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很快就到了荣禧堂用作饭厅的暖阁。
廖嬷嬷早已经带着人,将里面原本顾老夫人用膳的小圆桌换成了红漆楠木镶金雕花的大圆桌,数张座椅摆放整齐;桌上八冷八热十六道大菜,此刻正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不知晓你们会来,所以是临时让厨房准备的,若不合胃口,可别嫌弃我这做姐姐的招待不周。”顾老夫人坐在上位,语气却是带着骄傲。
这次柳姨娘倒是极自觉的坐到了顾瑾汐的下手。
柳老夫人面色微变,深吸口气,“老姐姐客气了。”
“来尝尝,这道凉拌山药可最是爽口的。”顾老夫人夹了块山药,自己吃得兴起。
柳老夫人与徐氏闻着也只觉得有些饿了,她们早上用完膳时,就从安伯候府出来,可因为下雨路滑,马车又临时出了点岔子,直到巳时方才上门,让外人瞧着倒像是刻意掐着饭点来的了。
“这乌骨鸡蹲山菇是我特地吩咐厨房给你炖的,苏怡你多喝些,对孩子也好。”
顾老夫人瞧着那冒着热气的汤,淡淡道。
苏怡顿时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多谢母亲。”
“奴婢给您盛汤。”苏嬷嬷立刻取了小碗动作。
瞧着苏怡端着小碗,小口小口喝着的动作,旁边的柳姨娘竟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直到苏怡喝完一碗之后,她眼底越发的晶亮,带着浓浓的快慰,竟是将所有的欣喜都表现在脸上。心里更是叫嚣着,那眼神像是恨不能在苏怡身上戳出几个洞来般。
“苏苏!”
苏怡放发下筷子,猛然耳畔响起一道清朗的男音,众人转头却是顾淮与顾子骞。
顾老夫人双眼微微眯着,“你们怎么回来了,可用过膳了,我们也才刚开始没有就坐下将就着用些吧。”
“也好。”顾淮点点头。
柳姨娘却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看着顾淮,到底对他还是有感情的,“表哥,怎么没有留在外头应酬?”
嗓音不是平时的清脆,反而带着点点哑色,似是非常的紧张。
“柳姨娘这话问的稀奇,我爹在哪里用膳,难道还要给你汇报不成?”顾子骞双眼微微眯着,接到自家宝贝妹妹递过来的眼色,虽疑惑却顺着她的意思,“我已经用过了,在花厅等着你们。”
顾淮微微颔首,“如此也好。”
说话间,廖嬷嬷已经着人在苏怡与顾老夫人之间加了椅子又添了碗筷。
“行了,吃饭。”
顾老夫人暗恼,对顾子骞不给面子非常的恼火,连带着对苏怡也很是不满。
众人再也无话。
只顾淮偶尔体贴地给苏怡夹菜,廖嬷嬷瞧着苏怡用饭用得极少,便又说了两次,顾老夫人特地吩咐厨房给苏怡炖的乌骨鸡蹲山菇汤。
苏怡本不想喝,可顾淮听了却不顾苏怡的想法,连着给她添了两碗;苏怡只能强忍着反胃的油腥味喝下去。
直到午膳结束。
“时辰不早了,还是将事情早些说清楚得好。”柳老夫人并没有用多少心里一直悬着事情,本来只是顾老夫人她或许还能开口,可如今府上最难缠的顾子骞,竟然回来了,还有顾淮,想到上次安伯候府发生的事情,怎样不得罪这两个人将事情说清楚。
徐氏原本还很是快慰的,连着给柳曼婷添了两碗鸡汤。
柳曼婷本不想喝,可又不是在自己家里,只能忍着;却瘪瘪嘴,这些菜也是瞧着好,味道也不怎么样嘛,比不上他们安伯候府的厨子。
顾老夫人也点点头,“嗯。”
“去花厅说吧。”顾淮习惯性地抬手搀扶着苏怡,“苏苏,小心。”
“嗯。”苏怡抬起头朝顾淮莞尔笑笑,不过突然她顿时面色大变,猛的捂着小腹,那钻心的疼痛传来,让她咬牙都忍不住痛呼出声。
苏嬷嬷顿时就急了,“夫人,夫人。”
“娘!”顾瑾汐吞了口唾沫,双手紧握成拳头,指甲掐入掌心都没有发现。
“小姐放心,会没事的。”叶贞娘趁着搀扶顾瑾汐的瞬间俯身压低在她耳边道,现在这个时候可不能露了马脚,不能所有的事情都前功尽弃了。在临走前,还朝暗处的一个丫鬟使了个眼色。
顾瑾汐身子顿时一僵,双目通红,“我要过去。”
“苏苏!”顾淮也是急了,一把将苏怡打横抱起。
顾老夫人走过去,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被横冲直撞的顾淮险些撞倒在地,“来人呐,快请林大夫过来。”
“是。”立刻有丫鬟听了,直接小跑出去。
没有通知顾老夫人,顾淮直接将苏怡抱到平日里顾老夫人用来小憩的春风阁。
苏怡捧着小腹,双目迸裂,死死地抓着苏嬷嬷的手,“嬷嬷,嬷嬷,啊……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夫人放心,小主子会没事的啊。”早上还相安无事,怎么这就一顿饭的功夫,就变成这样了;苏嬷嬷也是整个人都懵了,“夫人,您忍住,忍住,大夫就快来了,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苏苏,苏苏。”
看着苏怡那痛苦的模样,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因为疼痛而流出来的汗水已经湿透了发根,身上更是早已经湿透了,额头上还不断冒出大豆般的汗。
“啊,好痛。好痛。”
苏怡眼泪都流出来了,一只手拢着小腹,猛然只觉得小腹一阵温热流了出来。
“不!”她突然仰天长啸一声,声音凄厉悲惨,响彻整个国公府的上空。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没事的?”
顾瑾汐紧紧抓着叶贞娘的手,那力道之大,叶贞娘只看到被顾瑾汐抓着的地方已经是淤青一片。
叶贞娘深吸口气,“怀孕的女人都要经过这一关的,生孩子自然痛。”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猛然丫鬟的惊呼打断叶贞娘的话,顾瑾汐赶紧扑过去,“林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娘,救救我娘。”
“怎么会这样?”柳老夫人整个人都懵了;瞧着已经成了一团乱麻的荣禧堂,丫鬟们进进出出,她心里陡然又股不好的预感,如果苏怡出事,怕是顾国公府与安伯候府的事情越发难以和解了,怎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就他们来的这天出事呢。
柳老夫人也是气急败坏得紧,早知道就改日再来了。
林大夫被顾瑾汐扒拉着,给苏怡把完脉之后,顿时脸上愠怒,狠狠地瞪着苏嬷嬷与顾淮,“夫人的身孕已经七月有余,最忌食活血之物,你们到底给夫人吃了什么?”
“这,什,什么意思?”顾瑾汐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声音小得似蚊子叫般;可林大夫却是听懂了,“说得明白些,夫人被人下了药,如果运气好,能平安生下孩子,如果运气不好,准备好后事吧。”
“嗡——”
顾淮只觉得脑子都懵了,“怎,怎么会这样?”
“都冷这个干什么,还不快去请产婆!”林大夫厉喝一声。
原本在花厅等待的顾子骞发现事情不对劲之后刚赶过来就听到林大夫的厉喝,随便抓了个丫鬟,“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夫人被下药,快生产了。”那丫鬟也是着急得不行,“奴婢还要去厨房烧水。”
“好,快,快让傅管家去请产婆,不,我亲自去。”顾淮回过神来。
“不,夫人用的东西,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不,不会的。”苏嬷嬷摇摇头,服侍苏怡几十年早已经将她看错自己的亲生女儿般,此刻她整个人都已经愣怔了,不断的摇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顾瑾汐却猛然转头看向顾老夫人,“贞娘去将今天所有的菜色带过来,不,你带林大夫去暖阁,看看我娘吃过的菜。”
“顾瑾汐,你什么意思?”顾老夫人顿时双目圆瞪,迸射着浓浓的怒火。
“这……”林大夫有些犹豫。
“正如苏嬷嬷所说我娘吃的东西,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林大夫,我求求您!”话音落,顾瑾汐砰的一声跪倒在地。
林大夫顿时慌了,“汐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哎,老朽去看看就是了。”
对顾瑾汐,他是极喜欢的;不然当初也不会为了顾瑾汐吼顾淮和苏怡,现在对顾瑾汐的请求,他根本做不到无动于衷。
见林大夫答应了,顾瑾汐立刻双手并用的爬起来。
“我,我跟你们一起。”
“好。”
顾老夫人面色也难看得要死,“本夫人也去!”
到了暖阁,廖嬷嬷已经带着下人在撤那些并未吃完的饭菜,一名小丫鬟见顾瑾汐一行步履匆匆,飞快地端了桌子中间的那盅鸡汤,快速朝着外面走去。
“你干什么!”顾瑾汐轻喝一声。
小丫鬟的身子顿时僵住,手中捧着的鸡汤顿时怔了下,鸡汤洒到地上;散发出诱人的浓香,“奴,奴婢……”
“林大夫,这些菜有问题吗?”顾瑾汐似是没有注意般,拉着林大夫将饭桌上其他菜色一一检查了。
林大夫摇摇头。
猛然旁边不知道是谁提醒一句,“夫人喝了好几碗鸡汤。”
“这,林大夫,你看看。”鸡汤撒到地上,此刻大都已经浸入了泥里,林大夫蹲下身,捡起一块鸡肉闻了闻,顿时面色一变,掏出手帕将鸡肉放到手帕里包起来,直起身就忘苏怡所在的春风阁而去,“这简直蛇蝎心肠,快,快走夫人有危险。”
“怎么回事?”顾瑾汐故作不解。
“快走!”林大夫此刻哪有时间给顾瑾汐解释这些。
眼瞧着顾瑾汐一行终于要走了,那小丫鬟似松了口气,顾瑾汐猛然似想起什么,“你转过身来!”
“我……”那丫鬟顿时身子僵了下,袖袋中一个纸包顿时掉到地上,顾瑾汐顿时心上一紧,“这,这是什么?”
“不,这不是。”那丫鬟顿时就急了,赶紧弯腰;可叶贞娘却到底快了一步,将纸包捡起来。
廖嬷嬷见状却是恼了,“小花,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干活。”
“是。”被唤作小花的婢女刚想过去。
顾瑾汐却是眸色暗了暗,“把她给我抓起来。叶贞娘立刻通知傅管家带人将荣禧堂给我看好了,在我娘的事情没有查出来之前,荣禧堂连一只蚊子都不能飞出去!”
“是!”叶贞娘应声。
春风阁。
此刻丫鬟进进出出。
产婆来了之后,将所有人都赶了出来,只留了苏嬷嬷和林大夫并两个丫鬟在里面帮忙。
“啊,啊——”
站在春风楼外面,顾瑾汐整个人面色苍白着,似乎随时都能被风吹倒般;顾子骞低着头,垂下眼睑,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顾淮更是扒在窗前,眼角还挂着泪。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罢了。
“苏苏,苏苏。”他薄唇不断的喃喃着,在贴身小厮的搀扶下,整个人似乎苍老了十岁般,他真的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的娘居然会对苏怡动手。
“热水,快!”
猛然门打开了,一名中年妇女里吼一声,顾淮还没来记得问里面情况怎么样了,就听到,“砰——”
门又阖上了。
里面凄厉的叫声不断的响起,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淡。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顾淮整个人低着头,不断的喃喃着。
“让开。”
里面丫鬟不但进进出出,一盆借着一盆的血水往外端。每出来一个丫鬟,顾淮的心都揪紧一分,直到现在,顾淮已经数不清楚送了多少热水进去,里面又端了多少盆血水出来。
“娘,娘。”顾瑾汐的嗓子都已经沙哑了,双手合十不断的喃喃着,眼泪顺着眼角,一滴一滴不断的落下来。
叶贞娘从头至尾都站在顾瑾汐的身旁,深怕她经受不住,冲动地冲进去,那药的份量自己是算计好了的,只会催产,顶多是让夫人更痛苦些,却不会对她的身子有丝毫的妨害;终于端出来的那些血水,好多也是事先早就准备好的罢了。
只是叶贞娘悄安排的这些,竟是连顾瑾汐都瞒着。
顾瑾汐靠在荣禧堂院中的一颗大树上,整个人面色死灰,怔怔地看着那紧闭中,开开合合的房门。
染红了水的血,白布,甚至觉得空气都弥漫着浓浓血腥的味道。
血,水井,大树……
破败的宅院,密密麻麻的人头,空洞无神的眼,嘴角甚至带着血丝……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竟似又浮现出那样的场景;她猛的捂着耳朵,凄厉的大吼出生,“不——”
“妹妹,你怎么了?”顿时原本被房间中苏怡霸占的心神终于回笼了些,第一时间将顾瑾汐揽在怀中。
顾瑾汐整个人都快崩溃了,只不断的流着眼泪,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春风阁内,整个人似傻了般,只不断的喃喃着,“不,不会的,不会的。”
“放心,娘不会有事的。”顾子骞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担忧,轻轻拍慰着顾瑾汐的背,“妹妹,别担心。”
看着顾瑾汐那失魂落魄的模样,顾淮张了张口,可嗓子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般,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阿淮,我们和离吧。”
“放过我,也给汐儿一条生路!”
“放过我,也给汐儿一条生路!”
猛然,苏怡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而且不断的回响着,一句比一句高声,一句比一句凄厉,到最后甚至带着不容违逆的架势。
他真的会害死她们吗?
顾淮眼眶通红,泪氤氲弥漫整个眼眶,透过浓浓的雾气,看着仍旧面无表情的顾老夫人,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有时候我都怀疑,跟我爹比起来,柳红艳才是你亲生的吧!”
顾瑾汐那日凄厉的嘶吼又浮现在耳畔。
可能吗?
“啊,啊——”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苏怡凄厉的吼声又开始了,只是早已经没有了先前那般洪亮。
“不,不好了,夫人难产。”
轰——
顿时,顾淮、顾瑾汐都只觉得晴天霹雳,甚至顾瑾汐只觉得全身一软,若不是靠在顾子骞身上,怕是整个人已经跌倒在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顾瑾汐不断推开顾子骞,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春风阁的门前,无力地拍着门,“让我进去,娘!”
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豆大的泪顺着眼睛不断的落下来,叶贞娘甚至都怀疑自己这样的安排是不是错了;可如果不这样,不下一剂狠药,老爷怕是永远都看不清楚真相。
想到这里,叶贞娘终于狠了狠心,将顾瑾汐搀扶起来,“小姐别难过,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顾淮也是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儿上。
“砰——”
原本紧闭的大门又打开了,这次出来的却是接生的燕妈妈,她满脸严肃地看着顾淮和顾老夫人,“夫人情况不太好,你们是要保大人还是孩子!”
“孩子!”顾老夫人脱口而出。
“大人!”顾淮想也不想。
柳姨娘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头,苏怡她怎么不去死,最好是一尸两命才好呢。
“姨娘。”顾瑾澜轻轻扯了扯柳姨娘的衣袖。
柳姨娘这才从魔障中回过神来,好在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们的异样。
“不,不会的,就不能大人孩子都保住吗?”顾瑾汐一把抓住燕妈妈的衣袖。
燕妈妈瞧着顾瑾汐那满脸泪痕的模样,原本的怒气也顿时消了些,“小姐……”
“不好了,不好了!”
燕妈妈的话尚未说完,里面一个中年妇女猛然跑出来,手上还滴着血,“夫人,血崩了。”
轰——
顾淮只觉得宛若晴天霹雳一般。
“不!”
顾瑾汐凄厉的嘶吼一声,顿时只觉得眼前黑影不断聚集着,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汐儿!”
爱妻爱女,一个生死边缘,一个昏迷不醒。
顾淮只觉得自己的心,前所未有的紧张和难过。
放过我,放过我……
给汐儿一条生路!
放过我,也给汐儿一条生路!
“啊——”顾淮猛的低下头,捂着脑袋,两道声音在脑子里面不断的交错回响,他已经有些承受不住了。
顾老夫人瞧着顾淮的模样,没好气的,“身为男人连这点都承受不住,哼!”
“我也进去帮忙吧。”
眼瞧着顾子骞将顾瑾汐抱到花厅内安置,叶贞娘眸色闪了闪,朝燕妈妈道。
“也好。”
燕妈妈点点头,“只是夫人已经开始血崩,孩子尚没生出来,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也异常的凝重。
“不,不会的,不会的。”顾淮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房间内,苏怡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柳姨娘眼底的快慰越来越大,哈,哈哈!果然是一尸两命,苏怡,这次我看你拿什么跟我争。
顾老夫人此刻面色也非常的难看,对苏怡难产她倒是说不上来什么感觉;纵使不喜,可到底相处这么多年,竟是有着一丝悲从中来的味道。
“啊——”
突然坐在旁边,瞧着兵荒马乱的春风阁,悠然看戏的柳曼婷一把捧着肚子。
徐氏原本一直就紧张着,刚才苏怡吃的那些东西,柳曼婷或多或少也用了些,就担心她出事;直到苏怡发作了好久,柳曼婷却没有任何反应,她这才放下心来,此刻听到柳曼婷的痛呼,顿时心悬到了嗓子眼儿。
“婷婷,你怎么样了,婷婷?”
“痛,娘,我的肚子好痛。”柳曼婷顿时只觉得小腹一阵阵绞痛,整个人已经坐不住,从椅子上滑到地上,捧着小腹,“啊,娘,我好痛啊,娘,娘!”
“婷婷,你忍着。”徐氏整个人急了,“娘,你来看看,婷婷,婷婷出事了。”
“怎么会这样?”柳老夫人也是急了。
“大夫,快,快请大夫。”徐氏一把抓住顾老夫人的衣袖,“姑姑求求你,快,快给婷婷请大夫,婷婷的腹中可是怀着龙子凤孙的。”
“轰——”
顾老夫人只觉得信息量太大有些接受无能,好久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哼,我家婷婷可是怀着太子的长子,若是我家婷婷有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徐氏恶狠狠地朝着顾老夫人指手画脚。
顾老夫人也是急了,“快,快去把林大夫叫出来。”
“可是……”姜嬷嬷有些为难,“夫人难产又出现了血崩,林大夫若是这个时候出来,夫人怕是……”
“反正都是要死的,先救曼婷!”顾老夫人脱口而出。
“娘!”
顾淮猛然回过头,听到顾老夫人的话,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
顾老夫人顿时也慌了神,“阿淮,我,我不是!”
“别说了!”顾淮顿时厉吼一声,看向顾老夫人的眼底,不再是往日的恭敬,更没有往日的儒慕,有的,只是冷厉和一丝了悟,厉吼之后他的语气平淡,“我明白了。”
“阿淮!”顾老夫人伸手想说什么。
后面徐氏又开始厉喝,“大夫呢,大夫呢,都死了吗?”
“啊,娘,娘!”柳曼婷捧着肚子,那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感受到一阵暖流从双腿间滑出来,她能感受到小腹处好似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上消失了般,“娘,娘,救救我,救救我。”
上次,她看到顾瑾澜滑胎的时候,好像也是这般,有血从双腿间滑出来,然后孩子就没有了;不,她不能没有这个孩子,不能。
“娘,娘——啊!”
柳曼婷死死地咬着牙,双手抓得徐氏也是生疼,“好了,你别再叫了。”
“大夫呢,大夫呢?”
“还不快去把林大夫叫出来!”顾老夫人朝廖嬷嬷厉吼,语气不善。
廖嬷嬷立刻低着头,“是,老奴这就去。”
“我看谁敢!”顾淮顿时整个人清醒了过来,纵使眼眶通红,纵使整个人好似瞬间苍老了十年,但他站在春风阁的大门前,“傅管家把赵队长给我叫过来,有人胆敢接近春风阁一步,都给我扔出去,死活不论!”
“阿淮,你——”
“哼!”顾淮冷哼,不带丝毫感情,“你们要真的想进春风阁的大门,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顾老夫人双眼微微眯着,耳边是柳曼婷的声声痛呼,还有徐氏、柳老夫人的安慰和惊呼,她深吸口气,“赵侍卫,你们都给我走开;廖嬷嬷,带人将老爷带走。”
“可……”赵侍卫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别忘了,你们的卖身契可都在本夫人的手里!”顾老夫人声音陡然拔高,“廖嬷嬷,还不快动手,把林大夫给我拖出来!”
顾淮双目崩裂,恶狠狠地瞪着顾老夫人,瞧着走过来的廖嬷嬷和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心渐渐的,越来越凉,越来越冷。
“啊,啊——”
柳曼婷死死地抓着徐氏的手,“娘,我好痛,好痛啊。”
“大夫,大夫!”徐氏急切地,“大夫是死了吗?”
“廖嬷嬷,动作快点!”顾老夫人忍不住开口催促。
“是。”廖嬷嬷眸色暗了暗,看向顾淮,“老爷,老奴得罪了。”
“砰——”
话音刚落,顾淮深吸口气抬手,廖嬷嬷顿时被狠狠地拍飞出去,整个人落到约十米远的地上,顿时一声“哎哟!”
“阿淮,你!”顾老夫人显然异常震惊,没有想到顾淮竟然会对廖嬷嬷动手。
顾淮双目崩裂,转头瞧着仍旧犹豫的赵侍卫等人,“如果不想在国公府呆了的,都给我滚。”
“属下……”赵侍卫顿时默然了,领着一众侍卫,默默退到顾淮身后。
“你,你们!”顾老夫人双目圆瞪。
好不容易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廖嬷嬷走过来,对顾淮,廖嬷嬷看着长大的;对顾老夫人他可从未这般绝情过,“老夫人可是您的亲娘,难道您就是这么对老夫人的?”
“里面的,也是我的妻子和我的骨头,亲娘哈,哈哈,她是我的亲娘,那她有没有为我想过?”顾淮顿时就清明了。
顾老夫人张了张口,“够了。”
“不,不!”
看着柳曼婷双腿间渐渐弥漫开来的血色,看到那黛染彩雀织锦的八福罗裙渐渐被血色所浸染,徐氏不断的摇头,“不,不!”
“啊——”
害怕柳曼婷忍不住痛哭咬着自己的牙,徐氏一把抓过彩云的手塞进柳曼婷的嘴中。
彩云只能强忍着,手掌被柳曼婷咬出了深深的齿印,直到柳曼婷自己忍不住疼痛晕了过去。
……
当顾瑾汐醒来,像是想到什么,顿时翻身坐起,一把抓住旁边服侍的半夏,第一句话就是,“我娘呢?”
“小姐别担心,夫人、少爷均安。”半夏抬手给顾瑾汐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细密汗珠。
“呼……”
顾瑾汐顿时沉沉地叹出一口浊气,然后倒在软榻上,“母子均安就好,母子均安就好。”
“听说是有人给夫人下了药,所以夫人才会难产,如果不是林大夫在最后关头舍了一株万年雪参保住夫人最后一口气,怕是神仙下凡也无力回天了。”半夏端来一杯水,“林大夫说小姐是气急攻心,再加上身体底子太差,才会晕过去的。”
她自己就是大夫,对这些自然也是了解的。
如果最后关头不是自己晕了过去,怕是她早已经忍不住冲进产房了。
“我爹呢?”
“此刻正在外面,听说已经查出来了,问题出在那盅鸡汤上。”半夏将茶杯递给顾瑾汐之后,就开始给她收拾,整理发髻衣衫。
明白她的性子,自是坐不住的。
“柳家的柳曼婷小姐也流产了。”
“嗯。”顾瑾汐点点头。
当顾瑾汐从内间出来的时候,花厅中,柳家老夫人和徐氏坐在椅子上,面色难看,在花厅并没有看到柳曼婷的身影,想想也是她刚流产,应该不会在这里。
整个花厅中弥漫着一股严肃的气氛。
顾子骞首先看到顾瑾汐,“妹妹,你身子不舒服怎么不在里面歇着?”
“不!”
顾瑾汐摇摇头,“我只想问祖母一句话。”
顾老夫人闻言,朝她的方向抬了抬头,不过很快又别过脸。
“娘平日是怎么对您的,晨昏定省,不管有什么好东西,首先都紧着您。”顾瑾汐说着,眼泪自眼角落下来,“娘她从来都知道你不喜欢她,所以她拼命的想要讨你的欢心,你所有的刁难,所有的诘难,她都默默忍受了;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娘?”
“我没有!”顾老夫人压低嗓音低吼。
“哈,哈哈。”顾瑾汐猛然笑出了声,“我娘差点儿就没命了,一尸两命,一尸两命啊!你还说没有,林大夫说了那盅鸡汤里面被下了药,你说过那是你特地让厨房给我娘炖的鸡汤,哈,哈哈……特地给我娘备的催命散吗?”
嗡——
花厅内众人看着顾瑾汐那又哭又笑的样子,眉头紧皱可是却没有人开口喝止。
顾老夫人面色也是异常的难看,“我不知道!”
“哈,哈哈,你不知道。”
顾瑾汐深吸口气,“现在我娘只剩下一口气,拼命生下了弟弟,你居然说你不知道,哈,哈哈,不知道,好一个不知道。”
“汐小姐,你就是这么对老夫人说话的吗?”柳姨娘面色不是一般的难看,为什么,为什么那苏怡的命这么贱,那么重的绝子散竟然都没有让她死过去;还让她生下了孽种。
顾瑾汐轻声笑着,“嗯,老夫人。的确,我从来都没有过祖母,有的,只是个老夫人罢了。”
“……”顿时,顾老夫人只觉得心里百味杂陈。
“够了,别说了,汐儿。”
顾淮轻喝一声。
顾瑾汐转头看向顾淮,“连你也觉得是我娘活该吗?”
“汐儿,你胡说什么。”顾淮顿时觉得胸口一疼。
突然,外面侍卫模样的人,押了一个丫鬟,一个老婆子模样的人上来,朝顾淮道,“老爷,事情已经查清楚了,给鸡汤里下药的就是小花,跟她接头的是针线房的杜妈妈。”
“嗯。”顾淮面色变了变。
那侍卫领头的人接着道,“属下查到,两日前杜妈妈与柳姨娘接触过,而柳姨娘身边的陈妈妈曾经向凉都的游医购买过大量绝子散。”
“绝子散!”柳老夫人顿时双目迸裂,“柳红艳,你好狠的心肠!”
“就凭两个下人的话,能说明什么。”柳姨娘并不承认。
杜妈妈低着头眼神闪了闪,咬着牙却并没有说话;很快陈嬷嬷也被押了上来,甚至她们购买药的游医也被请到了荣禧堂。
在铁证面前,陈嬷嬷只承认是自己做的,与柳姨娘无关。
顾瑾汐却是轻笑一声,抓头看着柳姨娘,“你们主仆这是将我们所有人都当做傻子呢?张妈妈是怎么死的,难道你们都忘了吗?哈,哈哈,总是拿下面的人来顶罪,柳红艳,你这招好,好得狠。”
“够了。”顾老夫人面色沉沉,心里却是有了几分明悟,转头看向陈嬷嬷,“大胆贱婢,竟然胆敢陷害我顾国公府的主母,来人呐,拖下去乱棍打死了。”
“不,不,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
杜妈妈和陈嬷嬷并未说话,但小花却忍不住求饶,“老夫人饶命,奴婢并不知道那是绝子散,奴婢真的不知道,奴婢只是贪财,但是奴婢绝对不敢害命啊。”
“哼,还不快拖下去。”顾老夫人不想听。
她转头深凝着柳姨娘,这次就算能保得住她,只怕跟顾淮从此也要离心了。闭上眼深吸口气,罢了,二十余年前自己做的孽。
“慢着!”顾瑾汐怔怔地看着顾淮。
顾淮站起来转头看着顾老夫人,“您何必这么着急,那杜妈妈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给鸡汤下药的?”
“就,就是这个镯子,奴婢只是贪财,并没有想害命,老爷明鉴。”小花哭得梨花带雨,一把将手腕儿上的玉镯给撸下来双手递给顾淮,“如果奴婢知道那鸡汤是要给夫人喝的,如果奴婢直到那是绝子散,给奴婢一万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往鸡汤里面放啊。”
顾淮接过那玉镯。
柳姨娘的心陡然咯噔一下。
“柳红艳,这次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顾淮轻喝一声,将那玉镯朝着顾老夫人狠狠地扔过去。
玉镯准确地扔到顾老夫人的怀中,顾老夫人一把握住,在看清楚时,顿时心凉了。
知道自己躲不过去,柳姨娘突然笑了。
“是,是我做的,怎么样?”她笑得癫狂,指着顾淮,“怎么,想问为什么?你怎么不问问苏怡对我,对我们府上几位姨娘做了什么?”
顾淮面色黑沉。
“哈,哈哈。为什么,为什么整个顾国公府只有她苏怡能接二连三的生孩子,我们生了一个女儿之后却再没有动静,为什么?”
柳姨娘神色癫狂,语气凄厉,带着浓浓的悲哀和憎恨,“因为她苏怡给我们下了绝子散!”
轰——
花厅内的众人再次震惊。
“我只是把她当年给我的东西还回去而已,有什么错,有什么错?!”
柳姨娘厉声吼着,整个荣禧堂都能听见她凄厉的话。
“她苏怡当真是命好,她怎么就不去死啊!”柳姨娘整个人已经抓狂了。
顾瑾汐却是轻哼,“你们生不出孩子就怪我娘,你说我娘给你们下了绝子散,索性今儿林大夫在此,就让林大夫把话说清楚,省得我娘担上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查就查,我害怕查吗?”柳姨娘早已经是心死如灰。
顾瑾澜毁了,她也再没有生孩子的可能,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毁了,那她还在乎什么?以前,为顾瑾澜争,为了顾淮正室的位置争,可现在,争来了又有什么用。
顾老夫人嚅了嚅唇,可到底没能发出话来。
“查就查,傅管家去将秋姨娘和孟姨娘带过来。”顾淮不相信苏怡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如果苏怡当真这般介意,甚至府上除了顾瑾澜是个意外,其他两个庶女都不会出现。
傅管家摇摇头,“是。”
两位姨娘虽然好奇,隐隐知道荣禧堂发生了什么,可早已经习惯了深入检出,甚至没有什么存在感,便是到了荣禧堂,请过安之后就隐到一旁。
当林大夫给她们把玩脉之后。
“情况如何?”顾瑾汐面色沉沉。
“夫人素来心善温和,到底是谁造的谣。”林大夫面色难看,朝柳姨娘道,“你不能怀孕,因为你平日里火气太重,各种不调和,根本不适宜受孕。”
“不,你骗人!”柳姨娘嗓音凄厉。
顾老夫人也有些急了,怔怔地看着林大夫,“你会不会看错了?”
“老夫行医数十载,倒是第一次有人怀疑,你们若是不信,请宫里的太医来把脉,看是不是一样的结果。”林大夫恼了,甩袖就走。
不仅仅是顾老夫人,甚至廖嬷嬷脸上都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去把保和堂的宋大夫请来。”
宋家,凉都著名的行医世家;当今太医院的院正便是宋家之人。
“几位夫人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若想有孕,多调理一段时间就是了。”保和堂的宋大夫来过之后也是一样的结果。
柳姨娘顿时就懵了,转头看着顾老夫人和廖嬷嬷,“你们骗我!”
“不,不是,柳姨娘,你听老奴说。”廖嬷嬷生怕她将事情给抖出来,赶紧开口安抚道。
“哈,哈哈。我还道你是真的对我好,所以请了大夫给我检查身子,哈,哈哈。原来你竟然骗我,为什么,为什么?”柳姨娘朝着顾老夫人恶狠狠道。
顾老夫人也只觉得胸口绞痛着,“不,艳儿,你听我说!”
“我不听。”柳姨娘顿时整个人已经蔫了下去,“如果不是你找来的那个大夫说我不能生育,如果不是你……不,不!”
顾淮闻言,面色很是难看,“到底怎么回事?”
“哈,哈哈。”
“什么亲侄女,从头到尾,我也不过是你手上的一颗棋子吧。”柳姨娘看着顾老夫人,“掌控顾淮,分苏怡的宠;只可惜啊,表哥只爱苏怡,只爱苏怡!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是不是?却依旧固执的要我嫁给表哥,哈,哈哈。我恨你,是你毁了我的一声,我恨你啊!”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