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暖阳沐浴着春晖堂,也照着那些灿烂的首饰,多年未用的首饰翻出来了,凤蝶鎏金银簪、累丝嵌宝衔珠凤簪、银镀宝石点翠花簪、珊瑚蝙蝠簪、还有步摇、钗环、镯子、耳坠等诸般首饰,满满的堆在几案上,老夫人用手抚摸着,每一样都有一段故事。
玉容看着这些饰物,垂下眼帘掩饰住心里的失望,祖母分明还有好东西,都给慎哥儿的媳妇留着呢,玉容俏脸微红,眼睫毛拼命煽动,强忍住眼里弥漫的水雾。
首饰有些年头了,样子难免老旧,要重新镶嵌方能戴出去,玉容伸出青葱玉手拿起一件金起花的手镯,金子都有些发黑,看得出炸过许多遍了,积年的梯己都拿出来了,老夫人看了半晌又拿起蝴蝶压花步摇,羊脂白玉手镯.收起来。
“这个是给慎哥儿媳妇留的,这个不能给你。”
老夫人眼神又流连着碧玉玲珑耳坠子,沉吟着拿在手里,玉容很怕这件也长膀飞了,连忙笑道,“慎哥儿回来也有一会了,不知道和爹爹说什么呢,孙女让小厨房做了几样小点心,慎哥儿也该过来拜见祖母了。”
老夫人笑道,“荷香你往前院催着些,让慎哥儿赶紧过来吧,他那死犟的老子还不放人。”
荷香答应一声先跑回下人房里梳妆,拿梳篦抿了黑鸦鸦的头发,找出一对耳坠子戴上了,从锦盒里挑了一条鲜艳的帕子塞进镯子里,对着菱花镜照了又照,拿胭脂涂了唇方才一路袅娜的走过垂花门。远远的看见小丫鬟奴儿、娇儿她几个坐在廊下翻绳玩。
荷香走上前笑道,“你几个小蹄子不在侯爷跟前服侍,怎么跑在这里躲懒,老夫人找大公子说话呢。”
奴儿瞧不惯荷香,“大公子吩咐了不用我们服侍。也不许近前,荷香姐姐等会吧。”
荷香在老夫人跟前有体面,连侯爷见了她都和蔼可亲,她也不等通传径直过去了,趴着门往里面倾听,先听到慎哥儿说话的声音。荷香露出一点笑来,不觉弄出响动,屋门忽然间开了,李鸣唯一眼看见她站在门口,一张脸铁青起来。“你过来做什么?”
荷香瞥见大公子也出来了,脸上微微一红,“老夫人找大公子过去。”
李鸣唯看着她冷笑,突然伸手拧住荷香的脖子,“我让你偷听!”,荷香连喊一声都没来得及,身子软倒了,瞪圆眼睛嘎嘎两下咽了气。
院子里的几个小丫鬟吓坏了。筛糠一般抖起来,就听李鸣唯高喊一声,“来人。把这丫头拖出去乱棍打死!郭新成那老东西呢,还不让他滚过来!”
小丫鬟这才惊愣着跑出去喊人,郭新成听到传话连忙过来,侯爷指着他的鼻子骂了几句回书房了,郭新成连忙封锁消息,命人将荷香先押到柴房去。等天黑才好掩埋,郭新成见侯爷发了这么大脾气也慌了。亲自在外面守着。
老夫人等的不耐烦了,又派了丫鬟过来催。郭新成腆着一张老脸笑着,只说荷香的老子娘病了,接了她家去了,侯爷忙完公事就带哥儿过去,好容易才把丫鬟糊弄走。
老夫人在屋里生闷气,好容易碰到大喜事,儿子、孙子不肯过来承欢膝下,连荷香这小蹄子也敢不回来,老子娘病了,主子还没说给她恩典呢,她就敢跑回家去,可见不是个忠心的,老夫人命人传话下去,荷香不愿意回来就不必回来了。
玉容孝顺,让小厨房煮了桂圆汤,服侍祖母喝了,收拾了几案上的首饰,让宝珍先带回去收拾好,祖孙两个说着知心话,老夫人面授机宜,玉容脸红红的听着那些羞人的事儿,眼睛里柔媚出一汪水来。
二门上传来消息,说姑奶奶回来了。
姑奶奶听到喜事也回来了,老夫人都觉得脸上有光彩。
老夫人对玉容笑道,“你二姐姐有梯己,手里又是个散漫的,你和她好好说说,让她多给你添箱,往后也还指望她照应你呢。”
玉容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丫鬟迎出来,远远的看见一群丫鬟媳妇簇拥着玉潭过来了,玉容不由的在心下品度,单从容貌来说,玉潭无论如何也不如她,玉潭身量太高了,五官也不如她柔媚,更不如她会打扮。
玉容压下心里的念头,连忙迎上来笑道,“二姐姐今日有空过来,妹子迎接来迟了。”
玉潭一身素淡,鬓边簪着朵雪白的绢花,身边的丫鬟媳妇都带着白花,只是略小一点,玉容猛然想到衣饰有些不妥了,她该给嫡母戴孝,玉容很怕玉潭恼了。
玉潭行若无事的点点头,也不和她寒暄客套,一行人进了春晖堂。
给祖母请了安,玉潭在锦褥上坐下,小丫鬟过来上茶,闻着一室甜香微微皱眉,老夫人喜气洋洋的说,“今早喜鹊就叫,我说要有喜事,果然你三妹妹的喜事来了,连慎哥儿也回来了,你说多好的事呢,太后娘娘指婚,天大的体面呢,潭儿你也听到好消息了?”
玉潭弯了一下嘴角,“慎哥儿也回来了?他如今在那儿?”
老夫人少不得抱怨一番,“你爹爹还不肯放人,拉着慎哥儿说了又说,慎哥儿心里也着急呢,又不好违拗了老子,祖母派丫鬟都催了几回了。”
又拉着玉潭说嫁妆的事,“祖母想着也给容儿出一百二十台的嫁妆,燕慈郡王府不是一般人家,嫁妆少了不好看,你也帮着和你爹爹好好说说。”
又让玉潭带着玉容打首饰做衣服去,还得置办一些嫁妆,那些杂事都想推给玉潭。
红笺几个听了都着急了,少夫人可不要应了。
玉潭微微一笑,“祖母吩咐原不该推辞,只是孙女身子沉重,眼下一心养胎,前两天婆婆来信还嘱咐我不许累着了,家务事都不让我忙了,孙女哪里还敢劳碌,我又是出嫁女,不敢管娘家的事儿,还请祖母多操心,把三妹妹的喜事周全下来方好。”
说着就站起来,“孙女来了半天也乏了,先过去见爹爹,一会儿再过来陪祖母说话,商量着与三妹妹添妆。”
老夫人听她说了添妆两字笑道,“你三妹妹的事少不得要你破费。”
玉潭一边说一边往外走,“都是一家子姐妹,三妹妹好了,我脸上也有光彩不是?”
丫鬟媳妇簇拥着出了院子,青芽不由念了声佛,“阿弥陀佛,还好少夫人推了差事,不然还不可开交呢。”
玉潭淡淡笑了,这府里没有她留恋的了。
沿着花径慢慢走着,前边就是慎哥儿小时候住过的碧华轩,再往前是她的叠翠苑,玉潭遥望着站了多时,红笺笑道,“少夫人可要进去歇会儿?走了半天也乏了呢。”
玉潭怅然一笑,“不过是间房子罢了,哪里不是歇着了,待我见了爹爹就回去了。”
绕过那个小池塘,往前走不远看到正房高高的灰色屋脊,没有了女主人,熟悉的景致也觉得清冷,那颗枝繁叶茂的槐树高高的盖过屋顶,一到夏季满地的绿荫,她喜欢站在树底下吹凉风,玉潭不觉慢慢走过去,伸手摸着粗糙的树皮,一阵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远远的就见慎哥儿跑过来,玉潭不由的轻轻笑了,“你看看你,好好走路不会吗?”
一边迎上几步扶了慎哥儿的肩膀端详着,“我有些日子没见你了,又长高了好些。”
慎哥儿笑道,“也壮了好些呢,四姐姐怎么样了?我打听着得半年一载才能见好。”
“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玉芳白捡了一条小命,如今黄老先生住在我们家里,每隔三天帮她针灸一次,玉芳问了你好几回,你在暗云卫手里也没人敢告诉她。”
慎哥儿扶着玉潭往外走,“告诉她做什么,白叫她担心不是?我还想着带你们三个到庄子里住几天,瞧二姐姐这样子也不能了,四姐姐也不宜挪动,我还是带五姐姐出去玩几天,谨哥儿、敏哥儿也跟过去,眼下庄子里有些趣味了。”
玉潭不由的露出向往的神色,这季节新鲜菜也下来几样了,她小时候在庄子里玩过,在田庄里淘气,扑过蝴蝶,抓过蚂蚱,挖过蚯蚓,吃过炸知了,玉沁生下来的时候她们家袭爵了,祖母有了数不清的规矩,玉沁都不知道树上的鸣蝉可以拿来吃的。
玉潭就笑了,“连我也想出去住几天呢。”
慎哥儿连忙笑着摆手,“二姐姐可不能出去,弟弟担不起责任。”
姐弟俩说说笑笑的,玉潭把萧淑惠那番话说给他听,“连世子妃都打上你的主意,你觉得嘉怡郡主怎么样?”
慎哥儿摆手笑道,“小毛丫头罢了,依我看萧淑惠不愿意三姐姐嫁过去,故意说的那些,嘉怡郡主的婚事她又管不了,我刚才劝爹爹答应了亲事,早点把她嫁出去也省心了,三姐姐也是个人才,周公子的后院有些热闹瞧了。”
玉潭懒得管那些,看着慎哥儿笑道,“你是进来给祖母请安的?祖母惦记你许久了。”
慎哥儿听了这话笑弯了眼睛,“本来要过去请安的,谁叫我碰到二姐姐了呢,少不得送了二姐姐家去,我要给姐姐找些不自在了。”
玉潭抿嘴一笑,扶着慎哥儿的肩膀出了垂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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