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吧”!贺清章含糊的回道。他不是风入松,又怎会知道风入松的打算,再退一步说,即便他知道风入松的打算,他又为什么要告诉宇文璟之。
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宇文璟之轻飘飘的道:“我以为,我们已可算是同盟了?”
眸光不期然的闪动一下,贺清章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这两件事似乎并无干系!”
宇文璟之也不勉强什么,干干脆脆的站起身来:“侯爷不妨好好考虑!本王先告辞了!”言毕却忽然拿眼扫了一下云舒:“这小东西,你是留下还是我仍旧送回去?”
无须多想,贺清章起身揖道:“多谢九爷,留下它就好!”
话已至此,宇文璟之更不多言,冲他拱一拱手,转身径出。贺清章竟也驻足并不相送,待得宇文璟之的身影消失在厅口时,他才微蹙了眉,取过面具戴上的同时已扬声唤道:“来人!”
这一声话音才落,外头早有人答应着快步的走了进来。贺清章看也没看来人一眼,便即吩咐道:“笔墨纸砚伺候!”说话时,又轻拍了一下不知何时已趴伏在他肩头的云舒。
云舒会意,也不等他再有所表示,便将身一蹿,瞬间已穿窗而去,走得无影无踪。
这当儿早有婢子捧了文房四宝来,挥退了研好了墨的婢子,贺清章沉吟的提起笔来,又自细想了一回,这才一挥而就。待得墨迹干时,更亲自封了信,打了火漆后。这才命人火速送回南源去。做完了这些事,他这才重又坐了回去,端了新沏上来的茶不紧不慢的啜着。
而外头却在此时响起了一个低沉而冷肃的男子声音:“下官凌源求见侯爷!”
搁下手中茶盏,贺清章应声道:“进来!”
迈步进来的那名男子约莫三十上下,生得眉目冷肃、五官刚硬,行礼过后,便直直的立在厅中。开口问道:“侯爷仓促致信主上。不知所为何事?”
看也懒得多看对方一眼,贺清章漫不经心道:“自然是要事!”
浓眉一扬,凌源不肯稍有退让的追问道:“敢问侯爷。这桩要事是家事抑或国事?”
重又端起桌上茶盏,贺清章一面饶有兴致的欣赏着盏上繁复流丽的缠枝莲花纹样,一面悠然答道:“唔,这事事关两国联姻。怎么也可算得是国事了吧?”
凌源双眉又是一跳,下一刻却已呛声道:“恕下官愚昧。下官以为,侯爷的婚事,只可算是庆丰侯府的家事,于我大源皇室无干。更不应归于国事之畴!”他这几句话说得干脆利落,神色冷肃,竟是全不给贺清章面子。
瞥他一眼。贺清章淡淡道:“我虽一贯不喜欢你,不过你今儿总算是说对了一件事!”
骤闻此语。凌源也不觉怔了一下。他与贺清章的矛盾由来已久,也知自己的脾性与贺清章实在不甚相投,因此忽然被赞,第一个想到的居然就是圈套二字。
他这里正想着,那边贺清章却又慢悠悠的道:“你的确愚昧!”
愣了好半晌,凌源才终于明白过来,立时大怒道:“侯爷……你……欺人太甚!”
贺清章冷笑道:“凌大人为官多年,岂不知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说着径自起身,朝凌源挥了挥手:“退下吧!”
被他这一席话气得面色忽白忽青,好半晌凌源方压下心头火气,拂袖转身愤然离去。
贺清章也懒怠理他,闲闲的又喝了一口茶后,这才站起身来,不紧不慢的走出了花厅。
…………
用过了晚饭,风细细与宇文琳琅二人闲来无事,便命人取了棋枰来,相坐对弈。她二人对棋之一道都算不上热衷,这会儿对弈,也不过是聊以解闷,因此只是随手落子,并不介意。
棋局堪堪过半时,宇文琳琅忽而停了手,有些怏怏的道:“也不知道云舒还回来不了?”
如果云舒真是贺清章所豢养,这会儿身份揭穿,只怕就会留在贺清章身边了,这还真让宇文琳琅心中颇多不舍。至于贺清章将云舒放在她身边一事,她反不甚在意。说到底,她与贺清章的婚事已是势在必行,何况她也不以为云舒一介小宠,能做得了什么。
更不说她身为公主,本来少理政事,又何惧旁人窥探。
抬头看她,风细细笑道:“你倒喜欢那小东西!”
宇文琳琅白她一眼,道:“说得你好像一点也不喜欢云舒一样!”
风细细笑道:“我当然喜欢了!大冬天的,抱着它活像抱个暖炉一样,还不怕冷掉。”
忽然听了这么一句,宇文琳琅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二人这里正说笑着,窗外忽然传来了阵阵扒挠之声。二人各自一怔,不约而同的移眸看了过去。这一看之下,宇文琳琅倒不禁先笑了出来,原来窗上这会儿趴着一团小小的黑影,浅碧色的窗纱上,更已透出了几个尖利的小爪子,看着倒是格外趣致逗笑。
宇文琳琅急急起身,快步过去开窗。那窗才开了一线,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早挤了进来,飞扑进宇文琳琅的怀里。喜不自胜的抱住云舒,宇文琳琅欣然笑道:“小云舒,你回来了!我九哥呢?可是他送你回来的?”
在她怀里钻了钻,找了个舒适的姿势,云舒摆出一副纯然的大爷模样,而后却朝宇文琳琅“吱吱”的叫了两声,又连连摇头,同时一双小爪子连比带划,先是表示了对宇文璟之的不满,后又表示自己是自己来的,没让人送,最后还不忘露出一副你不夸夸我的表情来。
二女见它如此,早忍不住各自大笑起来。宇文琳琅一面揉着它的脑袋,一面笑道:“有你这个小家伙在,日后我去了南源,总算也不愁寂寞!”云舒虽口不能言,但只从它目下的表现看来,二女也早已确定,云舒确是贺清章豢养。
抬指轻戳一下云舒的额头,宇文琳琅故意板起了脸,问道:“老实说,你那主子派你来,安的是什么心?”云舒既称通灵,自然有它的能耐,见宇文琳琅佯怒,它也并不害怕,只睁了一双黑亮大眼,极是无辜的看着它。虽是口不能言,只表情也足够旁人意会。
宇文琳琅哪会轻易信它,笑了一笑后,却向风细细道:“细细,你觉得呢?”
低头想了一想,风细细坦然道:“我倒觉得这事大约仍是凑巧吧!”虽说与贺清章相交深浅,单独说话,也不过只那一次而已,但她总觉得贺清章不会刻意做出这种事来。
说到底,如今婚事已定,贺清章若真看上了宇文琳琅,机会不可谓不多,也实在不必放云舒出来刻意引逗,弄出这么一桩事来。而让风细细最终能肯定这一点的,还是宇文璟之。在她看来,以贺清章的身份地位,若真有意而为,必然处心积虑,周详仔细,至少不会这么快就被宇文璟之戳穿了云舒的底子。
如此一想,也便几乎能够肯定,凝碧峰上,二人确是巧遇无疑。
风细细想着,毕竟笑了起来。见她忽然发笑,宇文琳琅不免诧异,忙问道:“怎么了?”
笑着摇了摇头,风细细道:“只是忽然觉得,你们两人只怕还真是有些缘分呢!”
不期然的撇一撇嘴,宇文琳琅讥嘲的道:“缘分?你说的是孽缘吧!”她可不觉得自己与贺清章能有什么缘分可言。芷兰汀落水,可以说是四公主宇文琼玉一手而为,这桩婚事也由这桩意外而起,除此之外,那就是这次凝碧峰巧遇了。
她想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怀里云舒的小脑袋。云舒也支棱着小脖子,主动将脑袋往她手中送,一副乖巧模样。愣愣的想了一刻,宇文琳琅忽然叹了一声:“其实……好像……是有点……”不管开初是否被人有意设计,只凝碧峰巧遇,其实也可说明他们的确是有些缘分的。
事实上,若不是说笑间,多饮了几杯茶,她也不致带了秦嬷嬷觅地解手;而若不是风细细正与瞿菀儿言说南源之事,她解过手后,也必然即刻返回;若不是风寒才愈,她又岂会让秦嬷嬷过去取软垫。而若秦嬷嬷在,也许她根本就不会追着云舒直到撞见贺清章……
这么一想,宇文琳琅心里也不免有些怪怪的,半晌才无趣的叹了口气道:“最近可真是多事之秋啊!”仔细想来,其实不过数月,但这几个月,回想起来,还真是让人颇多感慨。
听她这么一说,风细细也不觉默然了,怅然抬袖拂乱了坪上棋子,她道:“不怕多事,就怕坏事!如今只望一切能有个好的开始吧!”
“开始?”诧异抬头,宇文琳琅不解道:“我以为该是好的结果才是!”
抿嘴一笑,风细细道:“当然应该是开始!我们可还有好几十年的光景要过,如果现在就想着结果,日后还有什么盼头!”
赞同的点了点头,宇文琳琅到底有些怏怏的道:“是啊,只不过这个开始忽然跑到了南源,总让我觉得不甚踏实!”她本以为,自己的一生也会如宇文琼玉一眼,成婚下嫁,与驸马或恩爱或形同陌路,但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离开衍都,去一个千里之外的陌生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