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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宣又带着言昭华从集市里掠了一圈,然后才送她回去。

言修从德胜楼走出来,马车已经在门前等候着,德胜楼位于长安街的东侧,临水而建,供客雅聚的极佳场所,今日言修在此宴请户部的一干同僚,往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瞥了一眼,看见一个戴着帷帽的小姑娘,站在一个面具摊位前,那衣裳和背影,都像极了他的大女儿言昭华。

她的对面有一个高瘦男子脸上戴着个钟馗面具逗她开心,正想定睛看那女孩儿转身的时候,同僚们纷纷出来和他告辞,一番寒暄告别之言后,言修再把目光转回那个面具摊位时,那对小年轻男女已经不在了。

宾客们全都散去,堰伯上台阶来对言修说道:

“侯爷,您今儿晚上喝了酒,要不别骑马了,坐马车吧。”见言修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堰伯又问:“侯爷在找什么?”

言修纳闷至极:“我……好像看见大小姐了。跟一个男人……”

堰伯也在人群中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言修所说的这件奇事,笑道:“侯爷,您说什么呢?这个时辰,大小姐早歇下了,就是没歇着出来了,也不会和一个男人走在大街上呀!定是您眼花瞧错了。”

言修捏了捏眉心,想想堰伯说的话也对,他的女儿他知道,不是那种让人不放心的孟浪性子,安分守己,从不做那自损名声之事,天下相像之人何其多,定如堰伯所言那般,他喝了些酒,有点眼花糊涂了。

摆摆手,说道:“确是我看错了。回吧,不坐马车,骑马正好醒醒酒。”

堰伯领命下去让马夫牵马过来,扶着言修上马,言修夹了一下马肚子,然后还是有些不放心,回头在人群中找了一圈,确定没再看见先前的两人,这才缓缓策马前行。

言昭华被裴宣压在一处暗巷之中,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要不是裴宣机警,发现了德胜楼前的言修,提前拉着她躲起来,这个时候,只怕她已经给言修提溜着回家去了。

扯了扯裴宣的衣袖,裴宣才把捂在她唇边的手松开,言昭华呼吸了两口气之后,对裴宣问道:“我爹走了?”

裴宣探头看了看:“走了。”

“你说我爹看见咱们没有?”言昭华担心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裴宣摇头,说话安慰:“没有,若看见了,肯定会过来找的。”

言昭华听到这句话,想想也对,才稍稍放心的抚了抚胸口,裴宣见她花容失色的样子,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恨不得把她压在墙上,狠狠的再亲几口,让她变得更可怜些……被自己这个禽兽的想法逗笑了,摇摇头,裴宣正色说道:

“我赶紧送你回去吧,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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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雀居主卧的后窗被从外面打开,言昭华从外面翻进了房间,看着仍旧站在窗户外的裴宣,摘下了头上的帷帽,只是用一双比繁星还要璀璨的双眸盯着裴宣,裴宣心中一动,克制住把她拉到身边来的冲动,摆手对她说道:

“我要走了,这几天有南城大街的事要处理,估摸着得闹十天半个月,等我忙完这阵子就来找你。”

言昭华羞怯的点了点头,裴宣对她招招手,言昭华稍稍犹豫后,便走了过去,裴宣牵起了言昭华的手,低头反复看了两眼,就像是块软玉似的凉滑动人,忍不住垂首在言昭华的手背上亲了一口,言昭华羞赧的转过了头,裴宣抑制住满心的不舍,又在言昭华头顶揉了揉,然后才说道:

“好了,我真的要走了。”

言昭华抬头看他,抿唇说道:“小心着些。”

两人依依道别之后,裴宣才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言昭华将窗户关上,回到房里看了一圈,就赶忙回到屏风后,换上了之前的睡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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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修从外面回来,正要回书房,想来想去还是想到青雀居中看看言昭华,先前他在集市上看见的背影实在太像了,让他多少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的,虽然已经确定不可能是自家女儿,但言修还是想来看看,大小子今日闯了祸,给他罚了,出手挺重的,正好可以去问问他情况如何。

来到言昭华的院子里,看见她房里的灯火还亮着,就没让仆人通传,自己来了她的房门前,敲了敲门:“昭华,睡了吗?”

言昭华正好卸了发钗和散了头发,听见敲门声简直吓得三魂不复七魄,目光落在铜镜中自己的脸上,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才深吸一口气,镇定的开声:

“爹,我还没睡呢。”

然后站起身,走到门边去,深吸一口气后,恢复从容,抬起门闩,将门打开了,还没来得及换居家衣裳的言修就站在门外,言修将言昭华上下打量了一眼,确实是一副准备入睡的样子,不禁为自己的神经质感到无奈。

言昭华说道:“爹怎么来了,我正想睡呢,您进来吧。”

言修哪里能说是因为自己喝酒眼花,在外面看见个与她相似的背影,特意来看她在不在的呢。点着头,负手而入,问道:

“我就坐一会儿,问问谦哥儿的情况。”

言昭华松了口气,笑着将言修领入了她的小书房,说道:“谦哥儿吃了些东西就睡下了,爹去瞧过他没?”

言修坐在言昭华书案后的太师椅上,呼出一口气,说道:“我没去瞧他,这小子今儿闯了这么大的祸,打他都是轻的,不下手重一点,他永远不知道事情严重。”

言昭华坐在一旁细细听着,言修靠在椅背上,看着言昭华桌上写的字,随手拿起来看看,继续说道:“不是我下手重,是那小子太不成器了,我都替他把世子的名请下来了,和封你县主的旨意过两天就要下来了,他居然还给我捅出这么大篓子,今日若不是恭王世子相救,他真给人算计去了,别说他一个人了,就是咱们长宁候府也得受他的牵连。”

言昭华听言修这样说,也是惊讶:“旨意要下来了?”

这件事情,言昭华是真的不知道,言修替她请封县主的事,之前还听过一些,可替言瑞谦请封世子,还是一次听说。言昭华可清楚的记得,上一世,言修到把言瑞谦赶出侯府为止,都没有提过给他请封世子,看来上一世,言修对言瑞谦也是失望透顶了,可她一直都觉得言修是不喜欢言瑞谦的,但现在想来,也是上一世的言瑞谦实在不长进的缘故吧,这一世他才稍稍表现出了一点要好的架势,言修就松口给他请封去了。

突然有点想哭,上一世她糊涂,被谢氏戏耍的团团转,言瑞谦无人教导,好好的苗子给养坏了,她被谢氏草草嫁人,言瑞谦被算计的赶出了侯府,言昭宁和言书彦却取代了他们的一切,在言瑞谦被赶出侯府之后,言修就给言书彦请了世子,从此之后,谢氏母子三人,气焰更是嚣张,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潦草一生。

言修见言昭华眼底含泪,于心不忍:“我知道从前是爹对不住你们。我一心政事,总想着往上爬,把你们都交到谢岚手中,让你们姐弟吃了不少苦,马上圣旨下来了,你有了县主名号和食邑,谦哥儿做了世子,你们俩将来更要举止谨慎,切不可做那等损名坏义之事,谦哥儿那儿,我这两天就不去看他了,你多去走走,把这些道理剖析给他听听,让他再长进一些。我知道他不愿意学文,也确实没那天分,但不管怎么说,这几年的应试他还得参加,不求他考多好的名次,只希望这两年别忘了还有读书这回事,等过了两年,他大了,然后再决定今后做什么吧。”

“爹一直都知道,谦哥儿想弃文从武?”言昭华很是意外,一直都以为言修对家里的事情漠不关心的,可是这个男人只是用他自己的方法,默默的关注。

她上一世,多恨言修的无情,觉得他好、色成性,对子女也是不闻不问,可如今她也有些明白,之前他是把教导子女的责任交给了谢氏,因为谢氏在被揭露真面目之前,的确算是一个称职的妻子,府里事宜打理的井井有条,对子女也没有传出苛待之事,言修一心政事,只要家里不出事,他自然不会特意盯着,直到谢氏出事之后,他可能才意识到自己做的有多不足,而没有了谢氏的他,对府里诸事也就开始关心起来了。

“我哪会不知道。那小子在兵部演武场如今也算是个小人物了,那些兵部的家伙都跟我这儿说了多少回,将来一定要让谦哥儿去兵部,可他到底还小,我就给压着,是不想让他彻底放弃学问,他这些学问功底不扎实,将来兵法策略都看不懂,难不成真当一辈子冲锋陷阵的大头兵吗?”

言修看起来今晚定是喝了不少酒,言昭华觉得,他平日里就算开口说话,也不会和她说这么多,夜静谧而漫长,父女俩在书房里说话,此情此景,让言昭华感到了无比的平静。言修的坦白,解开了她心里一个又一个的结,从前觉得自己可怜,娘死爹不爱,但如今听了言修这些话,言昭华觉得自己还是有人疼爱的。

“这些道理,他应该能明白,他和我从小就不对付,他刚出生那几年,我确实讨厌过他,觉得是他害死了你娘,对他也是缺少关爱,他恨我是应该的,可这些年,我也走了出来,试图和他修好关系,却发现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再不是我三言两语就能修复关系的时候了。你是他的亲姐姐,看得出来,他对你十分信服,你说的话,他肯定能听进去,平时你多劝着。”

言修说着说着竟然有些感伤了。

言昭华看他这样,心里也不好受,干脆换个话题,问道:

“谦哥儿那里,我自然会尽一切能力督促的,可现在还有宁姐儿和彦哥儿的事情,如今我和谦哥儿有了册封,可他们俩身上什么都没有,我怕宁姐儿知道后,又该心里不是滋味儿了。”

听言昭华提起被他罚禁足的言昭宁,言修又是一声叹息,摇头说道:“真不知道那孩子怎么变成如今这样,小时候只觉得她可爱,却没想到心胸有些狭窄……”沉默片刻后,才接着说道:“她的事儿,你就别担心了,不要觉得有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你和谦哥儿的事,是我的意思,他们俩就是不平,也只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