书。虽然宁亲王爷的信写的很客气,婉转的解释了儿子和儿媳妇今日不能前来请安之事。可是杜大海心中清楚,只怕是他的女儿杜衡心中还记恨着当日他写信逼嫁之事,才不愿意回来的。
苏夫人听说杜衡今日不回来,心中很是得意。一想着昨日丈夫一回到家中便命她赶紧着人收拾惜雨轩。在得知惜雨轩已经被杜鹂杜鸢姐妹占去之后又大发雷霆,勒令那姐妹二人立刻搬出惜雨轩,将惜雨轩恢复成杜衡当日居住的陈设布置,苏夫人便恨的直咬牙。她当时就打定了主意给将要归宁的杜衡好看。不想今日杜衡却不来了,闪了杜大海好大一个空子,倒叫苏夫人心中好生痛快。
“大海,姑娘嫁出门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你也不用太惦记了,前次回门之时,娘瞧着姑爷对若儿很上心的,王妃又是最慈善不过的人,若儿不会在婆家受苦的,你就放心吧。”何老夫人见儿子一听说孙女儿不回来便很失落,便开口劝解起来。
杜大海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缓步走出了颐寿园,他只想一个人待着,静静的想一想往后怎么与女儿缓和关系。撇开亲情什么的都不说,单只说杜衡如今的身份,便让杜大海不得不更加重视于她。只要与杜衡保持良好的关系,那就意味着他有了宁亲王府做靠山,凭谁想动他,都得三思而后行,除非万不得以,没有人愿意得罪当今的亲弟弟宁亲王爷。
苏夫人见丈夫满心只有一个杜衡,全然不问一问她生的一子二女,也没有问一问今年才生的孩子怎么就没了。苏夫人满心怒意早就取代了初闻丈夫立功归来的欢喜。她怒冲冲的走出颐寿园,追上杜大海高声唤道:“老爷可知道您这一走便是整整一年,家中发生了多少大事么?”
杜大海心里正烦着,他连身子都没有转过来便冷声说道:“你们整日在这深宅大院待着,金奴银婢的使唤着,除了鸡声鹅斗之外还能有什么大事!”
苏夫人气的脸色发青,愤然叫道:“怎么没有大事?鹏儿的右手手筋被人挑了,这算不算大事?”因为不想刺激到刚刚回府的杜大海,所以何老夫人将杜鹏被挑断手筋之事压了下来,说是往后慢慢透给杜大海知道,免得说急了气着他。
可是苏夫人见丈夫对自己和自己生的孩子们不闻不问,心里气不过便将这话说了出来。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杜大海猛的转过身子冲到苏夫人的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厉声喝问起来。
苏夫人红着眼睛叫道:“杜大海,你的儿子被人挑断右手手筋,这辈子都不能习武了!”
“啊……是什么人干的,你说……”杜大海闻言双眼立时变的血红,他紧紧攥着苏夫人的手腕,整个人如同一头发疯的前噬血狂狮一般。
苏夫人只觉得手腕处传来钻心的疼痛,疼的她根本没有办法说出一个字,偏杜大海还拼命的摇着她大叫道:“你说,你说啊……”
“疼……”一声极为破碎的喊疼之声总算被苏夫人挤了出来,杜大海猛的松了手,改为揪住妻子的前襟厉声喝问:“你快说!”
苏夫人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想的,一句话冲口而出,“还能是谁,除了你那宝贝大女儿之外,这府中还有谁敢伤害鹏儿!”
“若儿?不,这不可能!”杜大海惊呼一声,旋即毫不犹豫的否定了这个说法。
苏夫人见状心中更加生气,竟死咬着说道:“就是杜衡做的,你不信便自己去查!”
杜大海猛的松开苏夫人的前襟,如疾风一般冲回颐寿园,他要去向母亲何老夫人问个究竟。
“娘,鹏儿在哪里,快将他带来!”杜大海冲进房中厉声叫了起来。
何老夫人心中一惊,忙干笑说道:“鹏儿正读书呢,大海,回头再见也是一样的。”
杜大海气道:“读什么书,他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娘您就别打马虎眼了,快叫他出来,儿子要看看他的手。”
何老夫人脸色刷的变了,忙问道:“大海,你是不是听谁说了什么?”
杜大海急道:“娘,鹏儿真的被人挑断手筋?”
何老夫人点点头道:“这……大海你别急,听娘慢慢和你说。”
杜大海涨红的脸色渐渐变白了,他跌坐在椅中,涩声道:“这……是真的?”
何老夫人带着哭腔说道:“是真的,大海啊,娘对不起你,没帮你看好鹏儿,竟让他被贼人害了。”
杜大海猛的坐直了身子,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老娘,“娘,您说谁害了鹏儿?”
何老夫人哭道:“大海啊,娘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贼子害了鹏儿,官府的人查了半天也没查出个结果,最后说是你的仇家上门寻仇,这才祸害了鹏儿。”
“我的仇家?我的仇家都是外邦之人,他们就算是能潜入大梁,也没那么容易混入京城,简直胡说八道!”杜大海气的眼珠子都呲了出来。这话明显是推委之辞,也就能糊弄他这没见过世面的老娘罢了。
杜大海是领兵作战的将军,又不是江湖中人,就算是他的手下败将记恨于他,也不犯不着混入大梁京城,费了老大的力气却只挑动杜鹏的手筋,直接一刀捅了岂不更方便更解气。所以杜大海一听便知道这话不过是人家说来糊弄自己的老娘的,他岂能不气!
“啊……这……这我就不清楚了。”何老夫人讷讷的说道。
杜大海急道:“娘,快把鹏儿叫出来让我看看他的手。”
何老夫人哦了一声,忙命人将杜鹏带过来。
杜鹏自从手筋被挑,又被人剃光了头发之后,心性变的很是阴沉,见天阴着脸,见谁都不用正眼瞧,动不动便冷哼一声,看上去极不讨人喜欢。
再不讨人喜欢那也是自己的亲儿子,还是唯一的儿子,杜大海面对儿子之时,脸上还是有笑容的,他缓声唤道:“鹏儿,到爹这里来。”
杜鹏又哼了一声,别别扭扭的走到杜大海的面前,杜大海昨天见儿子的时候还没有在意,此时细细用心瞧了,才发觉儿子真的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鹏儿,让爹爹看看你的右手。”杜大海用很温和的声音说道。
“哼,有什么好看的!”杜鹏重重哼了一声,满脸尽是不高兴的神色。
杜大海心疼儿子,自然不会计较他的态度。将捏着杜鹏的手肘,杜大海将儿子的右手手腕托在手掌之中,将袖子往上撸起,杜大海看到儿子手腕上有一条细细的浅红色疤痕,这也就是小孩子恢复的快,要不然这条疤痕必定会深重很多。
“鹏儿,用力攥爹爹的手。”杜大海将自己的手指放在儿子掌心之中,轻声吩咐起来,任谁都能听出他声音中的颤意。
杜鹏面无表情的的握住杜大海的手指,杜大海急急催促道:“鹏儿,用力,有多大力用多大力!”
杜鹏突然拽回自己的手臂,愤怒的尖声大叫:“我已经用尽所有力气了,你不知道我的手筋被挑了,从此就是个废人么?亏你还是大将军,连唯一的儿子都保护不了,我恨你……”杜鹏边说边向杜大海脸上狠狠啐了一口,扭头便跑了出去。
唬的何老夫人一叠声的叫道:“快追上去,别让鹏儿摔着了……”
杜大海举袖抹去儿子吐的口水,脸上尽是阴沉怒色。“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您细细告诉我。”
何老夫人见儿子神情极为坚决,不由长长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家门不幸啊!大海,这事说来话长,你听娘慢慢和你说……”
何老夫人从开始有人请大孙女儿出门做客说起,一直说到杜衡回门。她将这段时间中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仔细说了一遍,听的杜大海脸色变了数变。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年之中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难怪他的女儿今日竟不肯回来看望他这个阔别一年的父亲。
“娘,您也认为鹏儿受伤与若儿有关?”杜大海沉声问道。
何老夫人赶紧摇头道“不不,大海,娘从来没这么认为,若儿只是个普通姑娘家,她又不会武功,这事不会是她做的。太医瞧过了,说是鹏儿虽然被挑断手筋,可是却不会太影响正常生活,只是手上使不上劲儿不能习武。若儿哪有这个本事呢。”
杜大海点了点头,听了这半天的话,也就这一句最对他的心思,刚才他看过杜鹏的伤口,以杜大海近二十年的行伍经验看来,这必是内力极高之人下手做的,否则再不可能将力道控制的这么好,杜鹏毕竟是个小孩子,手腕很细的,若想既挑断手筋又不伤他的性命,下手之时分寸的拿捏就相当关键了,没有二十年以上的内力是做不到的,单凭这一点,杜大海便已经排除了杜衡的嫌疑。
至于说有没有可能是杜衡心怀怨恨买通了杀手,杜大海却从没有这样想过,毕竟杜衡是深居内宅的姑娘家,与江湖杀手八杆子都打不着。而且杜大海也不愿意将这样的猜疑强加于他心怀内疚的女儿身上。
“嗯,娘说的是,鹏儿是若儿的亲弟弟,就算鹏儿犯混伤了若儿,若儿也不会对他下这么狠的手。”杜大海果断的说道。
何老夫人点了点头,她突然想起一事,忙对杜大海说道:“对了,大海,还有件要紧的事情娘刚才忘记告诉你了,你媳妇身边那个江嬷嬷不是好人,你刚一出京她便对为娘下毒,如果不是若儿机警及时发现,只怕娘再也见不到我儿了。”何老夫人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
杜大海大惊,赶紧走到老娘的身边急急问道:“娘,这话怎么说,你快细细告诉儿子。”
何老夫人抹了眼泪,将江嬷嬷在她的陈设器物上下毒之事细细说了一回,听的杜大海勃然大怒,直叫着要将江嬷嬷千万万剐以消心头之恨。
“大海,那恶奴已经被若儿送进大牢里了,说是要明什么来着……”何老夫人忙说道。
“明正典刑。”杜大海皱眉说了一句,心中颇为不快,似这等家丑之事捂且来不及,如何还能闹腾的近人皆知呢,这岂不是要丢尽了建威将军府的脸面?
“对对,就是这个词,苦儿也是这么说的。”何老夫人忙又说道。
杜大海叹了口气,无奈的问道:“娘,还有别的事么?”
何老夫人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道:“应该没有了。”她是上了年纪的人,记性不好也是人之常情。
杜大海点点头道:“嗯,我知道了,娘您歇着吧。回头儿再来陪您用饭。”
何老夫人高兴的点头道:“好好,大海,你这一回来,娘就觉得有盼头了,若儿没出门子之前,还常过来陪我说说话儿,如今我这里冷清的什么似的。”
杜大海闻言皱眉问道:“怎么鹂儿她娘都不带着孩子们来给您请安么?”
何老夫人沉沉叹口气道:“唉,人老了不中用,这一个多月一直病着,你媳妇怕孩子们过了病气,并不敢让她们过来的,就连鹏儿也是你回来之后,她才把鹏儿送过来的。”
杜大海此番死里逃生回到京城,在阎王殿里打了个转儿的杜大海确也有很多感触。他原本在路上已经想好了,回京之后与苏氏好好过日子,安安稳稳的将孩子们养大,发嫁女儿们,给儿子娶个好媳妇,奉养老娘终老,这后半辈子的日子也就这么过了。可是他没有想到却听到这么多让他对苏氏死心的消息。杜大海那颗刚刚被自己焐的有一些热乎气儿的心立时凉透了。此刻他只想将苏氏这恶妇休出建威将军府,再不让她窃居建威将军夫人之位,继续安享荣华富贵。
“娘,儿子不孝,让您受委屈了。”杜大海扑通一声跪倒在老娘的面前,用极沉痛的语气说了起来。
何老夫人叹了口气,拢拢这一个多月以来新长出来的许多白发,颤微微扶起儿子,低声说道:“大海啊,娘如今也算是看明白了,只要你过的好,娘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娘还能再活几年啊,可你的日子还长着呢,别怄气,好好过吧!”
杜大海只觉得胸口仿佛堵了好大一块石头,堵的他无法呼吸,自然也说不出话来。顺着老娘亲的搀扶,杜大海站了起来,一言不发的转身身外走去。
何老夫人见了越发担心,忙命人服侍自己穿上大衣裳,急急跟了出去。
杜大海出了颐寿园,叫过下人一问才知道妻子回了棠棣院,他立刻疾步冲回棠棣院,似苏氏这般的恶妇,他是一刻都不想要了。
“老……老爷……”棠棣院看门的嬷嬷见老爷满面怒容的冲了进来,赶紧上前见礼,胆怯怯的叫了一声。
杜大海抬腿一脚踹了过去,将那嬷嬷踹了个四脚朝天,又厉声喝住那个正要向里禀报的小丫鬟,杜大海沉声道:“不许声张,谁敢惊动了里面,杀无赦!”刚刚领军归来,杜大海还没有适应正常的家庭生活,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还带着凛冽的煞气。
棠棣院中的下人都被他吓的不敢言语了,只能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直到听到一声极响的踹门之声,众人才敢爬起来四散开去,各自寻找躲避之处,免得被老爷迁怒了。
“鹂儿,你别哭闹了,先在别处住一阵子,过段时间娘一定让你重新住回惜雨轩,惜雨轩本就是娘给你准备的,白让那小贱种住了那么久,真真是白便宜她了!”苏夫人一边哄着哭闹不休的女儿,一边咬牙恨声说道。
“是啊,姐姐你别哭了,大姐姐已经出阁了,再没有在家中再占一处房舍的道理,爹爹过阵子一定会想明白过来的,惜雨轩终归还是得让我们去住的。”这声音显然是杜鸢的。她与杜鹂比起来倒更象是姐姐。
“哼,哭哭哭,真是烦死了,娘,你还没有正事,没事我走了,听她哭的烦死人了!”这个声音是杜鹏的,原来他刚才跑出颐寿园,便直接跑到棠棣院来了。
杜大海走到廊下之时正听到这几句对话,气的他浑身的血都往头顶上涌去,他想也不想抬脚将整扇房门踹破,吓的苏夫人杜鹂杜鸢杜鹏全都惊声尖叫起来,几乎要将杜大海的耳鼓给震破了。
“叫什么叫!”杜大海以压倒性的怒吼大喝起来,吓的苏夫人并三个孩子齐齐闭口收声,四人缩成一团一个劲儿的打哆嗦,脸色都灰败的如泥土一般,他们四人都知道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必都被丈夫(爹爹)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