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话,等回到屋子里再说吧。现下还是带我们去见过祖母要紧。”陈靖莲冲着围过来看似都激动关切的丫环点头含笑,冲着陈靖萱使了个眼色,便携着许氏的手走向府邸中。
这几位丫环怕都是平常服侍杜筱敏与杜筱月的,她们或许会比其他人甚至是许氏还了解她们姐妹二人的喜好与举止。她害怕陈靖萱一个不慎,便露出端倪。而对于即将见到的祖母,她查探的消息中几乎没有涉及,但许氏方才微见异样的神情,却让她本能地觉得其怕并不是个好相与之人,或者也如杜鹤一般,并不待见她们母女三人。
“嗯,嗯,是紫桐想着又能服侍三小姐,高兴过头了。奴婢这就引夫人和两位小姐去老夫人的海棠馆。”紫桐忙不好意思地放开陈靖萱,吸了吸鼻子,笑着在前引路。
陈靖萱见状,不由得回给陈靖莲一个钦佩的眼神。姐姐不过短短两句话,就既掩盖了她们不认识丫环的尴尬,也隐藏了她们不识路的破绽,当真是厉害得很。
杜鹤的府邸并非御赐的宅院,乃是祖上传下来的三进的老宅子,房屋布局虽有些年头,倒并不显陈旧落伍,没有俞朗博的候府宽阔大气,却有着一股特有的清静怡然。特别是府内遍植花草树木,此时正值晚春,繁花绿树掩映下,整个府邸都透出一股盎然的生机。
而没了杜鹤和秦玉娘母女二人在场,随行的一众丫环,竟也如欢唱的鸟雀般,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倒与府中的勃勃生机甚是相融。陈靖莲悄悄地听着她们的交谈,倒也能从中剔出几许有用的东西。
穿过一道长廊,不远处被绿竹、高树、繁花和清池环绕的海棠馆中,隐约地有笑声传出,其中最为真切地,便是秦玉娘柔媚中带着几许清脆的嗓音。
如此欢乐的气氛,却令得许氏突然顿住了步子,抓着陈靖莲的手不自然地紧了紧。察觉到她的异样,陈靖莲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心头也不禁微微打起了鼓来。
她从前一直以为,至亲骨肉,便是再生嫌隙,也不过是闹
闹小矛盾嘴上说道几句,到了关键时刻,那份亲情是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了的。但杜鹤对于她们姐妹的态度以及今日的言语,让她骤然发觉,原来,这个世上,亲人还可以如同仇人一般相处着。也让她有些怀疑,真正到了利益相冲的时候,杜鹤会不会完全不顾及他们之间的血脉相连,将她致于死地。
而杜家老夫人,这具身子的祖母,莫不是比杜鹤还狠厉冷血?否则,杜夫人何以这般担忧?
“娘?”陈靖莲紧紧地反握住她的手,眉头微微蹙起,神情莫测地看着许氏。许氏紧盯着海棠院的拱形木门看了一会儿,神情数变后,重重地叹息了一声,状似低喃地道,“或许是我想多了,她毕竟只是老夫人的远房侄女,而你们却是她真真经经的嫡亲孙女。老夫人便是再偏爱她们厌恶你们,也不可能……那一次,她定然是不知情的。”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声音越来越低弱,只是握着陈靖莲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显示着她内心的挣扎。离得最近的陈靖莲却将她低喃的话语听了个真切,心中顿时一凛,顺着许氏的目光看向海棠馆的眸光也瞬间锐利了几分。
杜夫人如此说,莫不是怀疑杜家两位小姐的死,杜老夫人也参与了其中?远房侄女?嫡亲孙女?有其子必有其母,亲生父亲尚且如此,隔了一代的祖母怕是未必能好到哪里去。但是,能够与人合谋害死嫡亲孙女之人,骨子里得坏到何等程度?
“娘,我们进去吧。”陈靖莲只觉得一股冷意从脚底蹿至背脊,心窝处一阵发冷,却努力做出一副浅笑盈盈的模样,假装没有听到许氏的喃喃自语,轻声说道。
许氏闭了闭眼,敛去心中的胡思乱想与惊惶失措,缓缓地点了点头,低应一声:“嗯。”抓着陈靖莲的手,却又加大了几分力道,似是害怕自己最心爱之物被人夺去一般。
不知是因着话题已过了高兴处,还是因着她们的到来,待到陈靖莲一行走到海棠馆门前时,里面笑声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便是死一般的静寂。
步入海
棠馆内,入眼便是满院姹紫嫣红,怒放的芍药,各色的杜鹃,高贵的牡丹,娇艳的月季……五彩的鲜花,与院外碧绿的清竹,随着微风遥相呼应,煞是惹眼。淡淡的花香萦绕,鸣唱的鸟雀停驻,海棠馆内俨然成了整个尚书府中最为热闹有生气的所在。
这样的情形,与陈靖莲印象中的老人素净宁静的庭院截然不同。
只是,等到许氏领着陈靖莲二人在一紫衣丫环的引领下步入正屋时,秦玉娘含笑的声音又传了来:“姐姐也真是的,身子不好就该在院子里歇着,何必非要陪着大小姐和三小姐一道来给老夫人请安呢?老夫人一向体恤你,早免了你的晨昏定醒,是定然不会怪你的。你瞧瞧,这一路走得,路上怕是歇了好几回了吧?”
这话,却是暗指许氏三人有意怠慢故意拖延时间了。
许氏闻言,细长的羽睫一颤,抬眸淡淡地扫了一点没有小妾自觉安然坐于椅子上的她一眼,一向无波的眸中竟含了几许锐利警告之色。继而,她缓缓开言:“还是妹妹了解我,知道我比不得妹妹年轻腿长。敏儿和月儿倒是心中忧急,巴不得早点来拜见祖母,却无奈顾着我,也只能一路慢行。好在我知道老夫人一向是体恤我的,见着敏儿、月儿如此有孝心,心中也定然高兴不已。”
“嗯,你明白便好。”屋内正上方的矮榻上,传来一道温和而略显低沉的妇人声音,“我方才听姝儿说,敏儿和月儿这次出门在外,都改变了不少,现下看来,倒果真不差。只说两人的容貌,便比以前出落得更为出色了。不愧是我们杜家人。”
虽是如此说着,她看向陈靖莲和陈靖萱二人的目光中,却带着几许挑剔,轻蹙的眉头,也显示着此刻的她,内心并没有多大的喜意。
陈靖莲一抬头,便对上一张秀丽有余皱纹难掩的脸容和其上不冷不热的神情。她看上去约摸五十上下的年纪,着了一件暗红色绣团花纹的缎子长裙,外罩一件浅青色绣金色鸟雀纹的褙子。整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上,cha着一支碧玉鑽凤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