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花坤清是怎么对她的呢,他视她如同瘟疫,避之不及,他视她如同祸端,处之而后快,他对她没有任何一点的父女之情,为尽过一点为人父的责任,此时又口口生生强调她是他的父亲,真是讽刺极了。
“我以为我没有父亲……”花如陌很冷淡,也很冷静,她也已经过了那种需要父亲疼爱的年纪,她生命里所缺失的爱,都让君长夜给补上了,所以她此时坦然而平静。
花坤清被噎了一下,可是他不能放弃,这时他唯一的机会,花如陌好不容易来看他了,他怎么能放过,他的确是他的生身父亲,凤璃国以孝治天下,花如陌若想要稳住她在宫中的位置,那么她就得好好对他。
“以前,是我错了,是我被她们蒙蔽了,你是好的,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只有你是好的……”花坤清一脸愧疚,老泪纵横的模样,倒是有了几分父亲的模样,可是花如陌眼中的讽刺更甚,懒懒地靠着君长夜,就这么看着花坤清演戏,这个时代人人都是戏骨子。
“我会好好对你,好好对你,让我补偿你好不好,好不好……”
“好啊!”花如陌突然这样回答道,倒是出乎花坤清的意料之外,他花如陌怎么都不会这么快原谅他,多少还是恨着,却会因为要在君长夜面前,所以不得不妥协。
更何况花府在,花如陌才有尊贵的身份和血脉,才能有助力,花如陌果然是聪明人,聪明人就不需要他说太多了。
“还记得你是怎么对我娘的吧,这是我研制的毒药,死不了,就是吃了全身瘫痪如同废人,你看看是你自己吃,还是喂给她吃。”
花坤清的身上锁着沉重的镣铐,做不了大动作,可是走几步路还是可以的。
映星将毒药放到了花坤清手边,缓缓退了回来,而原本还声泪俱下的花坤清却是彻底安静下来,陷入久久地沉默之中。
柴若蓉却像是突然醒过来一般,她的眼睛突然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花如陌,看着花坤清,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花坤清,他的确宠着她,可是这种宠爱就跟饲养一个小动物一般,有人愿意替猫狗死吗,不可能的,关键时刻,她只会是替身。
“你……你说你娘怎么了,她找回来了吗?”花坤清似乎一下子抓住了花如陌话语中的关键点,那神情演的和真的似的,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会在意楚心兰。
“我……对不起她,对不起她……”他居然留下了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可是花坤清绝对不是因为伤心,他居然想用他和楚心兰的那点情分,来打动花如陌,可是他和楚心兰还哪里来有情分!
“你如何对不起的她,说给我听听,”花如陌笑了起来,看着花坤清像是在看一个唱戏的小丑一般,花坤清有种被人脱光了走在大街上的羞耻感,他脸上的神色差点维持不住。
“你宠爱姨娘,让花府的人都看不起她这个主母,你宠爱庶子庶女,将她的孩子视如瘟疫,你还给她下了毒药,让她常年病痛缠身,困于花府方寸之地……”
“不要狡辩!”花如陌声音突然抬高,“为什么,为什么要给她下药,失去了楚公府的依仗,她不过是一个弱女子,为什么要下毒!”
花如陌当年回到府中,不过稍稍接触就发现了楚心兰体内的毒素,她一开始以为是柴若蓉在捣鬼,可是随着调查的深入,她就觉得莫名心寒,这毒药的背后居然又花坤清的影子。
“为什么,你居然问我为什么?”花坤清像是一下子被抓住了痛脚一般,神色出乎意料地狰狞起来,“你这个天煞孤星,我若不让她病着,怎么把你送走,怎么还我花府安宁!”
花如陌冷漠地听着,发现心中居然没有任何一点难过的感觉,什么天煞孤星,什么诅咒异数,世人相信花如陌可以理解,可是花坤清是她的生身父亲,他居然也会如此深信不疑?
“我没有要她死,我只是让她好好养着,不能出门罢了,”花坤清冷静了下来,神色中并没有多少的愧疚,“楚家没落,我还一直养着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呵,你说的仁至义尽,就是给她下药,掏空了她的身体底子,然后扶持姨娘上位,欺负她……”
“你说的仁至义尽,就是将她送到恨她如故的庶女手中,送到恶名远扬的冥煞中,你知道她会遭遇什么吗?”
花如陌原本还没有多少火气的,可是却被花坤清这假仁假义的仁至义尽给牵起了怒火来了。
“我对不起她,可这是我和你娘之前的事情,轮不到你来责怪我!”花坤清也被花如陌的质问给问得恼羞成怒。
“那么久我来问你,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
楚心兰冷冽出声,她的声音像是在冰里泡过了一般,从九幽深处飘来的,充满了死气,让花坤清和柴若蓉狠狠打了一个激灵,像是青天白日突然见了鬼一般。
君长夜扶着花如陌退开,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楚心兰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花如陌也是,花府曾经的荣耀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花坤清有些才华,却不堪大用,而且他触犯了他的逆鳞,花如陌,从这一刻开始,他就失去了所有的价值了。
花坤清十分讶异地看着这样的楚心兰,没有了年少邂逅时的那种娇俏活泼,也没有了夫妻情深时的温柔可人,如今的她看着就是一个雪人一般,没有生命,没有活力,只有冰冷和仇恨。
“兰儿……”花坤清唤了一声。
他已经多少年没有这么叫过她了,从她娘家的楚公府开始落败之后,他就没有给她好脸色了,他荣宠姨娘,将她主母的威严踩在地下。
可是如今他衣衫褴褛,四十不到,正是盛年的身体已经出现了老态,他神色痴缠,像是回到了他初初遇见楚心兰的时候,可是越是这样,楚心兰越是觉得……恶心,对的,就是恶心……
“兰儿,我对不起你,你可以原谅我吗,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会痛改前非,我会好好对你,好好珍惜你的!我会发卖了柴若蓉,以后府里只有你一个人,只有你,好不好!”
“都是那个毒妇,是她蛊惑的我,是她!”
“老爷!”柴若蓉一下子尖叫起来,可是被花坤清扫过来的那阴鸷的一眼吓了若大一跳。
“陌儿,你那毒药还有吗,让人给他们各自喂上一份,”楚心兰突然觉得无比的疲惫,无比的可笑,好像她曾经视若天神的男子,突然一天被揭穿了身份的无力感,可笑之余,也觉得悲哀……
“不,兰儿,兰儿,你不能这么对我!”花坤清突然挣扎了起来,他不想成为废人,他不想!
而这是楚心兰在花如陌的示意下,已经让夏雨推着楚心兰出去,楚心兰好不容易好了一些,可不能让花坤清给恶心到了。
“不想吃毒药?”花如陌冷笑着看着他,敛眸沉思,突然出声,“那就不吃了……”
可是还没有等花坤清和柴若蓉松一口气,花如陌又发话了,“来人将他们手筋脚筋都挑断了!”花如陌懒得戏弄他们,她已经彻底放下,花坤清对她来说就是伤害了楚心兰的仇人,仅此而已!
对于仇人,她不屑于浪费自己的精力,她现在最担心的还是楚心兰,她以为让楚心兰见花坤清,她至少会将积蓄在心中的恨意宣泄出一些来,可是她没有,她出乎意料的平静和冷漠。
花如陌害怕楚心兰好不容易激起的求生意志又再次被打落,没有了求生意志,那么能呼吸能说话的楚心兰不过是个行尸走肉罢了,她不想要她这样。
“别担心,娘比我想象中要坚强许多,”君长夜揉了揉花如陌的脑袋,他虽然是在安慰楚心兰,却也没有说错,楚心兰出自武将世家的楚公府,看似柔弱无比,可是却有一份难得的韧性。
她在这点和花如陌有些相像,只是陷得太深,不大容易挣脱出来。
“嗯,”花如陌应了一声,缓缓走出暗无天日的暗牢,而他们的身后是无限的黑暗和狰狞,以及花坤清和柴若蓉鬼哭狼嚎般的嘶吼。
“花坤清不值得你为他伤心,为他失望,他不值得!”花如陌没有办法弯腰,只能站在她的身边,轻轻地揽着她。
楚心兰被花如陌这般小心翼翼地对待着,淡漠的脸上,反倒浮出一抹微笑来,她轻轻摇了摇头,好像在感叹花如陌不需如此紧张,又好像在感叹自己的人生为何如此失败。
“那年我才九岁,我跟着娘亲,也就是你外祖母到皇觉寺上香,我那个时候很是调皮,甩开了丫鬟,自己跑到皇觉寺外面玩,差点被拐子拐走……”
而这时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黑着脸走过来,将楚心兰从那个拐子手中将人拉了过来,“这是楚公府的嫡女,你是要做什么?”
这人明明不高,在那个高高壮壮的拐子面前,也矮小得很,可是却可以挡在她的身前,像她的父亲那样将她保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