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下朝之后,不需要靖帝喊,萧君夕便自觉的跟去了御书房。
金碧辉煌的大门一关,靖帝脸上的伪装便卸了下来,一脸的疲惫,“看来还真如你所说,这指望着谢家倒台的人可不少呢。”
萧君夕脸上则是一脸的无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歪,虽然不知道这次为何谢家的人被查出来跟越国勾结,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陷阱,那些人却拼了命的想要扣到谢家的头上,可见太过愚忠的官员,大多是不讨好的。”
闻言,靖帝的眼神探寻似的看向萧君夕,“怎么,难道你不相信朕的判断力么?”
萧君夕微微一笑,道,“若父皇真是昏君,此刻那谢家恐怕全家都在大牢里呆着了,又怎么会有刚才金銮殿上针锋相对那一幕?”
这一句话虽然是反问,可却比任何奉承话都要让靖帝听着顺耳和舒坦。
他笑了一笑,眉眼刚舒展开来,眼睛却又落到了那封密报上,“原先朕叫谢淮南去边疆督军,是想借此机会抓出那只内鬼的。可是不想,这谢淮南前脚才到了边疆,后脚便被扣上了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将他又送了回来。这事儿蹊跷的很呐。”
谢淮南这一来一回不过数十天,刚到边疆,连屁股还没坐热呢,又能查出来什么确凿的证据来?可更叫靖帝心惊的却是,到底是何人能有这样通天的本事,陷害谢淮南还是其次,能洞察他的心思,而后先发制人,这才是可怕之处。
靖帝从政这么些年以来,大风大浪都经历过,内鬼也不是头一次碰见,可这次却格外严重。
一时之间,靖帝的眉头紧紧锁着,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萧君夕也不说话,不骄不躁的将眼神放空,盯着殿内的某处。
好一会儿,才响起靖帝略显疲惫的声音,“老三,这事儿你怎么看?”他从来都很在意这个儿子的想法,不因为别的,单凭他能够公正的给出意见,便是其他儿子们都做不到的。
上位者最忌意气用事,能够不偏不倚,公正无私,才能成为一代明君。而萧君夕,显然在这一点上做的深得他心。
萧君夕的话直戳重点,“父皇不觉得,这沈靖襄抓到探子的时机,太巧了些么?”
早不抓到晚不抓到,偏偏在谢淮南到了之后抓到,究竟是那探子真的要给谢淮南送信;还是沈靖襄想要掩盖某些行踪,所以不得不弃车保帅?
靖帝显然也想到了这点,而萧君夕的话,则跟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对于沈家,靖帝一直都不十分信任。只因那沈家之人做事太过奸猾。可是这一个朝堂之上,不但需要耿直之臣,也需要精明世故的大臣,所谓中庸之道,才是为官之道。
所以对于沈家的官员,他纵然不大喜欢,却也并没有亏待。毕竟沈家在某些领域还是为人称道的。
但靖帝没有想到,自己培养起来的臣子,竟然有朝一日会成为他所猜忌的对象。
良久,靖帝才道,“等明日沈靖襄和谢淮南到了之后再说吧。”
是非曲直,明日自有分晓。
到了第二日,沈靖襄果真亲自押解着谢淮南回京了。
而这一日的时间内,不知是哪位有心人的散播,竟然将那探子的书信扩大,将谢家宣扬成了通敌叛国的奸佞之臣,且还怂恿着老百姓一同去谢家门口闹事儿。
整整一日,谢家门口来抗议的百姓们都奔走不息,大声的辱骂着谢家上下。
而谢家在这一日内,更是将大门紧闭,恕不待客。这幅不解释的模样,越发的激怒了周围的百姓们。
这件事靖帝自然也有所耳闻,于是到了第二日上朝之后,他还特意留意了下谢家人是否前来上朝。
让他欣慰的是,谢家儿子都在。让他惊讶的是,连久不临朝的谢晟礼,也来了。
到底是他的恩师,便是出了这桩事情,靖帝依旧没有亏待谢晟礼,吩咐了人抬了太师椅来,在朝堂之上放了,请谢晟礼坐下。
谢晟礼自然不肯坐,谢过了靖帝之后,方才朗声道,“老臣今日前来,实乃是为谢家做个见证,若是我那不孝孙子真的做出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老臣便无颜再多活一刻了。可若是有人想要污蔑我谢家,那谢家也定然要在吾皇面前讨个公道的!”
谢晟礼年纪虽大,可说起话来仍旧是声如洪钟。说完这句话后,他又意有所指的看了看沈家的人。
登时就引来有些人的不满,“谢老,您这话说的太重了,况且,那探子可是众目睽睽之下抓到的,可是谁都污蔑不得的!”
说话的是沈玉明,他捋着山羊胡子一副闲适的模样,心中却暗自警惕。昨日那帮在谢家门口闹事儿的人里面,是有他的指使的。可是,边疆之事却没有沈家的掺和。沈家充其量是推波助澜,但俗话说的好,无风不起浪。他就不相信,这铁打的证据摆在面前,谢家还能翻出花儿来不成!
谢晟礼斜睨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我不上朝太久了,连这朝堂上的官员都认不全了。这位大人看着陌生的很呐,你是哪家的?”
他的话音一落,一旁的姜仕衡立刻笑眯眯的回答他的话,“谢老,这位是沈玉明沈大人,才从河南任上调回来的。”
“沈家?怪不得。”谢晟礼将话说了个半截,这最后三个字说完,又轻视的笑了笑。他将话说的意味深长,那沈玉明想要吹胡子瞪眼,可对方连为什么看不起他都没说,竟然叫他辩无可辩了。
靖帝一直端坐在高位上看热闹,直到此时才开口笑道,“谢老放心,此事朕也想要弄个水落石出的。看看到底是谁在勾结敌国,做了那不忠不义的奸臣!”
说到最后,靖帝脸上的笑容虽然仍旧在,可是却一股的阴冷之气,直叫在场之人都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所谓天子一怒浮尸百里,这话虽然夸张了些,可也并非不可能做到之事。
他的话音刚落,殿外的内侍监便传话道,“沈少将沈靖襄带谢监军谢淮南到——”
内侍监尖锐的声音仿佛被掐着脖子的公鸡,抬高声音时叫人听着格外的不舒服。可是眼下,有些人听到这话之后,非但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反而露出一抹兴奋的笑意。
在他们看来,京城的舆论为一,探子的信件为二,只要待会坐实了这件事,那么谢家必垮无疑!
靖帝微微抬手,一旁的内侍监便尖声高喊,“宣二人进殿——”
那声音一层层的传出去,而风尘仆仆的二人也一前一后的走进了大殿之内。
二人连衣服都未曾换洗,一身的风尘之气夹杂着略微沧桑的面孔。相比于沈靖襄的激动而言,谢淮南就显得平静了许多。仿佛他那手上的镣铐是无物一般,脸上皆是一派的淡然。
沈靖襄当先叩头请安道,“微臣沈靖襄叩见吾皇万万岁。”
谢淮南将裙摆一撩也跪了下去,那铁链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上格外清晰,“臣谢淮南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靖帝抬了抬手,道,“免了吧。”
早有那耳朵尖的大臣顿时挑起了礼,“谢淮南,你身为罪臣,为何只字不提罪字?”
谢淮南抬眼看去,见是章家的人,不软不硬的回了一句,“皇上圣明,何用章大人裁夺?”
那章家的人吃了个闷亏,梗的脸红脖子粗,却说不出还嘴的话来,被章尚书的眼睛一瞪,便不甘不愿的将脑袋缩了回去。
谢淮南起身后,也不看谢家之人,只抬眼看向靖帝,不闪不避。
沈靖襄当先开口道,“回皇上,微臣恐有人劫囚,所以早先已经将证物八百里加急送至京城。不知皇上可曾看到?”
何止是看到,这京城之中都闹翻天了。
在场之人在心中默默地补了一句,可是谁也没有这个胆子将这句吐槽说出来。
靖帝点头道,“朕已经看到了,只是这过程书信之中并未曾详细写,你讲来给朕听听。”
闻言,沈靖襄脸上也不见其他情绪,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道,“谢监军到了的第二日夜里,微臣正与众将士探讨下一步作战计划,忽听得外间有盘问之声。原来是我的手下捉住了一名可疑人员,微臣盘问之下,发现他果真不是我军中人。那人被识破面目之后撒了把*便想跑,好在他寡不敌众,虽费了些波折,还是被将士们拿下了。”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那封书信,就是在他身上搜到的。”
说完之后,沈靖襄有些神情复杂的看了眼谢淮南。
这几日的押送路途,他看谢淮南也像是个正派的人,想不通这人为何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靖帝不置可否,只问道,“那你又如何肯定此人一定是越国的探子,而非是有人刻意陷害于他呢?”
沈靖襄早有准备,呈上来了一块令牌道,“回皇上,这块令牌是从那探子身上搜到的,臣与越国交手这些回,对此并不陌生。那是越国主将拓跋越的私人令牌!”
这话一出,大殿之上的人顿时便吸了一口气。
其实靖帝的疑问,在场之人也都是有的,只是墙倒众人推,在这种大是大非的过错面前,谁都不敢贸然的替谢家说话。
可是靖帝却问出来了,可见靖帝不糊涂。
但是沈靖襄的回答更加让在场之人庆幸自己没有掺和进去,毕竟,别的事情可以污蔑,可是那探子身上的令牌可是主将的。除非是谢家真的跟越国有所勾结,不然为何连越国的主将都要亲自去跟谢家书信往来的。
而最重要的,那封书信上的内容,还是跟谢家商讨下一步的计划,其中的详细程度,简直是令人发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