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齐海看着手上的毒褪得干干净净后,他再想到沈依依刚才说的话陷入了沉思。
之前那些大夫私下里还是议论过的。女子为医,这是从来没用过的事。而且排位还在最前面,所以,他们认为沈依依不过是略知药理,这次去义诊分明就是为了给自己洗白。
没想到洪大夫那么一闹,沈依依露得这一手,倒真是让朱齐海看清一个事实,就是,沈依依或许的确有真材实料。
再加上刚才她说的那些话,每一句都好似醍醐灌顶,惊醒人心!她这是在委婉的提醒自己么?让自己不要与她为敌,也告诉自己,她有足够能力?
但还是有很多地方,他在犹豫!
要说沈依依此时此刻还是沈家女儿,他也不会怀疑了,但是她都与沈家决裂了,也没回去韩家,这就是说她其实是一个人的,她又能有多少底蕴?
她就像是一个谜,怎么都看不懂谜底!
朱齐海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当面谢过沈依依,同时也能再探探口风。
他出门走了没几步,去看到在场子中间,洪大夫还跪在那里,周围围着他的亲人随从,可是谁都没有胆子去搀扶。
他脸白如纸,豆大汗珠如雨下,衣服全都湿透了,湿嚅濡的贴在身上,都能看清楚他松弛的肌肉松垮垮的搭在骨架上。
他年纪也不小了,吃了这么大的罪,身体有些吃不消,再加上丢这么大的脸对他也是一种打击,所以,现在他跪着,嘴里却唉哟唉哟不停的叫唤呻吟着。
而之前与他并肩而战唯他马首是瞻的那些人全都跑得没影,都在想办法解自个儿身上的毒,没有谁还想着现在的洪大夫还跪在这里。
朱齐海看的心里猝然一惊。沈依依那句,“大树下好乘凉,没有大树又何必立在日头下。”反复的在耳边回响。
朱齐海头也不会向着沈依依营帐走去。
眼看要到门口了,他却见到沈依依营帐外面站立着几个侍卫。从衣服的式样和纹饰,他知道魏国公在里面。
宣轻扬看着沈依依,他淡定不了了,“你一早就该这么做了!”他表示格外的赞同。“你知不知道,那些大夫仗恃自己背后有人,每年的义诊会都给我们拿架子,对我们提供送去的药材那是诸多挑剔啊!”
敢情他是在这里给沈依依倒苦水呢。
沈依依听左亭衣说过,每年的义诊会虽然都是以太子的名义召开的,可是具体的经办人却是宣轻扬。他太清楚这些人了!众口难调,就算他贵为国公爷那又如何,只是个爵位,正二品的官的。而有些大夫背后的权贵还有正一品大员的。
这些年,他也的确受了很多闲气。
沈依依笑看着他,“我还以为你是来劝我的。”
“劝什么劝啊,分寸尺度,你都懂得拿捏。毕竟是亭衣的人,这些人无需我调教的。”他无比的骄傲,好像左亭衣能有这样的女人,他更开心一般。“不过既然做了,就可要彻底一些。至于谢吟风那边,你放心。我是个正二品的国公爷,他可是从二品,皇上让我俩商议,鬼才理他。”
沈依依送宣轻扬出来,不远处的朱齐海却听到宣轻扬正眉开眼笑的对沈依依说道:“我哪儿还好吃的糕点,一会给你送来。你若不喜欢,给乐康。”
沈依依笑着送走宣轻扬,一转眸却看到不远处的朱齐海。
朱齐海怀疑自己有没有看错,连魏国公竟然也沈依依都是礼遇有加,之前来这一路的顾虑全都没有了。
自己这些年医术也是不弱的,却因为关系二字被那些人压制得抬不起头来,如今,跟着沈依依或许是自己的出头之日!
他正色,特意整理了衣衫才无比隆重的来见沈依依。
“沈大夫,在下……”
沈依依见到他时,就已然猜出他的来意了,这人果然是个心思通透之人。她笑着打断道:“朱大夫何须多礼,你年岁长我,说来,我应当唤你一声朱前辈。”
“前辈之词朱某实在是愧不敢当。说来惭愧啊,方才沈大夫那一手着实令朱某心悦诚服。若是沈大夫不嫌弃,他日回到京都,朱某就摘下了我那回春堂的牌子。”
沈依依明白对方已经在向她投诚了,摘了自己的牌子,自然要挂上另一块牌子至于招牌上写什么字就由沈依依说了算了。朱齐海这一手可就真是把自己彻底与沈依依连在一处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沈依依没想到他行事如此果断干脆,她不矫情,点头应下,“好!这是解药,朱大夫应该知道怎么用的。”沈依依说着拿了一块瓷瓶给他。
朱齐海接过瓷瓶抱拳离去。
沈乐康走到沈依依身边,用手语询问,“姐姐,你干嘛把解药给他?若是要收买人心,你为何不自己去?”
沈依依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事不一定是需要亲自去才能得到更好的结果。这次,由朱大夫去游说,有些人才会感激,不一定要感激我才是有用的。倘若若是我出面,这个情有些人还不一定要,他们这些人格外的迂腐。你要记住,做人一定要变通,如同药,毒药有毒,可是用的好了,也是能够起死回生的。”
朱齐海也是有些手段的人,能凭着自己的本事,在没有亲戚权贵的帮助下混到今日的地位,他这人心没有七窍也少不了五窍。
沈依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要壮大的第一步就是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树立威信!
只是在另一边,洪大夫还是无比痛苦的跪在那里,周围一圈人中无一不是神色焦急,可是有一人例外。
一个身穿侍卫服饰的人慢慢的走过去,帽子下一双眼睛死死的盯住洪天友,那眼神好像正在痛苦呻吟的洪天友已经是个死人了。
这侍卫手里紧握着刀,伺机而动。
而就在这时,朱齐海过来了,在他身边还跟着王大人。
他们二人匆匆赶过来,让所有围着的人全都退开,随着人群的退去,那侍卫无奈松了刀转身离开。
王大人看着朱齐海把药喂进洪大夫的嘴里,不一会儿,他脸上的黑紫色慢慢退去。众人这才七手八脚的把洪大夫扶起来。
他双脚肿得厉害,已经无法站立了,有家丁连忙背着他回营帐,朱齐海与王大人也跟着去。
洪大夫缓过劲来,他靠在床榻上依旧愤恨不已的大骂着沈依依。
两人把其他人都遣走,却静静听着他骂,等他骂得没力气了。朱齐海这才冷冷的说道:“洪大夫,你若是骂够了,可否听在下一言。”
洪天友极为不满的说道:“你说!”
“好!在下可就说。洪大夫你有没有想到过,你现在的毒解得这么快,可是为什么?”
“难道不是你们找出了解药?”他压根就没想过,在心里恨不得把沈依依千刀万剐。
王大人冷冷说道:“你也是大夫,你自己何不好好想想,若是换做你,能解毒吗?”
这话一说,洪大夫脸色大变,“你是说,这解药是那妖女……”
朱齐海瞪了他一眼,“能下我们众人都解不了的毒,自然也是本事。吾皇明智治理天下,你以为陛下真的那么好糊弄。如果不是国师亲自引荐,又有魏国公竭力推荐,你认为她一个姑娘凭什么会排位在前?”
王大人接口说道:“你岁数也不小了,那一双眼早该练就成视物有毒了!你好好看看,她一个姑娘,只带着一个男孩,出发时随身行李极为简单,说简陋也不为过了。可是她却带了三十多车的药材。你再看看其他人?那个不是几车的家眷家丁?这本是义诊会,可是你看看外面那些人,哪个不是弄得来像是携家出游?”
洪大夫被说的哑口无言,怔愣着看着面前的两人。
王大人继续说道:“你口口声声说沈大夫没有医术,那你干嘛不去打听打听?沈氏医馆在百姓心中地位如何?她每天开馆为多少人义诊又为多少人赠衣施药?连控制襄赣瘟疫的那药方也是出自沈大夫之手。陛下找就昭告了,你却偏偏不信。你若当真不信,自己却问问普华寺的那些僧侣。出家人不打诳语。”
王大人说罢道一声告辞骤然离去。
朱齐海眼神淡漠的看着洪天友,他什么也没说,把解药放在他手边,“沈大夫说你中毒较深,这解药每日一粒,连服三日,就可清除余毒。还有,她说她年轻行事冲动,让你别可她一般计较。”
递给他一个好自为之自我保重的眼神,朱齐海便告辞了。
看着手边的药瓶,洪天友心里百味杂陈,眼神也越发复杂起来。“沈依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他说着拿起瓷瓶,放在手里反复摩挲着。
而就在这时,帘子被人挑开,
伴随着帘子进来的除了一人外,还有外面骤亮的光线。洪天友心里本就不痛快了,被这光一晃眼,心里越发不爽。
洪天友脸色一变喝道:“好大的胆子,没有通传就进来……”
可是,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只看到明晃晃的光闪过,脖颈上骤然一凉,他感觉身体里的热气如开闸泄洪一般拼命往外涌。
他低下头就看到自己手上全是血,那是他自己的血,再抬头,只见到一个模糊的背影向着外面走了。
他猛地跪倒在地,头一歪,顿时断了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今日本来一早就该拔营启程的,因为洪大夫与众人之事,便耽搁了下来,现在事情解决了,半个时辰后,大家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了。
洪大夫随行带着一个书童,他刚才进来时,却被洪大夫给呵斥出去了,现在没多少时间了,他只得硬着头皮在门口喊了一声:“老爷,要出发了,小的能进来收拾行李吗?”
他喊了两声都没听到动静,只好挑开帘子往里走。
可是刚走几步,他就见到地上赫然有一滩鲜血。
他吓得脸顿时一白,双脚发软连站都站不住,摔在地上,尖叫一声,“啊!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