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与安沐尘走进了内室,刚掀开珠帘,就看见凌素素坐在软榻上手里攥着一块粉红色的棉布。
安心一愣,目光定在那块布上,那是她绣给娘亲的凯蒂猫围裙,上面沾满了油渍和灰尘,早已经脏乱不堪,粉嫩嫩的色彩也不再明丽。
没想到娘亲把它带了过来。
“娘亲。”安沐尘轻唤了一声。
凌素素抬起头来,眼神最先落在安心身上,眸底闪过一道复杂难明的光芒。
“娘亲,想我没?”安心笑嘻嘻的走上前,把抱着的两只动物放在榻上,自己则抱着凌素素的胳膊撒娇道。
凌素素看着安心一如既往的对自己这般依赖,眼中的复杂沉淀,熟悉的温柔缓缓浮现,挑了一句安心以前贫嘴的话道,“娘亲等你等的都望穿秋水了呢。”
“没忘穿秋裤就行。”安心贼兮兮的道。
凌素素好笑的摇摇头,拉着安心让她坐在自己的旁边,抚着她的脸颊道,“心儿,你是不是很怨我?”
“怎会?”安心若无其事的道,说完见凌素素的眼中冒出受伤的神色,便知自己的这个谎言实在是太拙劣了,知女莫若母,她在凌素素面前从没掩饰过自己的真性情,此时她的想法娘亲肯定是能了解一些的。
“有一点儿。”安心老老实实的答道。
“是很多吧。”凌素素苦笑了一下,身上的气息也随之变得哀伤,她垂着眼帘,声音轻的让人听不真切,“若我是你,也会责怪的,毕竟,我瞒了你们这么久,尤其是你,此事关乎着你的终生幸福,我实在不该不告诉你的。”
安心默了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也不晚。”抬眸见凌素素仍是一脸的哀色,安心不忍,故作轻松的道,“只要没上花轿,没三拜天地,事情都有转圜的余地,娘亲不必自责。”
“玄族的强大,不是平常人能想象出来的。”凌素素何尝想让女儿去那个镶着宝石的牢笼,被囚禁一生,可她在玄族做了好些年的圣女,对玄族的能力也算知之甚深,那是一个国家都不敢轻易招惹的势力。
“娘亲,有没有办法退了妹妹与玄少主的亲事。”安沐尘只觉屋内的气氛如胶凝住,轻轻蹙眉道。
“我想了许多法子,胜算最大的还是你能说服族主和几位长老,前提是,你必须在任何一方面都比玄璃强,否则机会渺茫。”凌素素想了想,道。她从离开玄族的时候就开始琢磨了,思虑过不少的可能性,可都觉得失败率极高。
“玉华也是这么跟我说的,看来我一定要打败玄璃才能还自己自由了。”安心耸了耸肩,语调轻快的道。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安沐尘皱紧眉头,欲言又止。
“什么办法?”凌素素见儿子想到了另外可以让安心脱离玄族的法子,不由惊喜万分的问道。
安沐尘张了张嘴,看了一眼安心,眸光闪了闪。
“哥哥的意思是我还有一条路就是嫁给楚太子,有了两国联姻的纽带,西楚和动凌自然是同气连枝,两国联手,自然不惧玄族,想要强硬的悔婚,也无不可。”安心一眼就看透了安沐尘的想法,将他想说又犹豫的话简单却清晰的摊在了台面上。
“这法子的确可行,但如果这样,东凌和西楚也就得罪了玄族,玄璃可不是好相处的人,我从小看着他长大,他。”凌素素似乎在回忆往事,半响,才继续形容道,“他动辄得咎,霸道张狂,想要的就必须要得到,连对族主他都没个好脸色,偏偏他是玄族年轻一代的玄力最高者,族主拿他特无法,是因为除了他玄族后继无人,也只能任由他肆意妄为,所以他的性子也就养的越来越狂妄不羁。”
“那玄少主一定不会让妹妹嫁给楚太子了?”安沐尘远远的见过玄璃一面,留给他的印象并不深,现在听凌素素评价玄璃的脾性,显然那是一个专横跋扈,以自我为中心的人,这样的人,很难对付。
“嗯。”凌素素点点头。
“娘亲和哥哥不必伤神了,我会去玄族开启玄力,然后击败玄璃,正大光明的跟他退婚。”安心没骨头似的挂在凌素素的身上,半阖着的眼眸挡住了眸底的幽幽冷光。
“玄璃可是玄族几百年来不世出的奇才,连族主在他这个年纪时都不能跟他相提并论,你的玄力虽然强盛,但毕竟没像他日以继夜的修习,想要追上他,有点困难。”凌素素眉间的褶皱越发深了几分,柔美的脸庞上尽是忧色。
“娘亲,你该对我有信心的。”安心笑了笑,神情慵懒,“我可是从来都没怕过谁。”
看着安心闲适外表下隐藏的坚韧不屈,凌素素揪着的心也缓缓的松弛了下来,她这个女儿,从五岁时落水后性情大变,变得深不可测,连她都不能完全摸清她的想法,但她骨子里的自信和傲气,不输天下任何一名男子。
安沐尘也看着安心,她歪歪扭扭的靠在凌素素身上,坐姿没个正行,眼睛也半眯着,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表情也是懒懒的,可他就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信心,相信她有能力反转局面。
“心儿,你就不想知道娘亲入玄族的起因曲折,和为什么要瞒着你们的缘由?”凌素素抿了抿唇,脸色微黯,低声道。
“不想,娘亲并不欠我的解释,而是欠了父亲。”安心突然站起来,走到松鼠的旁边,查看了一下它的伤势,低声道。
闻言,凌素素的唇抿的更紧,唇色微微发白,可想而知,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失态。
“娘亲,吱吱是玄族圣兽的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安心摸了摸小老鼠,发现它睡的很熟,拨弄了几下都没醒,这几天它几乎都是在睡眠中度过的,这很不寻常。
“它第一次跟在你后面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它体内继承了玄族圣兽的血脉,圣兽自古与圣女就有一种微妙的感应,所以它才会在万千人群中挑了你做它的主子,因为你是注定的玄族圣女,而它是圣兽,你们的血脉感应会将你们的生活轨迹逐渐靠拢,并且相接相合。”凌素素收敛了脸上的悲哀之色,目光落在安心正在抚摸的小兽身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但是圣女和圣兽不同,圣女一生没启动玄族血脉都不会有事,但是圣兽成年后,若是没有及时的去玄族的化龙池洗髓炼骨,那么那些血液就会滞留在它的心脉处,长此以往下去的话,会全身筋脉阻塞而亡。”
“吱吱已经开始昏睡了,这就是前兆么?”安心细细倾听着吱吱粗重的呼吸声,这很明显就是筋脉阻滞不顺的先兆。
“是,所以它必须在一个月内去玄族的化龙池洗髓,不然它绝对撑不过去。”凌素素有些担忧的看着安心微蹙的眉眼。
一个月么?好个玄璃,难怪如此笃定一个月内她会前往玄族,并且爽快的把吱吱还给自己,他是料定了只要有吱吱在,它就会成为自己的弱点,不会放任它的死亡,一定会去玄族泡那个劳什子化龙池。
“心儿,这是我当年和玄璃他父亲交换的定亲信物。”凌素素从怀里掏出了玉佩的一小半,通体碧绿,色泽莹润,玉面上镌刻着繁复的花纹,线条极为流畅。
安心从凌素素的手中接过玉佩,大拇指和食指不经意的轻轻摩擦着,目光沉凝,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是玉佩的三分之一,我这里有一块,玄璃的父亲有一块,还有最后的那一块,也是最关键的一块,至今下落不明,玄族古籍记载,三块散碎的玉块若是能合三为一,就可统一天下,独领鳌头,玄族暗地里派人找了上百年,可惜最后的一块始终杳无音讯,连一丝丝的蛛丝马迹都寻不到。”凌素素的声音低弱难闻。
“半个月后,我启程去玄族。”安心沉默了片刻,下了决定。
“妹妹,三思而后行啊,万一你进了玄族,玄璃不放你出来可怎么好?”安沐尘脸色微变,把心中的担忧一一道出。
“尘儿,放心,我陪心儿一起去,不会有事的,心儿还有一年才及笄,当初的条件是心儿及笄与玄璃成婚后,才会留在玄族,眼下族主还不会在心儿未成年前,违反这个约定。”凌素素眸内一片自责,要不是她自私,心儿也不会为难至此,咬了咬唇,“心儿,就算东凌与玄族开战,我也不会让你嫁给玄璃的。”
“瞧,娘亲又悲观了吧?我还没弱成这样。”安心嘿嘿一笑,安慰道。
“娘亲在离开玄族的那一刻,就封印了自己的玄力,如今要完全恢复,需要十天的时间,刚好咱们一起进玄族。”凌素素似乎解开了某些心结,神色轻松了不少,眸底冷芒乍现,“我是皇室中人,千年前的凌氏也能算的上是玄族的分支,到了我这一脉,或许是血脉发生了变异,让我体内稀薄的玄力竟然超过了历代的圣女候选人,所以在我三岁时,就已经准备接替玄族的圣女之职,玄族的大长老每年都会来皇宫教导我一段时日,可能是我天赋异禀,在我十五岁的时候我的玄力就已经跟几位长老持平,只是我没想到,心儿继承的血脉竟然比我还强大,玄族是绝对不会放过你这么好的苗子的!”
“原来我真的是个天才。”安心一乐,眸中布满笑意,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凌素素轻笑,揉了揉安心的头发,温柔且怜惜的道,“心儿当然是天才。”
安心得意的挑眉大笑,须臾,抱起小松和吱吱,丢下一句话,“我去换衣服了,晚上去参加宴会。”
话落,她就抬步慢慢的走了出去。
“娘亲…”安沐尘看着安心那道消瘦的身影,她浑身的气息纵然是轻松的,可他还是感觉到了轻松下面被牢牢包裹的沉郁。
“是我对不起她。”凌素素强颜欢笑的脸也染上了浓浓的萧瑟,“父皇跟玄族签订了某些我也不知道的协议,我为了东凌,答应一辈子不回宫,老死在玄族,可是有一年我遇见了你父亲,我坚守的心防就松动了,便跟族主私下交换了条件,如果我怀孕了,是个女孩子,且玄力远甚我,我就可脱离玄族,一生相夫教子,后来我如愿以偿嫁给了连城,十月怀胎生下了你们,族主亲自来了京城探查了心儿传承的玄力,发现她真的天资艳艳,比我天生带来的玄力还强盛些,于是,从那一瞬,我也就正式脱离了玄族,圣女的位置也一直悬空,就是等着互相约定的及笄那日,心儿能担此大任。”
凌素素一字一句的把当年的事概括的叙述了一遍,这些被她掩盖在内心深处的东西忽然尽数吐出,有一点点沉重包袱卸下的放松,更多的是因为如山的压力被转移到安心身上而痛彻心扉。
“娘亲,您的确太自私了。”安沐尘听完了纠葛两代人幸福生活的事件始末,平淡的脸上漫过一丝心疼,看着他说完这句话,脸色变得无比灰败的凌素素,声音不含任何情绪,“我以前很羡慕妹妹,是因为她从小就独自享受了母亲的所有母爱,而我却只能常常回忆着五岁前那少的可怜的快乐记忆,可现在我却觉得妹妹好可怜,她活在被你编织了十几年的虚假幸福中,自以为安乐无忧,其实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就好像一颗甜蜜的糖果,最外面的那一层,甜的醉人,可随着那层甜蜜渐渐融化消失,里面埋下的毒药也就浮出水面,妹妹却迷恋上了您亲手送给她的毒糖果,她何其可怜,她才十四岁,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本应该被父母疼惜,哥哥保护,无忧无虑的生活,等着找到她的良人,一世长安,如今却因为母亲的自私,要困在那个牢笼你孤独终老。”说完,安沐尘眼底的悲痛几乎要溢出眼眶,声音也连带着嘶哑起来,他自嘲的哈哈一笑,带起无尽的凉意,“娘亲为妹妹求的封号,长安郡主,还真是可笑!”
安心的名讳,长安的封号,此时此刻,就像一个大笑话,安沐尘真的很想笑,这些无意义的表面功夫是不是都是凌素素的愧疚在作怪?她想弥补却没有好的办法,就只能做这些无用之功来减少自己内心的歉意?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妹妹不愿的,谁也别想勉强。”安沐尘的眼球上泛起了缕缕血丝,他盯着面无人色,眼神死寂的凌素素,一字一顿的道,“娘亲也是!”说完,他起身大步离开内室。
安沐尘走到院子门口,看见了按连城,只见他干净的下颌处已经冒出了细细密密的胡茬,束发的玉冠也有些歪曲,甚至有一缕鬓发已经从发冠中滑落,垂在他耳旁,他也浑然不觉。
安沐尘已经恢复了平静如水的表情,他淡淡的行了一个礼,越过安连城的身边,往外走去,蓦地被人拉住了手肘,他素淡的眸光迎上安连城复杂的视线,两人目光相接,似有圈圈涟漪荡漾。
“不要怪你娘亲。”半响,安连城开口道,许是太久没说话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一丝的暗哑。
“父亲就不怨吗?”安沐尘面无表情的冷声道,见安连城眸光复杂之色越发浓郁,这才继续道,“也是,在父亲心中,我和妹妹加起来也是比不上娘亲一人分量的吧?”
安连城眸中涌上一抹哀痛,握住安沐尘的手也不自觉的加重了力道,他眉心紧蹙,“你和心儿都是我的亲生骨肉,我如何不心疼,我也不愿…”
话还未完,就被安沐尘冷淡的截断,“你当然关心我们,只是关心的前提是确保娘亲一切无虞的情况下,若是心儿和娘亲,两者择其一,你选谁?”
不等安连城回话,安沐尘就已经知道了他心中抉择,自我解嘲的笑了笑,“一定是娘亲对不对?我和心儿只是你们感情下的产物,可有可无,娘亲安好,我们就安好,是不是?”安沐尘的嗓音很轻,虚若飘渺,他的神态也有迷惘茫然,脸上残留着掩盖不住的痛苦。
他到底还是个未满十五的孩子,虽然少年老成,但有些事儿他依旧看不通透。
安连城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尘儿,许多事情你以为你看明白了,其实那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看事要看全面,不能因为你一时的认定就否决了所有人对你的用心良苦!”
“是,我是不懂,那是你们从没告诉过我,自从娘亲九年前离开京城,你对我就放任自流,我没成长为丞相府大公子那般的模样,已是万幸了。”积压几年的不满和独自舔舐伤口的压抑如堤坝破了一个缺口似一股脑的涌了出来,安心寡淡的脸色带起阵阵伤痛,低声嘶吼道,“妹妹那么小,为什么要让她承受这莫须有的苦难?你们能忍心,我不忍心!”控诉的话发泄完,安沐尘用力的挣脱安连城的手,步伐凌乱却极快的走出了院子。
安连城嘴角渐渐晕开了浓的化不开的苦涩,他站在原地看着安沐尘远走的方向,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转开目光,落在凌素素内室的浣纱格子窗上,似乎想透过薄薄的窗幔,看到他心心念念,想的不能自拔的人儿。
良久,安连城叹气,低头看了一眼两日都不曾换下的锦袍,有些疲惫的闭了闭眼,他面对大军压境的时候不能疲惫过,面对九死一生的时候,也不曾疲惫过,甚至在得知素素抛下他带着女儿消失京城的时候,他也不曾疲惫过,因为他深信自己会把她找回来,即使他花上一辈子的时间,他也甘之如饴。
可现在,他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从心底泛出来的疲倦,明明他和素素相爱甚深,明明他们的距离不过数十尺,却给了他一种咫尺天涯的感觉。
待安连城再睁开眼时,眼中的悲哀和苦恼已经全数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然的神色,如以往一般,杀伐果断,运筹帷幄,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映出凌素素身影的窗子,安连城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安心踢着一颗石头,晃悠悠的走路,她径自低着头,眼睛也没往四周看,石子踢到哪她就走到哪,心神全部灌注在这颗被她踢的砰砰响的石头上,玩的不亦乐乎。
却不想,猛然一个大力,石子被她踢进了一处花丛中,安心顺着石头滚落的方向,猫腰钻进了这处牡丹花丛,蹲下身子,慢慢摸索着找寻,蓦然抬眸时余光隔着花草的缝隙看到了一个人。
楚梦如?安心一怔,见她神色焦急,两只脚不断的来回踱步,应该是在等什么人,安心八卦之心冉冉升起,立即闭了息,石头也不找了,提拉着自己的裙子,蹲在地上大眼眨都不眨的盯着楚梦如。
片刻后,一名婢女匆匆赶来,对着楚梦如行了个礼,低声道,“如夫人,主子明日晚上在怡然苑等你。”
“小茵,枫儿的事主子会不会怪我?”楚梦如眉眼隐隐带着一丝恐惧,即使她极力掩饰,但那抹惧色始终萦绕不散。
“奴婢不知。”叫小茵的婢女低头回答,态度不卑不亢。
“告诉主上,我今晚会处理好的。”楚梦如别有所指的道。
“奴婢会转告主子。”小茵公事化的应承。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楚梦如咬了咬唇瓣,挥了挥手,吩咐道。
小茵依言离开。
楚梦如又在原地踱了好几回步子,面色变幻了好几次,惊惧,不安,忐忑,决然,各种不一的神色先后呈现在她脸上,停顿的时间或长或短。
一炷香后,楚梦如才拖着分外低沉的脚步离开了此地。
等了接近一刻钟,安心才慢吞吞的站起来,捶了捶酸酸麻麻的膝盖,看了一眼周围的情形,心下了然,原来是后院最偏僻的地方,别说人了,连个鬼影都没有,实在是暗通款曲,杀人放火的绝佳选择。
重新瞄上了一颗石子,安心继续踢踢踏踏,这次她控制了方向,一路往清心阁而去。
思锦和思烟两人早就伸长了脖子等着安心回来,可到现在两人盼了半天,也没看见她,不由得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哎,那不是小姐吗?”思锦踮起脚尖,眸子一亮,眼尖的道。
思烟立即往前看去,果然远处看见安心低着头踢着一颗石头晃晃荡荡的走过来。
“我去给小姐准备热水,赶了两天路,定是累了,沐浴一番也舒服些。”思烟偏头对思锦道。
思锦点点头,抬脚去迎安心,人未到,声音先到了,“小姐,真让奴婢好等。”
安心抬眸瞅了她一眼泛着喜色的小脸,双眼冒出绿光,抬腿一脚把玩耍了一路的石头踢飞了老远,看着思锦向她奔过来,伸出右手揽住了思锦的小腰,左手轻佻的挑起了她的下巴,邪笑道,“爷几日未曾让你们侍寝,你们就寂寞难耐了?你且宽心,晚上爷就是精尽人亡也会满足你们的!”
闻言,思锦一张脸羞的通红,“小姐越来越会调戏奴婢了!”
“调戏自己的夫人,天经地义不是么?”安心的手在思锦的小腰上轻轻掐了一把,那触感,那柔软,赞叹的砸了砸嘴,不给思锦躲开的机会,又接连摸了好几把。
思锦差点晕过去,怎么三日没见,小姐的流氓举动也升级了这么大?真是太出格了,再这么下去,她脆弱的小心脏可受不了。
“我以前大脑的程序是五点零的,现在已经更新过了,六点零的系统更加奔放,完善了我以前的羞涩,所以,你就别惊讶了,你小姐以后我会定期杀毒更新的!”安心看着跳出她怀抱的思锦,也不纠缠,呵呵一笑,乐道。
思锦又看到了她脑袋顶上正手拉手转圈圈的星星,大张着嘴,哑口无言。
安心露出了一种寂寞无人懂的神态,“对了,我的吱吱和小松回来了吗?”她回来的时候懒得抱它们,便让吱吱领着小松先行回院子。
“回来了。”思锦道。
安心阖首,摇头晃脑的迈进了院子门,走入了内室中,在两人的催促下,沐浴泡澡。
正坐在铜镜前让思锦给她绾发时,安心陡然听见院子内传来小声的争执,不过,这争执开始的突然,结束的更加快速。
“心儿妹妹,我来看你了。”凌亦痕的声音传入安心的耳中。
“你真像10086,我刚开机,你的消息就发来了,不看还不行,一直响个没完。”安心看着出现在内室门口一身锦袍玉带的凌亦痕,翻了翻白眼,叹道。
思锦思烟两人福身,“奴婢见过宁小王爷。”凌亦痕摆了摆手。
“心儿妹妹,你想我没?”凌亦痕进来先仔细的打量了安心一眼,看看她是不是完好无缺,有没有瘦了黒了,目光流连了一番,才满意的点点头。
“你一出现,我就想你想的心肝脾肺肾都疼了,所以为了我的生命安全,你还是别在我眼前晃悠了吧。”安心翘着腿,贼笑道。
“我得知心儿妹妹回府,马上就跑过来看你,可你这么对我,真让人伤心。”凌亦痕不满。
“我烦着呢,没空想谁。”安心像赶苍蝇似连连挥手,苦恼道。
“是不是烦楚逸绝娶你的事儿?”凌亦痕突然凑近安心,神秘兮兮的问道。
安心心中一动,凌亦痕只说了楚逸绝,那玄璃与她的联系他就是不知道了?还是已经知道,却装作不知情?
安心顺着凌亦痕的问题点点头,示意他说对了,她也想从凌亦痕口中套出点不为人知的消息。
“这个不用担心,父皇已经回绝了他,虽然拒绝的有点委婉,但楚太子应该能明白的。”凌亦痕掀开衣摆,坐在软榻上,左右摇晃。
“哦?怎么拒绝的?”安心很感兴趣的问道。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大概的意思就是感情靠的是两情相悦,不能剃头担子一头热,这样岂不是成就了一对怨偶?所以父皇说除非你亲自答应了,他才能下旨赐婚。”凌亦痕蹙眉想了想,低笑道。
“是吗?”安心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老皇帝是真心实意的为她的婚姻大事着想,还是怕他一意孤行的答应了楚逸绝会惹来玄族的报复?安心暗暗冷笑,玄族和东凌牵扯多年,只要双方没有出现原则性的过错,那么他们的联盟也会因为自己和娘亲而永远的保持下去,老皇帝没有必要冒着开罪玄族的危险,去和西楚联姻,一个弄不好,得不偿失。
“为什么楚逸绝想娶你?”凌亦痕眸底闪过一道暗沉,不悦的问道。
“我跟玉兰花到灵山山脚时,遇见了楚逸绝,他要轻薄我,我很生气,就打了他几下,可能他记恨我,想娶我回去好好折磨我吧。”安心半真半假的说道。
“那楚逸绝也太不是东西了,举止竟敢如此轻浮,跟流氓地痞无异,等下次我见到他,定要好好教训一番为心儿妹妹报仇。”闻言,凌亦痕对安心的话深信不疑,顿时大怒,喘着粗气义愤填膺的道。
安心感叹,还是凌亦痕这娃子好啊,这么信任自己,弄的她都不好意思欺骗人家了,要不是自己跟他有血缘关系,她就嫁给凌亦痕算了,就算宁王府被她折腾的鸡飞狗跳想必他都不会在意的。
察觉到安心带着后悔,悲惋,无奈的眼神,凌亦痕霎时愣了,立即收拾了一下差点被气的七窍生烟的心情,茫然问道,“怎么了?”
“哎,我只是有点儿感慨。”安心语气清幽的道。
“感慨什么?”凌亦痕不懂安心怎么突然感慨起来了。
安心的哎字拖长了音,表示出她内心的深深扼腕,“你为什么要生在…”话说到一半,就被门外的一道声音生生截住,“卑职见过长安郡主。”
安心只得把‘皇家’这两个字硬生生的吞下了腹中,她看着站定在内室门外的风扬,扁嘴道,“你来干什么?”
“世子说,长安郡主弄脏了他的衣服,理应要帮他洗干净的。”风扬双手摊平,像变魔术似的手中搁置着一件叠的整齐的玉白色锦袍,垂首恭敬道。
“你家世子缺一件衣服的钱吗?”安心脸色立时黒了,她活了两辈子,还没给人洗过衣服呢。
“世子说,勤俭是美德,何况这件衣服并不便宜,要好几百两白银。”风扬又道。
“玉王府没有洗衣服的下人吗?为什么要我给他洗?压榨奴隶也不是这么压榨的吧?”安心板着一张臭脸,叱了一声,哼哼道。
“世子说,能洗他的衣服的人除了一个专门浣洗的婢女谁都不能碰,但是那婢女昨日被世子指派出去了,所以只能麻烦长安郡主了。”风扬把玉华的吩咐贯彻执行到底,一板一眼的道,说完,见安心的眼中尽是不愿,遂补充了一句,“毕竟这是你…弄的。”
风扬的一句话没说完,但话里的含义,他两心知肚明。
凌亦痕看着两人你来我往,意味不明的对话,皱了皱眉,不悦的出声提醒自己的存在,“你们看不见我吗?”
安心不理会他,偏头对着一旁站着的思烟道,“烟妞儿,把他手里的破袍子拿过来。”心中暗想,不就是一件衣服,她洗还是别人洗谁能看不出来?反正将军府洗衣服的婆子多的很,她随便找一个人接下这差事不就行了?
思烟应了声,走到门口,接过了风扬手中的锦袍,随即走回安心的身后。
“多谢长安郡主。”风扬拱手,忽然唇角略微勾起一抹弧度,在安心惊疑不定的眼神中,缓缓道,“世子说,这件衣服还是郡主亲自动手洗的好,不然,某些好事就会错过了,届时,郡主可要后悔莫及了。”
话落,风扬施了一礼,迅速的离开了。
世子说,世子说,怎么不老子说?真是个傻不愣登的笨侍卫,转告玉华的话也能传的如此绘声绘色,除了表情,面容不一样外,那语气和停顿的空格都学的似模似样的。
“心儿妹妹,你真的看不见我吗?”凌亦痕见安心神神叨叨的小声嘀咕,口齿不清,他也没听清楚内容,只得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再次提醒她屋内还有他一个大活人呢!
“你比麻雀还乌鸦,吵死了。”安心‘啪’的一声打开了他的手,心中的烦闷到了极致,所以下手毫不留情。
凌亦痕的手背顿时红了一块,他眸中溢出受伤的神色,凤眸水汪汪的看着安心,似乎在无声的指控着安心的无情。
安心有些受不住这样的眼神,就好像一只可怜的小狗被人遗弃了似的,看的人一颗心都揪了起来,软下语气道,“乖,我不是故意的,心情不好,一时拿你撒了气。”
“那你告诉我玉兰花的衣服是怎么回事?”凌亦痕见自己讨好卖乖的目的达到,立即收了委屈的表情,问的一本正经。
安心闻言苦恼的抓了抓头发,难道她能说自己睡在玉华身上流口水流的?不但被人误会了不说,还会毁了她的一世英明,想了想,编出个借口,“在马车上我打他来着,结果不小心把点心扔他衣襟上了,就脏了呗。”
凌亦痕对安心的话向来深信,听了她的解释点点头,深以为然的道,“对付玉兰花就得这么办,本来我还担心你会被他给祸害了,现在听你这么一说,你倒没吃亏。”
安心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两下,她没吃亏?她吃亏吃到姥姥家去了,想起在灵山泡温泉的那个晚上,就又羞又怒,只是凌亦痕在旁边看着她,她还是极力压制了下去,免得被他看出了什么,追着自己屁股后面一个劲的问。
“对了,宫宴不是马上要开始了吗?怎么你还来我这里了?”安心扫了凌亦痕一眼,问道。
“皇爷爷说叫我接你一起进宫。”凌亦痕道。
怕她会跑不成?安心嗤了一声,“宴会人多不多?不多的话不去了。”
“你不是喜欢看美人吗?丞相府的大小姐云梦萱也会去,我虽然没见过她,但也听过她的美名,是个不次于乐芷菡的大美女呢。”凌亦痕想着宴会要是没有心儿妹妹该多无趣啊,遂卖力的将宴会上的亮点讲给她听。
听到有新鲜的美人可以欣赏,安心阴沉的脸色变得好了些,瞅了镜子一眼,见思锦正给她的发髻上插钗子,亮闪闪的光芒刺的她眼睛都快瞎了,她忙拔掉几支金钗,制止了思锦还想往她头上戴首饰的手,嘴里连叫,“够了,别把我弄的太美,我本来就天生丽质,无人能比,要是打扮的更加漂亮的话,你让别人家的姑娘怎么活?”
“心儿妹妹确实艳压群芳。”凌亦痕憋着笑道。
思锦和思烟额头上满是黑线,夸赞自己夸赞的这么理所当然的,她们还是第一次听到。
“记得给我的两只宠物喂食,别饿瘦了。”安心吩咐了一句。
思锦两人齐齐行礼答应,目送安心和凌亦痕出了门。
刚出了院子门,就看见安沐尘身穿天青色锦袍负手而立,“哥哥。”安心上前拉住了安沐尘的手,敏感的察觉到他脸色的不对劲儿。
安沐尘对上安心正偏着头看着他的视线,从她的目光里看出了浓浓的担忧,有个豁口正往里灌着冷风的心顿时暖了一暖,温声道,“父亲和母亲说身子不适,不进宫了。”
安心听出了安沐尘对凌素素称呼的改变,眸光闪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笑道,“娘亲不去,我也不想去了呢,还不如在家睡觉来的舒服。”
“胡闹,今儿个的宴会有一半的原因是介绍你和母亲的身份,母亲缺席已是无可奈何,你怎能也推脱不去?”安沐尘嗔怪的瞥了安心一眼,好笑道。
“正是这个理,再说宴会好玩的不少,各府的美女小姐争先献艺,像杂耍团一样,好生热闹。”凌亦痕生怕安心不陪他进宫,立即道。
“好吧。”安心同意。
凌亦痕喜笑颜开,对着安沐尘道,“安郡王和心儿妹妹坐我的马车吧?省的分开了。”
安沐尘点点头,客套道,“多谢宁小王爷了。”
凌亦痕摆摆手,不再多说,三人先后上了宁王府的马车,行驶在往皇宫而去的道路上。
------题外话------
多多每天要上班,每天为了给亲们万更差点要吐血来着。~首订惨淡的呀,看到事实的我,眼泪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