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泫带着妹妹返回沈府,一路上沈沅珍早已不哭了。她继承了湖阳郡主的性格,性子十分刚烈,不是那只知哭哭啼啼的一般女子,她只用愤恨失望的眼神紧紧盯着沈泫。
沈泫被她看得一阵心虚,本想在马车里看着妹妹,免得她做傻事,现在这个样子他干脆下了马车,骑马回家。
回到沈府,沈泫不敢惊动他人,悄悄带着沈沅珍回了谦退堂。湖阳郡主早已得报,焦急地等在谦退堂的门前。
沈沅珍看见湖阳郡主,眼泪就又掉了下来。“娘,您可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有娘在这里,没事的,没事的!”湖阳郡主安抚着女儿,又给儿子打了一个眼色:“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回屋里再说。”
一行人回到上房,湖阳郡主将所有人一个不留,全都撵了出去,将房门关得死紧,然后劈头盖脸地问沈沅珍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泫派了一个丫头回来向湖阳郡主禀报,那丫头也不了解内情,说得稀里糊涂的。沈泫就要开口说话,湖阳郡主冷冷打断他道:“让你妹妹自己说。”
沈沅珍就将前因后果全都说了一遍,目光中满是愤恨地看着沈泫。
湖阳郡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觉到内心一阵绞痛。她安抚女儿道:“你放心吧,事已至此,娘就是拼却这条性命,也要让你嫁去郗家的。”又说了几句,这才让绿岚好生扶着沈沅珍先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湖阳郡主看着自己的儿子,目光复杂,冷冷地问道:“那郗杰怎么说?”
沈泫就把自己和郗杰商量的结果和湖阳郡主说了一遍,末了把郗杰的那份保证书也拿了出来,“有这份保证书在,不怕郗家反悔!”
湖阳郡主拿过保证书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小心地折起收好。她忽然抬起手来,狠狠给了沈泫一巴掌:“这就是你想到的好主意?为了让你妹妹嫁给郗杰,为了借助郗家的力量,你竟然让你妹妹和郗杰苟且?”
沈泫捂着自己的脸,道:“母亲,这件事和我没有关系。”
“你还敢狡辩?”湖阳郡主指着自己的儿子,手都在哆嗦,“长沙王府那是我的娘家,没有你的指使,这件事怎么可能行得通?连你妹妹都看出来了,你还想瞒着我?”
沈泫这才抬起头来:“母亲,是,这件事是我做的。可是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好,我也是为了妹妹好啊!只要妹妹能够成功嫁给郗杰,过程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
“为了你妹妹好!”湖阳郡主一阵冷笑:“你是为了让你的父亲当上宗子,为了将来你能继承整个兰陵沈氏的基业吧?自从你从沙县回来,我就发现,你变得十分可怕,可我没想到,你竟然能对你妹妹作出这样的事!你为了你自己,竟然能将自己的妹妹都出卖!”
“这样对妹妹又有什么不好的?”
“有什么不好的?”湖阳郡主真想再给沈泫一耳光,“你知不知道婚前苟且是什么样的名声,那张氏和陶氏本来就不是好相与的人,你妹妹如今有这样了……就算将来她嫁进了郗家,张氏和陶氏也有了拿捏她的手段,日后她在郗家将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你还敢说这对你妹妹没有什么不好!”
沈泫不是不知道这些事情,只是他为自己想得太多,为别人想得太少而已。
“日后我做了兰陵沈氏的宗主,我自会为妹妹撑腰。到时候,我看谁敢给妹妹气受!”到了如今,沈泫终于把心里话说了出去。
湖阳郡主道:“你当上宗主?你当上宗主要什么时候?你能不能当上宗主还两说呢,你就说这种话,你有没有为你妹妹好好考虑过?”
沈泫猛地抬起头来:“娘,你知不知道,我在沙县的时候,差一点儿就死在桃花瘴下,我死中得活,醒过来之后所想的第一件事,就是从今以后我要不惜一切代价向上爬,把所有的权力全都抓在自己的手里,只有这样我才能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亲人。为了能让爹爹当上宗子,我可以牺牲一切东西!”
所以回家之后,第一个牺牲的就是自己的妹妹!
“你你你!我怎么养出来你这样一个儿子……”湖阳郡主怒火攻心,本来她怀着孕,身子就不好,一个气不过,她竟然晕了过去。
沈泫也有点儿慌了。“叫太医,快叫太医。”
小二房就是一阵兵慌马乱。
沈沅钰那边也很快得到了消息。沈泫兄妹去长沙王府参加聚会,沈沅珍一曲水秀舞技惊四座,跳完舞之后神秘失踪,再也没有在席间露面。然后沈泫带着沈沅珍悄悄地回府,十分低调,再之后沈泫和湖阳郡主关上门吵了一架,湖阳郡主不知道怎么晕倒,急急忙忙招了太医过来。
沈沅钰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可却敢保证一定有一场大戏开演了,只可惜不能亲眼目睹,真是可惜了的。
坐在他对面的庾之瑶轻轻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喂,钰姐姐,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你在想什么呢?”
刚才一个丫鬟在沈沅钰的耳边说了几句话,沈沅钰嘴角就露出莫测高深的笑容,连她说话都没有听见。
“哦哦,你刚才说什么了?”沈沅钰请了庾之瑶过府来品茶,没想到刚好赶上小二房发生这样劲爆的事。
庾之瑶瞪了她一眼道:“这两天二哥也不知道怎么了,本来后背的伤恢复的挺好的,昨天又开裂了,气得史神医都想撂挑子不管他了。还是三殿下厚着脸皮去求他,他这才答应继续为二哥诊治。”
“还有,二哥最近情绪有些不对!”庾之瑶有些忧愁地说。
沈沅钰也有些担心起来:“庾将军出了什么问题了?”
“他一会儿眉头紧皱,一会儿又嘿嘿傻乐的。从前从没这样过……”她一把拉住沈沅钰的手:“钰姐姐,你说我二哥会不会是脑子出了什么毛病了?”
沈沅钰:“……”大半夜不睡觉,偷偷跑到沈府里来和她说一些风话,庾璟年的脑子是有点不清醒了。
不过心窝里隐隐升起一股暖融融的感觉又是肿么回事?
再说郗杰回到家里,不敢隐瞒,将长沙王府的事与陶氏说了,并且表示愿意娶沈沅珍为妻。那陶氏本来对沈沅珍有几分好感,这一下子也荡然无存了:“他们沈家到底养的是什么姑娘?要不就是命硬克夫,要不就是狐媚不知检点,这样的儿媳妇娶回来怎么了得?”
郗杰害怕郗檀惩罚他,本来想着将上床的责任全都推给沈沅珍和长沙王府,可是因为自己写的一份保证书给了沈泫,又怕他拿着这个东西生事,只好含含糊糊的,说的语焉不详。
陶氏作为母亲,儿子虽然混蛋的掉渣,可在母亲的眼里却仍是天下最好的孩子。因此她不觉得是儿子做错了,反而一心一意地觉得,是沈家的四小姐故意勾引郗杰,以求嫁到郗家成为宗妇。
对沈沅珍的那点子好感早就烟消云散了。
她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地真相了。
这件事陶氏自己也不敢自作主张,便将这件事告诉了郗檀。
郗檀就比较客观了,听了这事儿,首先想到子的儿子名声狼藉,看见漂亮的姑娘就拔不动腿,叫人将郗杰拉出去打了十板子,然后才问他是不是他一时精虫上脑,干出了这样人神共愤的蠢事。
郗杰稀里糊涂的也说不清楚。郗檀心里就微微生了疑心,叫了太医来给他把脉,因为沈泫给他下的药分量很轻,太医也摸不出个所以然来。
郗檀只好又去拜会沈弘,委婉地将这件事与他一说,最后表示,现在大错都已经铸成,郗家愿意承担一切责任,能不能把儿媳妇换成四小姐,大家一床遮羞被,把什么都遮掩过去。
沈弘火冒三丈。
他并没有立即答应郗檀,而是说要问问小二房和小四房的意思。
送走了郗檀他就将沈晖、湖阳郡主以及沈泫、沈沅珍全都提溜到了北望斋。
沈弘冷冷地看着沈沅珍,目光冰冷,满脸的厌恶,“说说吧,你在长沙王府都干了什么好事?若不是郗大人今天来告诉我,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你丢尽了沈家的颜面,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
“祖父,不是那样的!”沈沅珍被哥哥出卖,委屈的要命,没想到一向疼爱她的祖父说出这样的话。
沈泫连忙道:“这件事和妹妹没有关系,都是郗杰那色胚,多饮了几杯,才闹得这样不堪收拾,妹妹也是受害者,还请祖父给妹妹主持公道。如今她和郗杰已经……再嫁不得旁人了,就请祖父做主,将妹妹嫁到郗家去吧!”
“都是郗杰的错?”沈弘使劲儿一拍桌子,“你以为你祖父是老糊涂了不成?堂堂长沙王府,婢女仆从如云,若不是有心人刻意安排,郗杰怎么能找到四丫头换衣裳的所在。若是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四丫头和郗杰怎么能够成其好事?”
沈弘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沈弘的话音刚落,就有人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有一条白绫,一杯酒,还有一把剪子。
沈沅珍已经吓得全身发抖,说不出话来了。
沈弘道:“我不管这件事到底是你们小二房所为,还是你们被长沙王府那一家子给算计了,事已至此,我是绝不会让四丫头嫁去郗家的。”
沈沅珍嘶叫了一声道:“祖父!”
沈弘摇了摇头:“我给你两条路,第一,你立刻自裁,只要你死了,自可堵住悠悠众口。这白绫和毒酒,你可任选其一。第二,我可以留你一条活命,但是却要将你送出建康城去,在郊区的定心庵,将你剃度了,皈依佛前,从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那定心庵名为庵堂,实则乃是收容士族高门中犯了大错的女眷,庵中条件清苦,不但吃的粗粮,每天在庵中还要从早到晚地干体力活,京中女眷莫不闻之色变。沈沅珍听说沈弘要这样惩罚她,早已吓得瘫软在地。
大声哭道:“祖父,孙女是冤枉的,孙女也是遭人陷害的,求祖父怜悯,放我一条生路了。我愿意嫁给陶恪,求祖父饶命啊。”
沈弘长叹一声:“那陶铿也是我的老友,陶家虽然门户地位比不上京中的门阀士族,但是潜力庞大,用不了多久,取代谯国桓氏,执掌上游军政大权也不是不可能,可叹我精心为你挑选的亲事你却弃之犹如敝履,现在你想嫁给陶恪?已经晚了!我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将你这种残花败柳嫁给老友的孙儿!”
沈晖、湖阳郡主和沈泫一起为沈沅珍求情。沈弘却是不为所动,最后不耐烦地道:“我看你是不敢死也不想死,既然如此,还是将你送去定心庵吧。”
沈泫只觉得脑子嗡了一声,他原来想的比较简单,只要妹妹和郗杰有了首尾,祖父对妹妹一向又十分疼爱,自然就会顺理成章地将妹妹嫁去郗家,谁知道他却忘了沈弘最是注重规矩,容不得沈家出现这样的失德败行之人,竟然要让沈沅珍去定心庵出家。
要知道进了定心庵大门的人,还没有一个出来过的。
沈沅珍要是真被绞了头发扔进定心庵,那这一辈子就彻底完了。
沈弘已经不想再和小二房浪费时间,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起身就要离开。
沈沅珍已经一翻白眼,晕了过去。湖阳郡主疾步上前,一把抱住了老太爷的大腿,她是一个极为刚强的人,想到女儿未来的悲惨境遇,此刻也忍不住热泪纵横:“公爹,求求你,再给珍儿一次机会吧。”
沈弘皱着眉头,若非湖阳郡主怀有沈家的骨血,他绝不会客气,铁定一脚将他踢到一边去。
现在,当然是不能了。
他强忍着心里的厌恶道:“你还想怎样?别以为这些年,为了宗子之位,你在沈家的所作所为我就一无所知,今次你们为了攀附郗家,竟然不惜出卖自己女儿的清白,我尚未找你们算账,你还有脸来求我?”
“老太爷,既然无论我们怎么解释您都不愿意听,我只求您能宽限几天,让我好好劝劝珍儿,然后再将他送走。她也是您疼过爱过的孙女,您连这点要求都不肯答应吗?”
沈弘当然明白她这是缓兵之计,可是看见昏死过去的沈沅珍,沈弘终究也有一丝不忍。
“也罢!我便再给你们母女几天时间。”沈弘道:“不过我也警告你们,若是你们再敢玩什么诡计花样,再出任何一点儿有损家族的荣誉和利益的事情,我将不问情由,直接将你们小二房一个不留,全家发配岭外,我说到做到。”
沈晖噗通一声坐到了地上,他明白老太爷这句话中的含义:他的和兰陵沈氏的宗子之位,彻底无缘了。
老太爷说完这些话,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北望斋。
沈晖目光怨毒地看着湖阳郡主:“都是你,都是你!我叫你不要在老太爷面前弄鬼,你偏不听我的!这些年你所谓的计划谋略,到头来又能怎样,反而惹来老太爷的怨恨,从今以后我与宗子之位已经彻底无缘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这些年来湖阳郡主一直作一直作,作得他距离宗主的那把椅子越来越远,此刻他恨透了湖阳郡主。
沈泫也一屁股坐到地上,脸色一片灰白,若是沈晖连宗子都当不了,他又怎么能担当下下任的宗主?本来他的计划很美好,沈晖个性柔弱,等他当上了宗主,自己就可以架空父亲,成为实际上的沈家掌舵人,可是现在……
湖阳郡主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儿子。这两个人一个懦弱无能,遇事只知推诿;一个丧心病狂,连嫡亲的妹妹都要陷害。自己这一辈子,怎么摊上这样两个亲人?
她也不想多说什么,招呼丫鬟将沈沅珍抬回了谦退堂,又命人请了太医来把脉,给沈沅珍灌了药,这才全身疲惫地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耿嬷嬷陪着小心地道:“娘娘,您是双身子的人,可不能操劳太过了!”
湖阳郡主长长叹息了一声:“我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丈夫和儿子?我这些年辛辛苦苦的,昧着良心做出这些事,都是为了什么?都是为了谁?”她也忍不住在心腹嬷嬷面前吐起苦水来了。
刚才沈晖本来是想到谦退堂来看看沈沅珍的,结果到了门口就被湖阳郡主身边的女官给拦住了,他是小二房的男主人,竟然连正房都进不了,他一气之下,直接去了姨娘那里寻求慰藉去了。
湖阳郡主听报之后气的差点没厥过去。
耿嬷嬷道:“二老爷只是一时想不开,所谓一夜夫妻百日恩,过些日子,等他想明白了也就好了。至于大少爷,他还年轻,年轻人吗,总会犯几次错误,走几次弯路,等他年纪大了,再沉稳一些就能帮衬您了。”
“现在不是他经验不足的问题,只是若心性坏了……罢了罢了,这些事以后再说!”到底不愿意在婆子面前说儿子的坏话。“我决不能让老太爷把珍儿送到定心庵去,你给我准备准备,我即刻出府,去请了父亲和哥哥来,找公爹理论。珍儿是他的孙女,也是我父亲的外孙,祖父不肯做主,那就请外祖父做主好了!”
耿嬷嬷急得噗通一下子跪了下来。“郡主万万不可啊!”湖阳郡主出身高贵,这是她的长处,也是她的短处,因为后台够硬,她习惯了以势压人,可她也不想想,和沈弘对着干,她能有什么好下场?
“嗯?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湖阳郡主一向知道耿嬷嬷颇为精明,对她的意见自来十分重视。
耿嬷嬷这时也不敢在湖阳郡主面前藏拙了,“郡主请想,小姐毕竟是姓沈的,对小姐有最后处置权的仍是老太爷。况且老太爷对王爷本来就颇有微词,怀有很大的戒心。您就是请了王爷过来,也只能适得其反,不但帮不了四小姐,还有可能激化矛盾,惹得老太爷用更加凌厉的手段处置她!更何况,这件事,老太爷本来就怀疑里头有王爷的首尾,叫了王爷过来,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湖阳郡主连连点头,急道:“那怎么办,难道我就眼睁睁地看着珍儿被送去定心庵吗?”
耿嬷嬷道:“如今要救小姐,便只有一个人才能办到?”
“谁?”
“老太爷虽然在沈家说一不二,可是有一个人的话他还是要听的。”
“你是说……老太君?”
耿嬷嬷点了点头,“只要能求得老太君出面为四小姐求情,四小姐的这场祸事自然可以免除。”
“可是,那老东西一向偏袒着老大,对于小二房,对于珍儿,都是淡淡的,她能为咱们出头吗?”
耿嬷嬷道:“再怎么说,四小姐也是她的曾孙女,更何况,您的肚子里可还有一个呢,您好好在这上头做做文章,她总是要心软答应的。”
湖阳郡主一拍手:“你说的有道理,咱们立刻便去寿鹤堂。”
湖阳郡主带着丫鬟婆子到了寿鹤堂求见王老太君,却不成想吃了闭门羹。
她虽然闭门不出,可是对府里的事却也不是一无所知,沈沅珍这一次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丢尽了沈家的颜面。她也十分生气,沈弘那般处理也并不为过,所以她不想插手,打自己儿子的脸。
老太君身边的吴嬷嬷对湖阳郡主道:“老太君身上不大松快,郡主还是改天再来问安吧!”
湖阳郡主道:“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求见老祖宗,还请嬷嬷进去通禀一声。”
吴嬷嬷道:“老太君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早已不管府中事务多年,郡主有什么事还是去求见老太爷吧。”
无论湖阳郡主怎么说,老太君就是不肯见她。
湖阳郡主无奈,干脆在寿鹤堂的门口跪了下来。吴嬷嬷劝了她许久,见她不为所动,只得回到屋里向老太君报告。
湖阳郡主这一跪就跪了整整五个时辰,从上午一直跪倒晚上,整个人都已经摇摇欲坠了,吴嬷嬷出来劝了她几次,她却一言不发,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吴嬷嬷本来以为到了晚上,湖阳郡主会离开,再怎么着,她肚子里还有一个,总不能为了女儿就不要这个孩子了。哪想得到湖阳郡主还真有毅力,她不吃不喝,又在寿鹤堂的门前跪了整整一个晚上。
寿鹤堂内,吴嬷嬷对老太君道:“这都已经十二个时辰了。再跪下去,老奴怕她能承受的了,她肚里的孩子也承受不了。”
老太君微阖的双目慢慢张开,叹了一口气,“她便是知道我舍不下她腹中的孩儿,才会如此有恃无恐。罢了罢了,那总归是我沈家的子孙,你这便叫她进来吧。”
湖阳郡主被扶着进来的时候已经摇摇欲坠了,她一进屋就重新跪在老太君的面前:“老祖宗救命啊,求您一定要救救您的曾孙女!”
老太君摇了摇头:“跪了这么久,就不要再跪着了。”就有机灵的丫鬟搬来一把椅子,吴嬷嬷扶着湖阳郡主在椅子上坐下。
老太君道:“四丫头的事我都知道了。这件事你公爹处理的并没有什么不对。”
湖阳郡主的眼泪就下来了。“老祖宗,难道您忍心看着珍儿那样鲜活水灵的一个孩子,就这样去了定心庵那样永不见天日的可怕之地吗?”
老太君淡淡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湖阳郡主道:“上天有好生之德,珍儿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她自己也是不想的,老祖宗您不能袖手不管啊……”
湖阳郡主苦苦哀求,老太君终于道:“也罢,四丫头总是我老婆子的曾孙女,纵使有错,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一朵水灵灵的鲜花就这样败了下去。我可以去和老大说一说,让他暂且放过珍儿一马。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湖阳郡主千恩万谢:“不管老太君有什么条件,我全都答应。”
老太君一挑眉毛,淡淡地道:“我要你们小二房退出宗子之位的争夺。我要晖儿从此放下那些妄念,一心一意辅佐他的大哥!这件事,你们可愿意!”
湖阳郡主脸上露出苦涩的表情:“我会劝服二老爷,从此以后,小二房再也不敢妄想兰陵沈氏宗子之位。只安安心心过好我们的小日子!”
老太君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如此才好,如此才好!”
老太君送走了湖阳郡主,立刻就派人请了沈弘过来。
“珍儿的事,你也不要再吓唬小二房,既然郗家没有坚决反对,就让珍儿嫁过去吧,总不能真的把她送去定心庵受那般苦楚。”
老太爷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地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母亲。”沈沅珍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又怎会没有丝毫的感情。老太爷这样做也不过是想给小二房给沈沅珍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们以后不敢再胡作妄为。
但若是湖阳郡主不知死活,回娘家去请长沙王来压制沈弘,那么沈弘说不定就真把沈沅珍送去了定心庵。
老太君白了儿子一眼道:“你做事一向雷厉风行,若是早已下定了决心,必定即刻将那孩子送去定心庵,又怎会留出时间让湖阳来求我?我料你还是给他们留了一线生机的。”
老太爷便点了点头。
老太君道:“此番种种足可见晖儿并不适合坐上兰陵沈氏宗主之位,你还是早些将昀儿立为宗子以安族中人心吧!我已劝湖阳答应晖儿从此退出宗子之位的争夺,日后尽心辅佐昀儿。”
沈弘道:“老大在司州做的不错,难得也懂得放下名士的架子做些邀买人心之举,可见他是真的成熟了。反观老二,枉费这么多年对他的细心教导,到了这把年纪还是没有一点担当。等老大从义襄郡回来,我便召集族老执事立他为宗子。”
老太君听得眉开眼笑,“这样才好,这样才好嘛!”老人家是一心想看着自己钟爱的大孙子早日成为家族继承人。
沈弘见过老太君后,又把小二房众人叫到北望斋训斥了一顿,最后说:“看着老太君为你们求情的份上,我便恕了四丫头这一回。等会儿我便请了郗大人过府,与他商量四丫头与郗杰的婚事。”
沈晖和湖阳郡主听了老太爷最后的宣判都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老太爷又道:“我已决意立你们的大哥沈弘为宗子,日后你们要好生辅佐他,兄弟协力共同振兴沈氏门庭!若是再敢有旁的不该有的想法,一旦让我知晓,绝不轻饶!”
众人回了谦退堂,沈晖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直接便去了姨娘的院子。沈泫跟着湖阳郡主来到上房,“娘,祖父已决意立大伯为宗子,咱们应该怎么办?”
湖阳郡主不由暴怒:“若不是你自作聪明,搞出你妹妹这件事,又怎会惹恼了老太爷让他下定决心立沈弘为宗子。你还有脸和我说这个!”
沈泫硬着头皮道:“总得想个法子不能让大伯父就这么顺顺当当地当上宗子!”
湖阳郡主道:“你还想胡作非为?就是为了你的妹妹,这段日子你也要给我老老实实的。你现在就给我回书房去,没有我的命令一步也不准离开!”
“娘……”
沈泫还想说什么,湖阳郡主已怒斥道:“娘的话你都敢不听了吗,还不给我下去!”
沈泫这才无奈地退出正房。
第二天,沈弘便请了郗檀到北望斋表示自己同意将沈沅珍嫁给郗杰。
只要能和沈家结成亲家,四小姐还是五小姐都无所谓。况且自己的儿子坏了人沈家女孩的名节,沈家不追究已经算是宽宏大量了。郗檀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过了不几日,陶太太请了吴郡陆氏当家奶奶前来提亲。吴郡陆氏的当家奶奶在建康的贵妇圈子也算是一号人物,只不过吴郡陆氏乃属吴四姓比起沈氏这样的侨四姓地位上就差了一截,为郗杰和沈沅珍保媒就有些不够看了。
在湖阳郡主看来这便是赤-裸-裸的怠慢了!湖阳郡主送走了陆氏的当家太太,便质问郗家派过来的婆子道:“我不是与陶太太商量好了,要她去请谢太傅的夫人前来保媒,为何换了这等不入流的妇人前来,没得辱没了咱们兰陵沈氏的女孩。”
那婆子也是个牙尖嘴利的,恭恭敬敬地对着湖阳郡主道:“咱们太夫人说了,我们郗家娶的又不是三贞九烈的洁妇,又怎么好意思劳动诸如谢太傅夫人这等侨四姓宗妇的大驾?”那婆子礼数周全,语气却极为刻薄。
原来这一出却是郗杰的祖母搅闹出来的。张太夫人是小妾扶正,最看不惯出身尊贵的世家贵女。沈沅珍又在婚前便与郗杰做出了那等苟且之事,张太夫人更是在道德上有了优越感。因为怕孙媳妇娘家硬气不好拿捏,便打算说亲的时候就给他来个下马威。
湖阳郡主气得肝疼,可偏偏人家说的是事实她又反驳不得。沈沅珍如今这个样子,除了郗家也没有合适的人家可嫁了。想到女儿还没有嫁过去,郗家便如此怠慢,他日成了郗家的儿媳妇还不知要受多少苦楚。湖阳郡主就觉得心如油烹,可偏偏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她的儿子沈泫,她又不能把儿子怎么着,只能独个儿生闷气。
很快沈沅珍和郗杰交换了庚帖,两人的婚事就此定了下来。郗家在此过程中处处怠慢,湖阳郡主有苦说不出,连老太爷也不好意思向郗家发难。
消息一一传到沈沅珍的耳朵里,她却没有像是往常那般大发雷霆或者向湖阳郡主哭闹。她的贴身大丫鬟绿岚等人都觉得自从长沙王府发生了那件事后,沈沅珍的性格就有些变了,每次她看向哥哥沈泫的时候目光中都带着深刻的仇恨,让人不寒而栗。
沈家和郗家的这门亲事一波三折,郗杰的未婚妻人选一连换了三个,这下子反倒是把沈沅依掉空儿里去了。老太爷本来答应将沈沅珍嫁给浔阳陶氏的陶恪,如今事情有变,只好将错就错,将沈沅依定给了陶恪。
陶家毕竟门户地位比沈家差了一截,因此虽然沈家临时变卦,陶家也并无什么怨言。而小四房更是出乎意料地没有到老太爷面前喊冤,沈沅依听说老太爷把她嫁给陶恪,更是放心不少。
上次从长沙王府宴会归来,沈沅珍将郗杰的那一番表现和小谢氏一说,小谢氏也觉得郗杰不靠谱。比起郗杰,陶恪就好多了,据说文武双全,品格上没有什么明显的劣迹,唯一不好的缺点,就是沈沅依要远嫁荆州。以后母女俩再想见一面,可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