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听了,倒是又多看了陈靖莲一眼。以陶瓷做首饰?这倒是他头一次听闻。莫不她当真内里有些货色?如此一想,他的态度便又谦和了几许。
东家常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又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莫不是他当了十数年的掌柜,当真遇到了一位比东家还厉害的角色?
见诸多或疑惑或询问更多的则是嘲讽的眼神齐齐聚集在自己身上,陈靖莲想要忽视都不能,只得轻咳一声,指了指青瓷古琴的各个棱角,缓缓地道:“我曾听人说何公之作虽棱角分明,却无一处不经过细心的打磨,使其虽突却不尖锐,并不会刺伤观赏之人的手。而这件瓷品古琴处的棱角却未作充分的处理,看着不觉特别突兀,用手触摸却容易受伤。所以我才说它可能是赝品。至于是否如此,我想掌柜的还是请高人再作鉴定才好。”
“呵,什么可能,我看分明是你有意阻挠我送表哥瓷品,扰表哥兴致。”安宁公主的言语越发刻薄,陈靖莲只得把它当作屋外呼啸而过的北风,任其从耳旁吹过。
俞朗博和中年掌柜听完陈靖莲的话,却都陷入深思之中。俞朗博将瓷品翻转过来,以手指轻轻地摩擦着古琴的每一个棱角,若有所思,眸底的光芒却越来越盛。
掌柜的更是道了一声“抱歉”,便匆匆地入了内室,也不知在里面做什么,好半晌才又匆匆走了出来,脸上的神情却瞬间起了变化,看向陈靖莲的眼中,分明暗藏了几分钦佩。
“这件瓷品既有疑,在下便不能卖于姑娘了,还请姑娘莫要见怪。”他略带歉意地对着公主一抱拳,“姑娘若是看中了店内其他瓷品,在下愿分文不赚,以原价卖与姑娘。”
“她……”安宁公主一时无语,脸上有些无光,哪里还有心情赏看瓷品,跺了跺脚,便欲冲出铭瓷轩。却见俞朗博像是十分欣赏掌柜的坦诚的为人,对着他点了点头,大大方方地坐在了厅内的椅子上,抬头再次细细地赏看着其他瓷品。
陈靖莲则立于一侧,拿起伙计送来的茶,替他斟了满满一碗。公主见状,冷哼一声后,也只得转身走到桌旁坐下。
“在下经营陶瓷铺子十数载,手中瓷品往来无数,这件青瓷摆设亦曾细观数回,却都不曾瞧出它的异样。这位姑娘不过略略一看,便瞧出不同之处,想必姑娘定然是极懂瓷的。不知姑娘尊姓大名,可方便告之?”掌柜的缓步走到陈靖莲身前,对着她一拱手,态度谦恭有礼地道。
“掌柜的客气了。”陈靖莲慌忙低身还了一礼,心中略一思量,含笑道,“这实在是有些凑巧,我以前曾有幸远远地听人品评过一回何公之作,便记在了心中。方才也是机缘巧合之下,让我看到了那件瓷器的棱角不够圆润,便试探着指了出来,却也不知道所言对与不对。让掌柜的见笑了。”
掌柜的如此说,多半已认定她所言是真的了。但碍着铭瓷轩的名声,他又岂能当着客人的面说自己的瓷品乃是赝品。
见她态度诚恳不似作伪,又无意说出自己的姓名,掌柜的只好含笑点头,不再追问。俞朗博却是深深地看了陈靖莲一眼,眸中更多了几许赞色。
“你与知书去客栈内将我带来的那件青花釉里红小瓷瓶拿来,我想卖与掌柜的。”俞朗博清清浅浅的一席话,立时让一众人瞪大了眼。
敢情候爷并不是来买瓷品的,而是来卖瓷瓶的?
铭瓷轩内的瓷品除少许出自自家窑场外,那些出自名家之手或是质地上乘的瓷品,都是通过寄卖或先购后卖的形式从中赚取差价的。俞朗博要卖青花釉里红瓷瓶,掌柜的自然欢迎。只是掌柜的有些不明白,他一个穿着不俗举止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人,何以突然要卖掉身边的瓷瓶。若说手头紧张,他是绝对不信的。
“是!小的这就去与您取来。”知书在错愕地张了张嘴巴后,低头应承,心中却还是狐疑不已。这回出来,胭脂只给爷带了些装着药丸药膏的小瓷瓶,而他怎么记得
其中并无什么青花釉里红的瓷瓶。难道,是他记错了?
“嗯。”俞朗博点了点头,眸光淡淡地扫向陈靖莲,“你小心些寻找,莫弄坏了箱子里其它的瓷品。”
“是。”眸光对视间,陈靖莲轻轻地点了点头,转身与知书一块出了铭瓷轩。
“连候爷都不曾看出那个摆设是赝品,你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呢?”走在街道旁边被各商铺里的伙计清理出来的干净路面上,知书摸着后脑勺满脸不解与震惊地看向陈靖莲,眯着双眼细细地将她上下打量着,“你竟然会比候爷还厉害,你快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一个流浪在外的苦命人。”陈靖莲抿唇苦笑,对上知书看怪物一般的眼神,只得敷衍地道,“一切都是巧合罢了,何况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赝品呢,哪里真是我厉害?否则,我何以和妹妹流落在外,直接去一家好些的瓷品铺子里帮着鉴别瓷品便吃喝不愁了。”
说话间,她却悄悄地抬眼看了一眼身后。现下她脱离到了侍卫的保护范围之外,她便该动手了吧?
知书见她如此说,方才点了点头,有些相信了。
与此同时,铭瓷轩内,莲枝忽然摸着头上的发髻,对着翠碧低声道:“翠碧,你可有看到我早上有没有将主子赏我的梅花纹银簪子带出来?”
翠碧听后略略一思索,迟疑地道:“我好似看到你曾带了出来,这会儿怎么不见了,莫不是在路上丢了?”
“怎么了?”安宁公主听到二人的小声嘀咕,转头问道。
莲枝忙欠了欠身子,如实禀道:“奴婢该死,奴婢好像将您赏的那支银簪子弄丢了。”
“一支银簪子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丢了便丢了。”安宁公主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道。
“可是,那与奴婢来说,不只是一支簪子,更是主子于奴婢的一片情意。奴婢想去来的路上瞅瞅,兴许就找着了。”莲枝忙低下身子,虔诚而决然地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