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可会排兵布阵?”族主没有看玄凌,而是把目光放在了安心身上。
“会。”安心点头。
“可会兵法谋略?”族主眸光亮了一分,继续追问。
“会。”安心又阖首。
“可会调兵遣将?”族主眼底光芒大放,一双老眼掩不住的灼灼光芒。
“会。”只要能灭了东凌,她隐藏的,故意忘记的东西,她都不介意悉数拿出来重温复习。
玄凌眼带惊讶的看了安心一眼,似乎没想到她连这些都通透,看着她面无表情,波澜不惊的小脸,他又莫名觉得她说的一定是真话。
素姨一亡,她的改变何止用翻天覆地就能形容的?简直是与之前的形象判若两人。
“蠢女人,你可别信口开河,到时自己的本事兜不住你吹下的牛皮,那才叫丢人现眼!”玄璃白了安心一眼,明显就是不相信安心的空口白话。
“族主,给我和玄璃各领一支军队,我要看看,到底谁能先一拔头筹,输的人学小狗叫如何?”安心瞥了他一眼,半响,转开眸光,看向族主。
“圣女,您现在不宜有大的动作,经脉虽以修复,但丹田受损颇为严重,且定灵珠的效用你还未吸收完毕,两股力量刚开始融合,排斥性还很强,最好不要运转真气。”玄凌立即开口阻止安心的想法。
“凌儿说的对,本主不急于在这一时,建立一个国家,许多事都需要重新商议整改,明日本主先发文书昭告天下,玄族出世。”族主笑意盈盈的道。
“族主不觉得昭告天下和灭了东凌选在同一天不是更好吗?”安心嘴角泛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意,眸中荡漾着若有若无的森森寒意,刺骨透髓。
此话一出,包括族主在内的三人齐齐一怔。
“玄族圣女之母在东凌莫名其妙的暴毙,圣女大恸,发誓要讨一个说法,发兵进宫东凌,这个名头够不够为发动战争的正当理由?”安心半靠在软榻上,神色淡淡,声音亦是淡淡。
“圣女,我知道你为素姨难过,但是战争一起,生灵涂炭,遍体哀嚎,天下就将大乱,你忍心黎民百姓受此战火波及而无家可归么?”玄凌忧心忡忡的看着安心,眉宇间笼罩的愁云渐渐聚拢。
“国师不是预言我与玄族联姻,会祸起萧墙么?我当然不能白白担了名声。”安心一脸无所谓,看向玄璃,“玄璃哥哥,你说是不是?”
玄凌叹了口气,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安心疯狂的念头,遂不再多言。
玄璃一怔,眼神怪异的看着安心。
“等灭了东凌,我和玄璃哥哥就举行大婚之礼。”安心脸色漠然的道,只有她真正的属于玄族人,玄族上下的人才能对她完全的信服,也才会把埋于黑暗的隐秘告知,得不到玄族的信任,即使她有再多再大的能力,就跟没有一个没有将士的元帅,单枪匹马,孤家寡人,谈何覆灭东凌?
她对爱情的向往,也在娘亲死去的那一刻,一起埋进了坟墓,她不惜利用一切身边的人和物,包括她自己。
“好!等圣女重伤痊愈,本主再昭告天下,定会给东凌来个出其不意,让老皇帝后悔他杀了素素,他就是造成天下动荡时局的罪魁祸首。”族主深深的看了安心一眼,眸内是看不到尽头的雄心壮志,大笑道。
三国鼎立被打破,百姓深陷于水火战乱,路有冻死骨,民不聊生,这样的骂名,老皇帝不背也得背。
“族主,心儿恳请您一件事!”安心忽然起身,单膝跪地在族主面前,声音冷冽道。
“圣女请起,有何事不妨直说。”族主双手去搀起安心,和颜悦色的问道。
“发兵东凌前,请族主给我一队人马,我要前往刹血阁和幻影门!”安心不起身,脊背倔强的挺的笔直,唇瓣抿成直线,眸光清凉道。
族主叹了一口气,“本主知道你想为素素报仇,素素教养在本主名下多年,彼此情分早已同亲生父女一般,她受害而死,本主也痛彻心扉,也知拦不住你,既然如此,本主给圣女五万兵马,踏平刹血阁和幻影门,幻影门本主早就不容,无奈大长老相求,本主也不太好拂逆他的爱子之心,除了幻杀,其他人或杀或剐都由圣女抉择!”
安心面色肃穆,起身道谢,“多谢族主!”
“璃儿,刹血阁和幻影门都有我们的人,你随圣女一同前往,命令他们里应外合,这是玄族的第一次出击,务必要大获全胜!”族主看向玄璃,严肃道。
“是,父主。”玄璃看了安心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时,门外有人禀告,“族主,前圣女使者被困在铜镜阵中,是否要放她们进来。”
“让她们五人进来吧。”族主吩咐道。
门外来人领命离去。
“本主也很想知道素素回京后到底发生了何事,让老皇帝下此狠手,竟然舍得杀掉自己的亲生女儿。”族主看着安心平静的面容,意有所指的道。
“原因已经不重要,既成事实,无法更改。”安心感受到了族主的目光,淡淡的道。
“素素的音容笑貌恍如昨日。”族主又是叹了一口长气。
安心不语,垂在水袖中的小手握紧成拳,眼眶渐渐漫上了酸涩的感觉,她使劲眨了眨眼睛,把眼泪逼回。
很快,有五道声音异口同声的响起,“属下拜见族主!”
“橙影进来!”族主道。
红菱身为七人中的大姐,体力不支倒在玄族天险外身亡,按排名来讲,橙影年纪最大。
橙影一身淡橙色的罗裙大步走进来,刚踏进门,就跪倒在安心的脚下,“小主,是属下保护不力!”
安心打量了她一眼,她发髻凌乱,橙色的衣裙血迹斑斑,鲜红色的血液因长时间未曾清洗,沾染在衣料上,形成深暗色的血斑,面色苍白,唇瓣开裂,一看就知一日没进水米。
“起来!”安心吐出两个字。
“是!小主,主上临终前,吩咐醉情阁所有人手调令权都交给小主!”橙影站起来,身形有些不稳,踉跄了一下,才道。
“把你们知道的都说一遍,别太复杂,简单的概括复述就行!”安心道。
“是!”橙影点头,也不多话,立即道,“主子从玄族离开,是属下六人接应,属下一路把主子送入京城,主子直接进了皇宫,自此有三天的时间属下失去了主子的联系,属下等人也曾夜探皇宫,但大大小小的宫殿都快被翻过来了,也是没找到主子的踪影,就在属下等人心急如焚的时候,主子满身伤痕的出现了,未曾多说,就命令属下集齐京城所有醉情阁的人马护送她出城,可在京城到玄族的必经之路上,早已埋伏了一波接连一波的杀手,醉情阁的人马损伤大半,主子本就受了重伤,玄力不知为什么也施展不开,没有玄力护体,主子伤重之躯,自然不是那些杀手的对手,到了最后,醉情阁除了我们六人和族主,其他人马悉数死绝,主子和属下杀出一条通道,让红菱携带了她写的血书送往玄族,追杀的人马中,有唐门的弟子,主子就是中了唐门的暴雨梨花针,才会…”说到最后,橙影已是泣不成声。
安心淡漠的脸色更加清冷异常,垂下了眼帘隐住了眸底的幽幽寒光,声音更显沉寂,“那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主子身死,属下等人放弃了抵抗,想随主子一同下黄泉,但安将军的暗卫赶到,逼退了唐门的人,抢走了主子的尸身,属下拼死相阻,奈何寡不敌众!”橙影抹了一把眼泪,脸上带着不服输的倔强,字字句句都裹着滔天的恨意。
“你们也不知素素在宫中到底发生了何事?”族主忽然出声问道。
“不知,主子常说皇上对她极好,属下根本不曾料到皇上会有此一举,全然不顾血脉之情,要把主子杀之而后快!”橙影咬牙道。
“蠢女人,安连城不是很爱素姨的吗?素姨和你出走九年,他始终都没有放弃寻找,为何他会冷眼旁观老皇帝要杀素姨!”玄璃挑了挑眉,俊美的眉眼透着一丝近乎于无的疑惑。
“男子生来薄情,美人总要迟暮,红颜弹指老,未老恩先断,九年可以冲淡世间一切的生死相许,更遑论娘亲和安连城感情本就不深厚,天下最不缺的美人,权势,名利,地位才是让人前仆后继,奋不顾身的,有了身外之物,才能去搜罗各类型的美女,女子分量何其轻,能重的过江山?两者差别,鸿毛与泰山之分。”安心语气不含一丝感情的道,古来今往,痴情女子负心汉的例子多的数不胜数,娘亲不是头一遭,也不是付出最多,收获最少的一例,爱情最经受不起时间的摧残。
“圣女何必感同身受,璃儿今生只会娶你一人,小妾侧室之类的统统都不会有,素素不会成为圣女的前车之鉴!”族主看着安心淡定的眉眼,明明情绪清淡,却让人感觉到了浓浓的悲凉,不由心生怜意,下意识的做出保证。
安心不置可否,心境不同,看人的角度自然改变了,以前她自觉的忽略了玄璃的优点,看到的全是他的不好和不足,如今千帆过尽,尘埃落定,玄璃并没糟糕到一无是处的地步,只是她不再讨厌他,并不代表就能接受他。
“本少主一辈子就只有她这个蠢女人?日日受她的冷眼苛待?不行!”玄璃脸色发臭,不情愿之色显而易见。
“没的商量!”族主不容置喙。
玄璃一噎,愤恨的看了一眼安心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忽然没了话。
“你先下去,带着其他四人,好好养伤,以后就跟在圣女身边!”族主眸光转向橙影,吩咐道。
橙影看着安心,用眼神询问她的决定,见她点头,才放心的走了出去。
“圣女好好休息,等圣女痊愈了,本主派兵,助圣女踏平刹血阁和幻影门!”族主笑着道。
安心点头,她的确累了,定灵珠在竭力融合着两股真气,但两方却排斥着定灵珠的力量,冲撞之下,疲惫不堪。
族主抬脚离开,玄璃看了安心一眼,丢下一句,“注意休息,本少主的未婚妻!”说完,起身紧随其后跟在族主的身后。
玄凌没有跟着离开,他眸光沉沉的注视着安心,须臾,悠悠的开口,语气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圣女当真要破釜沉舟,不顾一切么?”
“玄凌哥哥说错了,玄族数千年的筹谋,如今该是粉墨登场的时候,我的存在只是那个引发战争的导火索而已。”安心扯了扯嘴角,泛出一抹僵硬怪异的笑容,在玄凌的面前,她好像总是很难隐藏内心的真正想法,因为这人看事太过明朗透彻。
“你可知,虽然东凌皇弑女的举动的确可以名正言顺的让玄族出兵,但同样的,战火一旦燃烧,起火点的也是由你所起,文人儒生的口诛笔伐和天下百姓的议论纷纷都会把你推在风口浪尖之上,你背负的就是祸国殃民的罪名。”玄凌目光悠然深远,将利害一一指出,说到底,他不愿安心的一意孤行让天下大乱,苍生不宁。
“祸国殃民?”安心重复了一遍这四个重若千钧的字,似乎在咀嚼,消化着字眼透出来的意义,片刻后,她微微泛起一个冷笑,“我一没扰乱朝纲,二没色诱君王,何来的祸国殃民?朗朗乾坤,人在做,天在看,皇帝昏庸无道,就活该被人推翻政权,他不信自己的亲生骨肉,偏偏独信那虚无缥缈的天象之说,如此无能,东凌不如早些退位让贤,让有能者居之才是顺应天意!”
“东凌一乱,天下之势牵一发而动全身,南云,西楚定会从中牟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是渔翁,还未可知,便宜的是野心大如天的当权者,受苦的还是无辜的百姓,圣女,空有一颗仁慈的心,为何就是看不明白?”玄凌道。
“仁慈这种东西我不需要,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玄凌哥哥,不要把你的认知加诸在我身上,你看错我了,我心里从来没有那一套恶心掉牙的大慈大悲,我心狠手辣,不择手段,谁伤我,我必百倍还之!”安心不以为意,以前她或许有那么一丁点怜悯的心,但老天都不可怜她,她可怜别人做什么,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有本事有能力的人居于高处,俯瞰众生,而随波逐流,平庸迂腐的人生于社会最底层,能抗争为自己博个锦绣前程最好不过,若是不得,被当权者当做手中的提线木偶来左右摆布,也是无可奈何。
“圣女只是被眼前的迷雾阴暗给蒙住了清灵的双眼,圣女为何不试着敞开心怀,重新生活,也许会发现一出崭新的天地!”玄凌摇了摇头,眉宇间的神色甚是苦恼。
“我对禅语不通,玄凌哥哥若想和我坐而论道,怕是会瞎子点灯白费蜡,哲理明言对我来言本就是七窍通了六窍,剩下一窍不通,你再多说,也只是凭白的浪费口水。”安心把手边上的茶盏推到玄凌的那边,淡声道,“喝点茶水,润润嗓子。”
玄凌叹气。
“常言道,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早白头,玄凌哥哥今日不知叹了多少气,说不定明日就会有皱纹了呢。”安心开玩笑道。
玄凌看着安心,又是一叹,刚见她时,她的小嘴就闲不住,不打趣调侃别人心里就不痛快似的,在看到别人被她噎的无话可说的时候,她就会大笑,笑容明艳,灼灼其华,眉眼气息无处不带着灵气愉悦,可眼下,她即使是贫嘴,但面色淡然,声音呆板,明明是抑扬顿挫的玩笑之语,从她口中说出来,硬生生的转了味道,说不出的暗沉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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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玄璃说过,安连城发兵攻打玄族,损坏了玄族一半的阵法,后来如何了?”安心话锋一转,盯着玄凌的神色,问道。
“玄族没动用训练多年的军队,只有玄族人运行阵法抵抗,好在玄族有万毒林作为天险,素姨也并未把阵眼和阵法的关键告知安连城,否则玄族危矣,交战两天,第三天安将军就退兵回了京城,不知其原因。”玄凌解释道。
“惺惺作态。”安心吐出四个字。
“他对素姨是深爱的,其实这件事的因果,父主不是没有责任,他若不强硬的要求你和玄璃完婚,你也不会遭受到东凌皇的忌惮,惹得他非除你不可!”玄凌道。
“我和玄璃本来就有婚约,我想,从国师说出那个似真似假的预言后,老皇帝就想杀了我吧。”安心淡漠道,为了救自己,玄族断绝了圣兽的血脉,又付出了至宝定灵珠,天底下没有不求回报的付出,族主又不是九天圣人,有所求也是情理之中。
她和娘亲启程赶往玄族的路上,路遇那么多杀手,其中必然有幻影门的穿针引线,但说不定也有老皇帝的伏杀。
为了江山的安稳,牺牲一个女儿算什么,这就是帝王之道,能做平常人不能做之事,能下普通者不能下的狠心。
“你能忘了了玉世子?”良久,玄凌怅然叹息了一句,仿佛把无尽的担忧,愁绪,等复杂的情绪都叹了进去。
安心微微一笑,而那笑意并没有半分温暖之色,直叫人觉得身上发凉,提到玉华时也是面不改色,声音清泠如碎冰,“有一种错,是个人都逃不过,那就是看错人。”
玄凌心中微微一动,看向安心不见波纹,唯荡水光的眸子,扯了扯嘴角,道,“情之一字,最能伤人,但即使知道错了,也如飞蛾扑火,难以忘却。”
“玉华就好比我的前男友,若有人问我,你还记得你的前男友么,回答忘了,显得薄情,回答没忘,显得花心风流,我只能说,人生如戏,他就是这出戏里曾经出现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演员,现在戏曲落幕,人走茶凉,演员散场,自然各自分道扬镳,开始下一幕的台本。”安心语气微妙且森冷,话落,见玄凌微微蹙着眉头,眼中带着不解的色彩,轻轻一笑,道,“这是通俗的说法,还有一句文艺的,想必你很感兴趣,就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以前我一直觉得这句话很酸,很有些言情剧的气息,现下倒觉得十分适合我的心态。”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玄凌呢喃道。
“是呢,失之我命,得之我幸,强扭的瓜不甜,要逝去的你何必非要挽留?就像沙子,你越是攥紧,它从你指缝间流逝的速度也就越快。”安心脸上蓄了一抹浅淡的笑容,温和道。
“圣女说的话总是让人忍不住往深处探究,意境幽远,蕴含了无数的哲学。”玄凌笑着赞了一句。
闻言,安心失笑,嘴角微微扬起,带起一缕看破红尘俗世的味道,音色也是幽寂沉冷的,“玄凌哥哥,和你聊天真的很舒服,古言有曰,人生得一知己,不枉此生,玄凌哥哥或许就是我的知己吧。”
“能得圣女如此评价,玄凌之幸。”玄凌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黑幽幽的眸子中攒起清亮的光束,温润一笑,道。
屋内压抑沉闷的气氛倏地缓和了不少,空气流动亦是加快了一些。
安心转头透过窗子看向外面,抬首瞅了一眼乌压压的天色,“明日可能要下雨了吧?”
“嗯,倾盆大雨。”玄凌道。
“我身上的伤要多久才会痊愈?”安心伸手关上了木窗,乌云盖天,一望无际的黑色流泻下来,看的人不自觉的心中发沉。
“一个月。”玄凌回答。
“这一个月希望玄凌哥哥多看看我,生病无趣,有人聊天解闷也是苦中作乐。”安心浅浅一笑,道。
“好。”玄凌答应,说完,起身对着安心道,“要下雨了,玄凌先走,不然大雨骤然落下,玄凌少不得要大病一场。”
安心含笑点头,目送玄凌出门。
“圣女,可要用膳?”玄凌前脚出门,如花后脚就进来了。
“来一碗药膳吧,滋补的,对伤势有益的,统统端上来。”安心看了她一眼,道。
如花得令出门。
安心从怀中掏出火石,点亮了放在小几上的火烛,她注视着发出光芒的火光,那样热,散发出温暖的气息,她唇角却是渐渐凝起了一个冰冷的微笑。
用完药膳,安心让如花拿来了一本女戒,铺好纸张,执起毛笔,蘸了蘸墨汁,提笔慢慢的写了起来。
“圣女不觉得女戒内容对女子太不公平么?”如花给安心一边磨墨,一边偏头看着安心写字,好奇道。
“男子三妻四妾,是数千年就沿袭下来的规矩,你为何会持以否定的态度。”安心没抬头,视线专注在纸张上,淡淡问道。
“属下没出过玄族,自然不知道外面的男子娶妻是如何,但玄族祖先有一规定,玄族男子大婚,一生只能娶一人为妻。”如花赞叹的看着安心的字,风卓傲然,一笔一划都带着暗藏锋芒的杀气,倒钩处却又带着点点内敛,这般矛盾,又这般和谐。
“万一娶的妻子是不能生养的,岂不是断了香火?”安心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即继续埋头书写。
“如果发妻同意,可再纳妾,绵延子嗣。”如花回答。
安心嗯了一声,不再多言,心神完全沉浸在书写的状态中,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说的大抵就是她如今的情况吧。
娘亲叉腰说教的模样还在眼前历历在目,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音容宛在,永生难忘。
一滴清泪从眼角顺着脸颊滑下,落在墨迹还未干的大字上,濡湿的墨痕顿时渲染开头,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墨梅缓缓的吐苞含蕊,极尽艳丽。
“将这些烧了。”安心放下了笔,吩咐道。
“圣女…”如花看着这些秀丽绝伦的好字,越看越喜欢,实在不舍得烧掉,语气犹豫,无声的请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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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是喜欢,就拿走吧,女戒烧了,我再也不想看了。”安心脸上的神色比之方才的淡漠更添了几分寡淡。
如花一惊,随即收拾了小几上的纸张和女戒,退了下去。
“芙蓉。”安心忽然出声,唤了一声。
在外面等候的芙蓉立刻走了进来,垂手而立。
“帮我做几身衣裳来,不要白色的。”安心吩咐道。
“是,圣女。”芙蓉道。
“还有,把我的那些月牙白的罗裙都烧了,我不喜欢了。”安心脸色木然的继续道。
芙蓉一怔,点头答是,从角落里放着的箱笼中取出了安心带过来的罗裙,抱了出去。
安心身子一软,像是体内的精力突然被抽空,软倒在榻上,身子自动弯曲成虾米的形状,手臂紧紧的环抱着膝盖,闭上眼睛。
安心在心中自嘲的笑笑,她两世的年龄加起来也有四十多岁了,前世面对死亡的关头,她也不曾软弱过,但她此时心底真的漫上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寂静。
安心迷迷糊糊的想,想起前世看过的那些关于爱情的段子,她没谈过恋爱,不表示对男女相处之道就是一知半解,玉华应该知道娘亲对她来说,有多么的重要,他身负皇恩,老皇帝对他和国师有多依赖,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只要他从中周旋,娘亲肯定有转圜的余地,可他居然放任失态的发展,看着娘亲死在老皇帝的算计杀手下。
她叫他如何为他开脱,纵使她想了千千万万种可能,最后无一都得出了相同的结论,他不爱她,所以做不到爱屋及乌的份上,不愿为了她反抗皇帝的命令。
这就是愿负天下人?好生滑稽,君臣上下一心?真是好臣子。
如花在门口悄悄的看了内室一眼,见安心歪倒在软榻上,脊背弯成一张弓的形状,如瀑布般的黑发散落在她清瘦的肩膀上,她甚至都能透过薄薄的寝衣看到了圣女后背凸起的脊椎骨头。
“圣女,夜深了,夜晚天气凉,您还是去床上睡吧。”如花第三次来看安心,她实在放不下心,走到榻前,关心的问道。
安心睁开眼,眸光清幽,没有一丝小憩过后的惺忪,屋中有沉静如水的檀香气味,轻烟袅袅不散,恍惚让人有置身世外之感。
“属下点了安神香,希望圣女睡的好些。”见安心鼻翼微动,如花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安心点点头,从榻上爬起来,也不穿鞋,光着脚走过软榻和床铺之间的距离,不发一语,扯开被子,钻了进去。
如花叹了一口气,转身出了房门。
第二日果然如安心所想,大雨连绵,安心起了床坐在软榻上开着窗子,听着雨水打在房顶发出的轻碎响声。
“怎么也不多穿件衣服?”玄凌手中拿了两本书打起珠帘面色含笑的走了进来。
“不冷。”安心收回落在水洼中的视线,转头看着玄凌,轻笑道。
“身体可好些了?”玄凌坐在软榻的另外一边,眼底含着点点的担心,问道。
“真气和玄力已经没有昨日那么排斥定灵珠的力量了,彻底融合指日可待。”安心道。
“我还未见过两者融合的现象呢,也不知道比之单独的威力增加了多少?”玄凌为安心沏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他的面容在如云雾缭绕的热气掩盖下,看不太真切。
“我也不知。”安心笑了笑。
“这是玄术的使用秘籍,左右这一个月你无事,既能拿着消磨时间,又能提前学习,互不耽误。”玄凌把手中的书籍递给安心。
安心接过来,映入眼帘的就是‘玄术入门’几个大字,移开第一本,第二本上面的字是‘如何修炼玄力’。
“你的玄力与真气融合,古来罕见,也不知道这修炼之法对你是否有用,总之,你慢慢摸索就是了。”玄凌道。
安心修长的手指慢慢的拂过书皮,没说话。
玄凌也没开口,从宽大的袖子中又掏出了两本书籍,书本的边角处微微卷起,隐隐泛黄,一看就是保存许久的古籍。
“圣兽怎么样了?”安心把书扔在小几上,抬眸看向玄凌。
“不太好。”玄凌吐出三个字。
“我来放血,不然时间太久,血液中的药性会逐渐变的稀薄。”安心立即道。
“不行,你重伤未愈,而圣兽要换血需要大量的血液,如果你失血过多,定会再次陷入昏迷,一个月的痊愈时期也会被无限的延长。”玄凌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安心的提议。
“我造血功能很强大,以前也经常献血,不要紧。”安心皱眉道,她已经失去了娘亲,吱吱不能再有事。
她恨死这种无能无力的感觉了,娘亲出事的时候,她没在身边,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吱吱或许是她生命中最后的一丝慰藉和温存了。
“你这个女人一天没事就净闹腾,安生的躺在床上,哪儿也别想去!”玄璃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色极差的冲着安心道。
“我的血不但有圣血的效用,还有定灵珠的成分,万一圣兽用了我的血,会脱胎换骨呢?这样,也就不至于断绝圣兽传承的血脉啊。”安心企图说服两人。
“你也知道只是万一?那万一不成呢?圣兽已经废了,难道你还要搭进去?那本少主岂不是赔了兵又折了未婚妻?”玄璃不为所动,眸光含了一抹警告。
“老娘偏要去,要不,撂倒我把我打晕,要不,谁也阻止不了我!”安心猝然站起,双手紧握成拳,目光凌厉。
“本少主会怕了你不成?”玄璃眸内盛满阴狠,对安心油盐不进,不听劝告的态度极为恼怒,手掌心已经溢出了一团金光。
安心拿起放在小几上的问情,按动机括。
“玄璃,圣女担心圣兽也是情有可原,我知道你关心圣女,但不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玄凌身子一闪,站在两人的中间,隔断两人身上散发的杀气,语气有些微的无奈。
“谁关心这个臭女人?本少主巴不得她早死早超生,省的留在世上祸害别人,把别人的好心当做驴肝肺!”玄璃闻言有些别扭,不自然的转开了目光,冷哼道。
“不用你管,收起你的自以为是的好心,我不需要,我就是要放血救圣兽。”安心面色沉静如水,冷冷道。
“玄凌,你让开,她就是在找死,既然要死,本少主送她上路。”玄璃眯起了眸子,薄唇紧抿,轻缓的呼吸重了好几分。
玄凌拦住他的手,转身对着安心道,“圣女,您又何必不顾自己身子去救一只已经半废的老鼠呢,你若是实在喜欢它,可以用上好的药材养着,当个宠物逗弄也是可以的!”
“意义不同,它是伙伴不是宠物。”安心言简意赅的道,分毫不让。
“老子多管闲事,你要死就趁早的,爱放就放!”玄璃忽的转身,扔下一句冷冰冰的话,脚步不停的离开。
安心见状,朝玄凌挑了挑眉。
“如花,取个小桶过来。”在安心坚持,不肯退让的目光下,玄凌也是无法,只得顺应她的意思。
如花在外应了一声,很快,就取来了一只小木桶。
“现在就放?血液不会凝滞?”安心问道。
“不会,圣兽的精血不会凝固,即使加了你的血液稀释,短时间内也是无碍的,外面下雨,你若是感染了寒气,就得不偿失了。”玄凌道。
安心不再多话,从玄凌手中接过锋利的小刀,挽起胳膊,在动脉上一划,对准木桶,顿时血流如注。
血流漫在木桶一半的时候,玄凌看了一眼安心苍白的小脸,道,“够了。”
安心点头,从如花颤抖的手上接过洁白的布帛,捂住了伤口,仍在不断溢出的鲜血在顷刻间染红了白布。
玄凌抬手在安心胸前各处大穴点了几下,如泉涌的血液顿时停止了外泄。
“谢谢。”安心朝他轻轻阖首,张了张唇,还想再说什么,可眼前一黑,身子往地上滑去。
玄凌眼疾手快的一捞,揽住安心的腰肢,朝一脸紧张的如花使了个颜色,让她提过自己手中的木桶。
“用轻功送往化龙池,不得耽误,晚了会失了效用。”玄凌吩咐道。
如花猛点头,提起木桶风一般的出了内室。
玄凌把安心扶在了床上,给她盖好锦被,摇摇头,又叹气。
她有时候实在倔强的让人心疼。
京城,玉王府。
玉华半靠在软榻上,脸上盖着一本书,看不清他的表情。
“后悔了?”国师坐在对面的太师椅上,声音隐含了一丝轻蔑。
玉华没动,也没开口,呼吸清浅难闻。
“长安郡主这回可把你恨到骨子里了,你跟她再无可能了,早点放手吧。”国师自顾自的品茶,头也不抬的道。
玉华依然静静,呼吸有半响是停止的。
“轮回海早就被你控制在手中了,你又何必急于一时,非得长安郡主刚走,你就马不停蹄?现在后悔都晚了。”国师唉声叹气道。
“我想,等她回来就大婚的,我怕她知道我有婚约,会生气。”玉华终于开口,温润的声音带了一丝清晰可循的暗哑。
“你的星幽阁呢?千羽不是易容成你的模样代替你坐镇玉王府吗?他完全可以代你发号施令营救锦绣公主啊?”国师问道。
“我没告诉他我和安心的关系,他以为我事不关己,加上皇上要杀锦绣公主,此等大事,他不敢擅做主张。”玉华拿开了盖在脸上的书,如诗如画的玉颜一片沉郁,凤眸内如浮波漾过,波纹圈圈流连。
“千羽没给你传信?”国师皱眉道。
“传了,没收到,轮回海不比玄族,轮回海一来一去最少的行程也得需十天半月,加上入轮回海要坐船,大海宽广,要准确的找到轮回海极为不易,等我收到消息的时候,已成事实。”玉华如玉的手指蜷了蜷,指甲划过掌心有稀薄的痛楚。
国师忽然间没了话,玉华也没再开口,气氛低沉,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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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了一宿,才出来的,删了写,写了删,本来想提前剧情的,想想,还是算了,衔接的太生硬了有违和感。
多多弄了个群,毕竟大婚指日可待,为了保留完整的肉文,亲们都进来吧。
211285630,敲门砖任何一个文中角色名。
多谢,夜堇色的打点,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