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府。
午后。
华歌拿了本书,来到顾今笙的面前,念给她听。
“生油渍乌梅,常用敷头良。”
“黑椹水渍之,涂发令黑。”
“以盐汤洗沐,生麻油和蒲苇灰敷之。”
“夫人,其实民间还有用黑豆醋染发的,方法是黑豆、米醋、浸泡后用文火煎汁,每日蘸涂白发一次,可使白发变黑。”
“只要这些对苏游没有伤害,就成。”
“月眉,你把这些记下来。”
“是。”月眉现在代替紫衣,为她每日绾发。
这也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姑娘,绾发的活,是不输于紫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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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尚小,许多的事情并不会完全明白,但却可以听懂人的话了,也知道看人的脸色了,到时候过年了,府里难免有亲戚往来,在苏游还未长大懂事之前,她想把他的头发染一染,像正常的孩子一样,免得他因为白发,受人白眼,遭人嘲讽几句。
他还只是个孩子,若是听了一些不该听的话,怕心里无法理解,反受到伤害。
如果长大了,他自己可以接受自己的样子,承受能力强了,自个觉得无所谓,也可以不染,随他选择了。
这会功夫,几个孩子又在那这的书房读书着呢。
现在的三爷回了府里,闲来无事的时候,多半是要陪伴他们的,他乐意当几个孩子的师傅,没事教导两个孩子读书认字,让苏习习规规矩矩的坐在一旁听着,她虽年幼,倒也坐得住。
擎苍和苏游在老师的要求下,自然就更坐得住,不敢调皮了。
同一时,李氏那也边在孩子睡醒后,逼着荣盛少爷学起了武。
在她的威逼利诱下,这孩子算是哭哭啼啼的跟着学了些日子,倒也有些成效。
这会功夫,又被逼着练习倒立,只是需要用树的来支撑着他小小的身子。
刚开始是觉得委屈的,时间久了知道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学的,委屈也得忍着。
李氏坐在一旁吃着瓜子,和身边的婢女说:“盛儿还是挺有天赋的。”练习过一段时间后,他骨骼也硬实了不少。
一旁的婢女自然是要立刻拍了马屁:“那是自然,咱们荣少爷可比那两个强多了。”
“咱们少爷是嫡出的,一个庶出的哪配和咱们少爷比高低。”
婢女们的话让李氏心情畅快了不少,的确是这样子的,那个庶出的妖怪哪里配和她儿相提并论。只是二爷这个人,有眼无珠,现在把一个怪物当成了宝贝,其实,他这样做的目的,还不是为了哄三房那位开心。
这点事情,李氏也是心知肚明的。
“娘,娘。”荣盛已在那边喊开了,这个时候喊她,多半是不想练习了,又喊累了。
李氏虽是心疼儿子这么辛苦,还是狠着心严厉的道:“你面前的香几时燃完,你几时下来。”
孩子嘛,不愿意吃苦的时候,还是要逼的,逼一逼,也就过来了。
荣盛委屈得不行,双臂直打颤,想下来,可看她娘坐在那儿监视着,又不敢。
哭闹好像都没有用了,他嘴巴撇了撇,咽回了眼泪。
过了一会,他实在是撑不住了,身子还是一歪。
啊……那孩子在倒下去后,哇的哭了起来。
李氏一惊,冲了过去。
“盛儿,盛儿怎么了?”她慌忙扶起荣盛,就见他脖子歪着一个方向,一动不敢动,只是哇哇的哭。
“快,快传大夫,不要传华大夫。”李氏喊。
她觉得华歌是三房那边的人,现在便不轻易用三房那边的人来为她办事。
既然不请府里的大夫,那就只能请外面的大夫了,好在距离也不远,外面的郎中很快请到府上来了,当时一块跟着进来的还有苏长渊。
门口遇着了,才知道荣盛出了事情,他自然也是赶紧过来了。
大夫给荣盛少爷检查了一番,说是扭伤了脖子,只能敷药,休息,静养,脖子上给拿树皮固定起来,防卫孩子不小心又扭到了。
等把孩子的伤处理好,送走了大夫,苏长渊便坐到床边询问了荣盛:“疼吗?”
“疼。”荣盛也是可怜极了,眼里还噙着泪。
“听大夫的话,不要乱扭,过两天就好了,懂吗?”
“懂。”荣盛答应一声,又看了看他母亲:“娘,以后还要倒练功吗?”
李氏忙应:“等好了再练。”
“我不想练了。”
“等你好了再说。”
苏长渊开口:“盛儿既然不喜欢练功,学文一样。”
“那可不行,文武都要抓。”如果非要选择一个,她当然是选择武。
苏长渊扫她一眼,回她一句:“随便你。”既然她什么都要管,他便管不得了,不然,有得和她天天吵了。
转身,他往外走。
李氏跟了上来:“你才刚回来,不多陪一陪盛儿,你是不是又想去三房那边?你自己看一看,你陪别人的时间比儿子多多少?”
“儿子由你陪就够了。”
“儿子也需要你。”关键是,她也需要他。
苏长渊没理她这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转身去了三房那边,几个孩子已从书房过来了,今笙正张罗着要给苏游染发呢。
她自个亲自着手,这孩子倒也乖巧温顺得很,睡在躺椅上一动不动,只上睁大发眼睛,擎苍和苏习习都围了过来看他。
这东西果然管用,涂上去,白发就被慢慢的庶住了,过了一会,就还他一头黑发。
等到头发慢慢干了下来,顾今笙给他把发梳了起来,这样子苏游就和别的孩子一样了,到时候让人看见,也不会让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了。
“喜欢吗?”顾今笙让他照了一下镜子。
“喜欢。”苏游回她一声。
他虽年幼,但也知道自己的头发和别人是不一样的,现在自己也变得和擎苍一样颜色的头发了,他是真觉得高兴。
擎苍这时说:“我不喜欢。”
顾今笙惊讶:“你为什么不喜欢?”这小东西,莫不是还觉得白发好看了。
“姑姑,能给我染白发吗?”
“……”她只听过染黑发,没听过染白发,便哼笑一声,唬弄他一句:“你若真喜欢白发,等你娘回来,让你娘给你染白。”
“好吧。”她不给染,擎苍也没有办法。
今笙又唤:“苏游,转过去,让你爹看看。”
苏游转过来,走到苏长渊面前:“爹。”
苏长游看了看他,也就含了笑:“我儿不论如何都是帅的。”
今笙抿了唇,心里有丝冷笑划过。
当初,他若是这样的态度,孟田也就不会死了吧。
擎苍这时也已走到顾今笙跟前问她:“姑姑,我娘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娘,他爹,一直都出现在别人的口中,但他却不知道是谁。
“快了快了,在路上呢。”
擎苍了然,叹了口气,转身去拉苏游,让他跟着出去。
顾今笙忙喊住:“哎,你们就别出去了,这天也不早了,该用晚膳了。”
“苏游,你肚子饿不饿?”
苏游停住了:“饿。”
“我不饿。”擎苍有些不高兴的,姑姑太偏心了,给苏游染发,不给他染发。
他虽不太会表达,但他懂的。
“来,都坐过来,一会吃饭了。”今笙招呼了一下,苏游就甩开擎苍过来了。
吃东西要紧,他是真饿了。
擎苍没有办法,也只好跟着一块过来坐了。
苏习习也跟着坐一旁了,有专门为她定制的椅子,把他往里面一卡,动都别想动,只能坐着等吃。
苏长离也就跟着坐了下来,苏长渊也跟着坐了。
食物上了桌子,苏习习已忍不住招手了,啊啊叫着要吃。
她叫得声音大了些,擎苍看她一眼,喊她:“苏习习,食不言,懂?”
苏习习看了看他,继续叫。
一旁的婢女赶紧过来喂她吃点,她尚且小,也吃不下什么,便喂她吃喝口鱼汤,一点点鸡蛋,尽管如此,她还是吃得甚是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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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二爷又到三房那边吃饭了,这也不是头一次了。
虽说不是头一次,每次听说这事,还是气得不行,尤其是今天,荣盛的脖子扭到了,他竟然还跑过去陪他们,不来陪她的儿子。
有时候想一想,她真恨不得杀了他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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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暗的时候,李氏走了出来,站在了院中,有个精瘦的男人匆匆走了过来,是李意,都是她尚书府上做小姐的时候,都跟随她的人。
她之前有派他出去杀莲俏,但要得手的时候,却被顾今笙派去的人拦下了,若非他跑得快,恐怕也让人一块给擒下了。
李意低声禀报:“夫人,莲俏那丫头,好像让人保护起来了?属下几次想要动手,都有人经过。”
李氏眼眸微厉:保护起来了?这么说来,顾今笙真的已经对她有所怀疑了?
不过,她怀疑又如何?没有真凭实据,顾今笙能把她怎么样?
她不仅是二爷的妻子,还是尚书大人的嫡女,无凭无据,谁敢动她。
“那就暂时不要行动了。”
“是。”
“查清楚是什么人在暗中保护了吗。”
“是一个少年,叫吴穆,是府里新来的侍卫,属下几次要靠近她的时候,这个人都出现了,属下怀疑是三房那边安排的人。”
李氏点头:“下去吧。”
李意退下。
迎面,苏长渊已走了过来。
“二爷。”李意行了一礼后,匆匆离去。
苏长渊走向李氏,道句:“又想做什么坏事了?”这大晚上的把李意招来,想也没什么好事。
李氏轻描淡写的说:“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做什么坏事。”
“你又不是不知道,妾身对你的心意,妾身想要的,无非是二爷您的陪伴您的爱。”
老生常谈,苏长渊也就不和她这个妒妇说什么了。
想要一个男人的独宠,也不看看她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本。
放眼而望,除了那些穷苦的老百姓,有几个女人能得到一个男人的独宠的。
整个京城的权贵们,还真没有几个男人这辈子就独宠一个人的。
忽然又想到顾今笙,这个女子,确实是有几分的真姿色,也有几分的本事让人喜欢,但能得着老三的独宠,和她的本事怕也没有几分的关系,关键还是在于老三这个人。
他这个啊,想法和别人总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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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回而走,苏长渊回了自己的屋,关上房门,站了一会。
隐隐又想起一些往事,那些年……
他上门求样,打算娶孟田的时候,这顾今笙分明是不同意的。
他轻轻摇摇头,甩了一些不切合实际的想法。
不同意,也不能说明什么。
顾今笙,她不是那样的女子,若不然,也不会得着老三的宠爱了。
他在床榻上坐了下来,隐隐又想起她之前为苏游染发的样子,认真又仔细。
他知道,她是真心待苏游的,把她成自己的儿子一样疼爱,这一切,都归于孟田,和他是没有关系的。
隐隐又觉得,她对于自己,好像不是那么喜欢。
苏长渊默默的叹口气,猛然又起了身,朝外走去。
他来到八姨娘的房门,看了看,这天还早着呢,怎么就歇下了?
虽有几房姨娘在府上,但各房都像摆设一样,他实在是很少光临,自然也就没有人刻意等他过来了。
苏长渊在门口站了一会,忽然好像听见里面传来什么动静,他微微蹙了眉,片时,他拿了匕首,把门栓从里面移开了。
抬步,他走了进去。
越靠近床榻,那种气息越发的重了些。
伸手,他挑了帐子。
这该死的贱妾,竟在此与人偷情。
着实是该死的狠,苏长渊一脚便把那上面的男人给踹翻了。
太过投入,根本没注意到忽然进来个人,那男人嗷叫一声,滚下了床,床上的女人也立时发出一声尖叫。
苏长渊是震怒的,这些个贱妾,竟然敢干这事。
他隐隐还记得,上一次看见八姨娘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她还娇滴滴的喊着:二爷,奴家可想死你了。
不料,这转眼就背着他偷人了。
“敢背着爷偷人,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苏长渊声音微冷。
“二爷,二爷饶命。”那八姨娘已经又惊又慌的跪过来求了,慌乱之中,甚至找不到自己的衣裳,只能拿被子盖住。
是她喜欢偷人么,她也是个年轻的女子啊,跟他这么多年,他光顾的屈指可数,她也寂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