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玲和骆齐向他们打招呼:“伯父伯母好。”赵玲解释说:“我刚才在楼下碰到骆齐,他来看kevin,我们就一起上来了。”骆齐笑着说:“伯父伯母好久不见,你们还记不记得我?我是kevin的大学同学,以前去过你们家的。”
张美荷想起骆齐来:“哦,我记起来了,你以前在大学时跟kevin很要好的,你不是在美国吗?什么时候也到这边来了的?”骆齐笑着说:“我也刚到这里来一年多。没办法,为了工作嘛。”
他走到病床前,问:“你怎么样啊?”陈然说:“还死不了。”两人会心一笑。赵玲知道,他们以前所有的不愉快和疙瘩,都已融化在这一瞬间的笑容里。她有些无耐地想,kevin这次的意外对于他来说,到底是件坏事还是好事?
骆齐轻轻指着陈然受伤的那只手问:“医生怎么说?”赵玲帮陈然将手摆放到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说:“可能要恢复好一阵子,不过没什么大碍。”骆齐略为放心地点点头:“没有大碍就好!”陈然想举起右手,但觉得没劲,只好笑笑:“我可是靠它吃饭的,而且我还想要完成那支广告。”
张美荷听到他还要去拍广告,便说:“你都伤成这个样子,不如不要拍了,大不了毁约,赔钱给他们。”骆齐想了想也说:“是啊,而且我可以跟那家公司的经理比较熟,可以和他们商量一下。”没想到陈然却摇头说:“不行,我一定要亲自完成那支广告。而且我刚刚找到合适的主角。”
大家都以为他是对工作的执着,却没人想到他还有那一点小小的私欲,他只想为那个叫“梁卓婷”的女孩做一些事,而这件事必须由他自己来亲自完成。
陈然很快出院了,张美荷也没有劝动陈然跟他们回去,只好带着担心和陈功显上了飞机。送完机回来,赵玲牵着陈然的左手,低着头慢慢走着。
陈然察觉出她的不对劲,便问:“你怎么了,一言不发的?”赵玲叹了口气:“其实你为了我不回加拿大,会不会让他们觉得不开心?”陈然笑笑:“怎么会,他们知道有你照顾我,不知道有多放心呢。”赵玲有点不确信:“真的吗?可是我刚才看他们的神情……”陈然打断她:“好了,别多想了。其实我也不单单是为了你留下来,而且我还有工作要做嘛。”赵玲瘪瘪嘴:“我倒宁愿你说是为了我。”
陈然笑而不语,他有隐瞒着赵玲的事,却不会对她说谎,因为留下来更大的理由是因为另一个女孩,虽然,她已经不在了。
“砰”的一声,玻璃杯碎裂一地,溅出的水在地板上蔓延开来。庞小芬眼皮也没抬一下,对杨志雄的暴怒无动于衷。谁也不知道,一个女人一旦做了选择会有多么绝决。
杨志雄眯着眼睛迫近她:“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庞小芬终于转了下眼神:“知道。”杨志雄用食指点着自己的胸膛,恶狠狠地说:“你知不知道,是骆齐那小子逼得我失去总编的位置,是他害得我们这样!你还跟他在一起?”庞小芬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怎么样,不关我的事。”杨志雄气愤地拎着庞小芬的领口:“我知道了,你这个女人早就看上了那个小白脸,所以上次叫你把电脑里的照片毁掉,你才没有做对不对?”
庞小芬厌恶地看着眼前扭曲的丑陋嘴脸,撇开他的手,整整衣服:“是又怎么样?你以为有一个年轻有为的总编我不要,一定要跟着你这个除了想着怎么害人,一无是处的挂名总编?”杨志雄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个臭婆娘,别忘了是我把你提到设计部主任的位置!”庞小芬冷笑着“哼”了一声:“那又怎么样?你也从我这里得到不少好处。”
杨志雄恶狠狠地逼近她:“你信不信我将我们的关系告诉骆齐?看他会不会要你这个内奸?”庞小芬自信地扬起嘴角:“我既然敢和你摊牌,肯定有我自己解决的办法,你要去告诉他就去吧,看他相信你还是相信我。”她知道这一招空城计对付杨志雄这种头脑简单的人很有用,便接着说:“而且你别忘了,你以前出卖公司利益,将公司的商业秘密出卖给别的杂志社的事,在我手中都留有罪证。如果你想我不好过的话,最好考虑到自己会不会被送进牢里。”
看到杨志雄挫败的表情,庞小芬以胜利者的姿态站起身来,高傲地走出了杨志雄“金屋藏娇”的房子,这一次,她要彻底告别以前的灰暗生活。不过是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有什么错?
坐在后院树下的凉椅上,陈然的手伸向旁边赵玲给他准备的书,手指动了动,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摸到了那本日记。赵玲真的很好,怕他在家无聊,帮他买了很多喜欢的碟和书。所以陈然的心里涌出罪恶感,自己的心却不能全部给她,有一部份好像已经遗失在这本日记里。这本日记,已经成了他的灵感的良药,也是他情感的毒药,上了瘾,戒不掉。
“天气渐渐转凉,连树叶都开始枯黄了。以前到了这个时候,总会怀着对生命的伤感,但是现在我却不会了,因为我知道,至少现在,不管是春夏还是秋冬,都有人陪我。那天去买了灰色和白色的线,打算为他织一条围巾,等到冬天冷了,让他能感觉到我传递过去的温暖。可惜我的手很笨,拆了又织,这条围巾都还是只有那么一小段。就像折幸运星一样,折了很久,才那么小的一瓶——一想到当幸运星折满三百六十五颗,就是给自己定下离开他的时候,就很希望它永远也装不满。
那天我听到一个关于幸运星的传说,原来它是要将自己的幸运折在里面,送给心爱的人,那么它就会守护着那个人找到属于自己的幸运归宿,而自己终将失去幸福。如果这个传说是真的,那么我愿意将自己的幸运全都送给他,既然不能陪着他走到最后,就让我的幸运守着他直到永远。”
陈然跑回屋子,从床头拿起那瓶幸运星,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这瓶幸运星代表着牺牲自己的幸福来成全别人的美满。他的眼角有些湿润了,如果那个男孩知道了这一切,还会不会接受这份太过于沉重的祝福?
陈然冲动地拿起手机就给广告公司的严经理打了电话:“喂,严经理,我想明天就开工。”严经理好心劝道:“不是听说你出车祸,受了伤吗?不用那么急,我们的时间很长,一定会等你完全康复了再开工也不迟。”陈然看着手中的幸运星瓶,坚决地说:“没关系,我明天会准时到,你们也准备一下吧。”
下定了决心,陈然自己在家拆开包裹着手臂的纱布,灰黄的药敷在胳膊上发出刺鼻的味道。陈然试着捏了捏拳头,除了手指微微发颤外,酸得使不上任何力气。他咬了咬牙,再试,仍是那样,酸胀的感觉充斥着整个手臂,失去了纱布的遮掩,他的手无力地很**。
陈然有些慌了,他的右手决对不能残废!他想去抓放在一旁的东西来证实自己的右手仍是有用的,但……
赵玲打开房门,灯没有开,暮色中,陈然背对着她,靠在院子木台的门边。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赵玲唤道:“kevin?”但是陈然没有回头,仍然保持着不变的姿势。赵玲带着疑惑,却看见被丢弃在地上的纱布。
“kevin!”赵玲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蹲在陈然的旁边,焦急地抚着他的手臂:“你怎么自己把纱布拆了?”陈然转过脸来看她,眼神很茫然,很无助,也很空洞,只到他一字一字地说:“我的手,废了!”
赵玲皱着眉,心疼地看着他:“你别胡思乱想了,医生说你是伤到了筋骨,过一阵就会好的。”陈然倔强地摇头:“你不用骗我了,我以后再也不是kevin,因为我的手不能拿相机,不能拍东西了。”赵玲急着劝他:“我没骗你,你是太紧张自己的手,所以才那么悲观的。没事,真的没事!”
陈然根本听不进去赵玲的劝说,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那种感觉他很清楚,比起来,失去一年的记忆根本不算什么。赵玲见他只是闭着眼不说话,心也慌了,这样的陈然让人害怕,她将他的头揽入怀中,像哄着小孩一样:“不怕,相信我,会好的!会好的!明天我们就去找医生好不好?别怕!”陈然无力地靠在她怀中,第一次,放任自己的脆弱。
第二天起床,赵玲便发现身旁的位置是空的,怕陈然会做什么傻事,她急忙起身寻找。但房前院后通通找了一遍,都没发现陈然的踪影,打手机也没人接。赵玲是慌了,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办,第一个就想到了骆齐。
听闻陈然出事了,骆齐立即放下手中的工作,开车接了赵玲,到处去找。从倒视镜里看见赵玲掩不住的担忧,虽然不是为了自己,骆齐也一样心疼。他只好劝道:“放心吧,kevin是一个很乐观的人,怎么也不会去做傻事的。”赵玲的眼睛不停在外搜寻:“如果是因为别的事我也不担心,但你没看到他昨天的样子,我真的很担心。”骆齐叹了口气:“他可能只是一时不能接受,所以出去走走散散心,你也别太担心了。”赵玲皱着眉头:“我不知道劝了他多少次了,他的手没他想的那么严重,他偏偏就是不听!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骆齐拍拍她的手:“别怪他,换成任何人有可能都一样。”赵玲有些感激地看看他:“谢谢你!”骆齐摇摇头:“你和kevin都是我的朋友,我当然不想他有事,更不想你不开心。”赵玲将两手捂在脸上,好让自己能放松一下从早上到现在一直紧绷的心情。
孤儿院里此时正一片忙碌,此时,陈然正努力地试着用平时并不怎么用到的左手来调相机的焦聚。广告的景和文文都已经准备好半天,陈然仍旧不能开始拍摄,已经有人开始议论了。广告公司的小韩走到严经理的身旁说:“经理,你看kevin今天能行吗?他的右手好像完全抬不起来。”严经理看他一脸严肃,好像并不怎么顺利,对陈然的盛名很信任的他不由也开始有些担心了。
他走到陈然的面前小心翼翼地问:“kevin,怎么样?”陈然深吸了一口气,他要的虚实结合的效果如果没有两只手配合着快速转换的话,真的很难达到,他摆摆手:“算了,让大家先休息一下吧。”严经理愣了愣,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招呼大家暂时休息。
陈然有些挫败地向另一方走去,坐到一个小石凳上。如果不是因为昨天晚上的那篇日记,他想自己今天不一定有勇气来拍这支广告。
“今天一起床,就被眼前黑黑的东西吓了一大跳。原来是他的‘老古董’,接着我就看到了相机后他笑得很灿烂的脸,还笑着说要将我作为他镜头下的主角,从早拍到晚,一辈子都这么拍下去。睡眼惺忪的样子真的很丑,我便去抢相机,可惜他已经按下了快门。结果照片洗出来,我真是哭笑不得,不但将我照得很丑,而且还非常模糊。估计他很少能拍到这么失败的作品吧?但他却取笑说要将照片放得大大的,然后挂在床头,每天看到都会笑,心情自然就会好。但是我怎么可能让他奸计得逞?趁他不注意便将那张照片藏了起来,后来找不到照片的他还很奇怪,怎么会刚刚转一个身,照片就消失了呢?不过我并没有将照片撕掉,看看这张照片,虽然没有其它照片那么精致,却那么自然地记载着最真实的我们。越看越喜欢,舍不得扔。”
拍了几年的照片,陈然承载了过多的荣誉,每张出自于他手的照片都是精益求精,甚至没有半点瑕疵。但日记里的这段话却让他想起当年刚刚学习摄影时老师所教的,一般的摄影师只会将事物的外在美拍摄下来,就算体现得再淋漓尽致,到最后也不能达到大师的级别,只有能拍下事物之外的感情,能够打动人的,才是真正的好作品。陈然自我嘲讽地笑了笑,原来这么多年,自己都只是做了一个普通的摄影师而已。
突然他感到肩膀被人拍了拍,转过头去,原来是文文。文文带着探究的眼神看着他,很是可爱。陈然忍不住用左手将她抱了起来,眼光落到她手中捧着的那瓶幸运星上。这时,一只手放在了上面。陈然顺着那只手看过去,正微笑着看着他的那张脸很熟悉,令他不由说出了声:“是你啊。”
梁卓婷用口型说着:“陈然,不要担心,做你自己想做的事。”陈然点点头:“我现在终于明白自己真正要拍的是什么。”梁卓婷拿过文文手中装满了幸运星的瓶子,放到陈然的右手上:“我将自己的幸运送给你,你一定能克服这次的困难。相信自己!”陈然拿起瓶子,光线通过瓶身折射出彩色的光线,很美。而梁卓婷就在这抹光线中,慢慢消失不见了。
文文奇怪地拍拍陈然,歪着头用眼神寻问他。陈然回过神,才发现瓶子仍然在文文手里,而自己的右手仍是没有力气。他笑笑对文文说:“你知不知道,你很像一个姐姐,那个姐姐就是这瓶幸运星的主人。”文文虽然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此时陈然的笑容就像拨开了乌云后露出的阳光,也被他所感染,脸上晕开了甜甜的笑容。
找到严经理,陈然试着举了举右手:“恐怕我今天不能拍了。”严经理吓了一跳:“kevin,你别开玩笑了!”陈然看看左手中牵着的文文,后者对他甜甜地一笑,才对严经理说:“你不要担心,找你们公司的摄影师来替我,只要我将要的东西调好,他完全可以胜任。”严经理满腹的怀疑:“这……怎么能行……”陈然却很肯定地点点头。严经理看了一眼他的右手,只好叹口气:“那就试试吧。”
陈然说得果然没错,接下来的拍摄很顺利。陈然分明看到梁卓婷就在文文身边,带着她玩,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要的感觉。
接到陈然的电话,赵玲和骆齐赶到拍摄现场,直到看到陈然笑着向他们打招呼:“你们来了?”才略略放下心。赵玲走到他面前,闷闷不乐地说:“你走哪里应该跟我说一声,不然我会担心的知不知道?”陈然笑:“担心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
这时刚才顶替陈然拍照的那个摄影师过来,用崇敬的语气对他说:“kevin,你果真不愧是国际级的摄影大师,这次跟着你学会很多东西。”换作是以前的他,绝对不会说这种话。因为对于像他这种有些年的专业摄影师来说,陈然还太过年轻,他的盛名或许多数来源于别人的过度吹捧,但今天陈然的表现却令他心服口服。陈然谦逊地一笑:“没什么,其实有些东西我也是现在才想明白。”
骆齐问:“怎么样,今天的拍摄顺利完成了吧?”陈然点头:“嗯,不错。还得多亏我们的小模特。”顺着他的眼光看去,正被父母接走的文文大方地向他们挥着手,陈然也挥手示意。骆齐说:“那就好。午饭时间到了,要不要一起去吃饭?”陈然拉过尚在一旁生闷气的赵玲:“好吧,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三人再次聚到一起,不过现在的身份有所变化,以前坐在骆齐身边的赵玲现在坐在了陈然身边,而且生气归生气,却体贴得多。骆齐不由在心里暗叹,也许赵玲和kevin在一起才是真正幸福的,那么自己的退出才更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