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宿醉中醒来,骆齐有些怀疑昨天晚上听到的真实性。捧着微疼的头,但庞小芬说的话清晰地回响在耳边,想忘记都不行!
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快就有孩子,也没想过要和一个并没有感情的女人生下小孩,但是他能怎么办?叫她拿掉?他做不到,对于一个根本没有选择权力的小生命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一些?而且,赵玲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反映?
真不知道为什么烦心的事接踵而至,都不留一丝余地让他喘息。骆齐下了床,去给自己倒杯水。却在桌上看到庞小芬留下的纸条:骆齐,我给你考虑的时间,这个孩子要还是不要。考虑好了给我打电话。
原来是庞小芬送他回来的。骆齐叹一声气,将纸条揉成团,扔进一旁的垃圾箱。
这些天陈然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他躲在老房子里,关了手机,一步也没有踏出去。就像在做梦,很想再见梁卓婷一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恢复了记忆,反而再也看不见她了。难道以前出现的真的只是幻觉?
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好不容易才醒来,振作精神,陈然才出门去走走。
再次来到便利店,那个店员看到如此憔悴的他,不由惊讶地问:“你没事吧?”陈然摇摇头:“没事。”肚子终于觉得饿了,他想起以前还没有和梁卓婷在一起的时候,因为工作太忙,所以经常会在这里泡一碗面,于是便问:“我可以泡面吃吗?”店员愣愣地点点头。
打开碗盖,热腾腾的蒸汽混合着香味往外冒,碗里的面和一年多以前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在这一盖一开之间,时间已过了两年多,也不知经历过多少事情,想要留住的人却已不再。
陈然坐在那里,细细品尝着那碗泡面,就好像在吃什么山珍海味般珍惜。他不敢抬头,因为只要不抬头,他就觉得自己还是在两年多以前,那个货架的背后,有一双羞涩的眼睛在偷偷看着他,那双眼睛的主人仍旧活生生地在这个世界某一个地方。
从便利店出来,他又顺着熟悉的小路走,寻找以前的回忆。在便利店不远处的一个小巷里,陈然记起,原来自己曾经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梁卓婷……
陈然举着相机,东看西看,寻找自己眼中最美的角度和风景。这时,一个女孩的身影走过,柔软的长发披在肩上,手中捧着一束花,站在一个门前。这个女孩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看上去很安静很美,都有点让人不敢打扰。
门开了,出来一个中年妇女,她接过那束花,将钱递给女孩,女孩笑着微微低了低头,是给那个女人道谢。原来是个卖花的女孩,陈然心中笑了一笑,他还以为她那么幸福地等在那里,一定在在等她的男朋友呢。
女孩转身走了,陈然有些傻傻地瞪着自己手中的相机,笑自己怎么会忘了留一张照片?
飞机从天空急匆匆地滑过,降落在机场内。赵玲在机场外同样等得焦急,陈然的电话打不通,找到老房子里去也没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失踪,令她觉得很疲惫很厌倦。这次陈然的父母也联系不到他,打电话给赵玲,才知道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一件事情。
酒店的咖啡厅里,气氛很凝重。赵玲竟然有些紧张,不自觉地端起面前的咖啡,但却被烫得咳嗽起来,骆齐连忙递过纸巾,并帮她拍拍背。
张美荷和陈功显互看一眼,终于决定开口将那段他们本来再也不愿提及的事说出来。
“kevin其实并没有出车祸,出车祸的那个是他当时的女朋友,叫梁卓婷的那个女孩子。”骆齐和赵玲有些惊讶,骆齐问:“那他怎么会进了医院,还得了失忆症?”
张美荷叹了口气,思绪回到了一年多以前……
“咚咚咚”,张美荷端着粥敲敲陈然的房门,里面静得让人有些担心,硬将他带回加拿大已经几天了,陈然几乎什么都没吃,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有时候他们倒宁愿他能大哭一场,或者做些别的什么事来发泄,但他没有,梁卓婷出事后,他甚至连话都没有多说一句,这样反而更令人担心。
陈功显来到张美荷身后,轻声问:“怎么样了?”张美荷担忧地看着丈夫,摇了摇头。陈功显扭开门,看到上顿的饭菜摆在桌上,早已凉透,而本该待在房间里的陈然却不见了踪影。
张美荷和陈功显吓了一跳,手中的餐盘失手打碎在地上。“kevin!”他们急得翻遍所有的房间,终于在浴室的浴缸里找到了被水淹没的他。
水下的世界很静,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绝了。当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的时候,陈然并没有觉得恐慌。他静静地闭上眼,很快便能与婷婷见面了吧?
但他的愿望并未实现,陈功显一把将他从浴缸里拎了起来,狠狠打了他一耳光,吼道:“混蛋!你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吗?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对我和你妈来说有多么自私!”陈然耳边传来张美荷的惊叫声:“kevin!”他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是啊,原来要死也没那么容易。
为了防止陈然再做傻事,陈功显和张美荷将他的房间锁住,收起一切可能有伤害的东西。而陈然显然也无力再做什么了,只是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蜷缩到被窝之中,独自品尝他那种撕心裂肺的心痛。
卧室里,陈功显为自己倒了杯酒,他从来不在晚上喝酒的。张美荷叹了口气,语气里是后悔:“如果我们当初没有那么反对他们,也许事情不会弄成这样。”陈功显将酒咽入喉咙,从未觉得它是如此刺激过。
张美荷愁眉不展,自顾地说:“如果kevin继续这样下去该怎么办!他东西也不肯吃,甚至连命都不想要了。我根本不知道他们的感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如果知道,当初也不会反对了。”
陈功显叹了口气,颓然坐到床边:“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现在只希望他能好起来,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张美荷看着他:“可是我们不知道怎样去开解他。”陈功显摇摇头:“希望过一阵子,他能自己调整过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看着他,不让他做傻事。”张美荷无计可施,也只好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张美荷又做了陈然最爱吃的早点,亲自给他送去。门开了,陈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张美荷压抑住难过的心情,唤道:“kevin,过来吃点东西好不好?你看妈给你做了什么,都是你爱吃的。”
陈然没有反映。
张美荷沉吟了一下,安慰他说:“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很难过,但是你想想,她也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样糟蹋自己对不对?今后的日子还很漫长,你不能这么轻易放弃自己啊!”
但陈然仍旧没有丝毫反映。
张美荷觉得有些不对劲,走过去,掀开被子,只见陈然缩成一团,脸色苍白,不停地发抖。张美荷伸手一探,他的体温高得吓人,不知道已经发了多久的烧,人好像已经有些昏迷了。
苍白的墙壁,来来往往白色的人影在陈然眼前晃来晃去,模模糊糊能听到张美荷焦急的声音:“医生,他怎么样?”然后又是一连串的脚步声。
陈然皱了皱眉,很烦!为什么不能让他清静一会儿?这里为什么那么吵,脑中的东西为什么一会儿变大一会儿变小?婷婷呢?她又去哪儿了?哦,好像,好像她已经不在了,但是不在了又是到什么地方去了?为什么一想到她,头就很疼,心更疼?胡思乱想着,陈然又昏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陈然的脑袋开始变得清明起来,烧也退了,眼睛便睁开了。他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张美荷,用有些干涩难听的声音叫:“妈。”张美荷的眼睛竟有些湿润了,紧握着他的手:“kevin,你终于醒了!”
陈然一时之间有些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地,只听见张美荷激动地叫着陈功显的名字:“功显,快进来,儿子醒了!kevin醒了!”随着门被快速推开,一向稳重的陈功显也掩饰不住欣喜,快步走到病床前,看到陈然安然无恙,才舒了一口气:“呵,是醒了!”
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陈然一时有些莫名其妙:“爸妈,你们怎么了?”张美荷红着眼眶说:“我们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真的吓死我们了!kevin,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要再这样吓我们了好不好?”
陈然努力地回忆,有些事情好像很重要,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只好问:“我不是在法国参加时装展吗,怎么会回加拿大?这是什么地方?医院?”
张美荷愣了愣:“法国时装展?kevin,你在说什么,你是说一年前的那届时装展?”陈功显明显看出儿子的不对劲,他的眼神很清透,就像梁卓婷那件事发生之前一样,看不出来一丝痛苦。
陈然被吓了一跳:“一年前?妈,什么一年前?我又怎么会到医院?”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张美荷更加奇怪了,她正要说话,却被陈功显一把拉住。陈功显试探着问:“你真的不记得你为什么会到医院来了?”
陈然摇摇头:“我明明昨天参加完时装展,对了,片还没交给编辑。”他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间:“糟了!不知道会不会错过发布的时间。”
他的话令张美荷和陈功显面面相觑,法国时装展明明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陈然的照片被很多报刊杂志引用,当时还在时尚界造成不小的轰动,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功显暗中扯扯张美荷,张美荷心领神会,她拿起水壶说:“kevin,你一定渴了吧?我们去帮你倒点水来。”陈然舔舔早已快说不出话的嘴唇,点点头。他心中还有太多疑团未解,等着他们拿水来后再细细问清楚。
张美荷紧张地盯着医生,想知道陈然的情况到底怎么样。陈功显紧握着她的手,让她能放松一点。
医生沉吟了一阵,才说:“根据我的推测,他可能是因为受刺激过度,大脑产生的一种自我保护,去拒绝想起一些不好的事,在心理学上来说叫‘选择性失忆’。这种情况虽然并不常见,但也确实有过相似的病例。具体情况要转交给精神科的医生为他做个详细的检查。”
张美荷担忧地看着陈功显:“选择性失忆?”陈功显想了想,问医生:“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医生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刺激他,以免他的病情恶化。如果有需要,我们会找专业的心理医生来跟进他的治疗。”
张美荷心情沉重地刚要拧开病房门,却被陈功显一把拉住了。张美荷疑惑地看着他,陈功显说:“我有一个想法。”
“或许我们不告诉kevin事情的真相,让他永远也记不起来那个女孩的事,对他来说可能反而是件好事。”
张美荷惊讶地微张了嘴:“你的意思是……”陈功显很肯定地点点头。张美荷征忡了良久,才叹口气:“你说的对,如果他真的记起来什么的话,我怕他又会做傻事。”
陈然见父母去倒水这么久还没回来,有些奇怪,便拖着有些疼痛的身体起床,自己的拿着水杯想去接点水喝。他的眼睛无意中看到桌上的日历,看到上面清楚的日期,不由惊讶地将水杯掉在了地上。
陈功显和张美荷在门外听到东西破碎的声音,急忙打开房门一看,陈然站在床前,指着日历,转过头来问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陈功显对张美荷使使眼色,张美荷连忙去扶他到床上躺下,陈然不肯,只是一味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到底是什么时间?”
陈功显说:“kevin,你的病刚刚好点,可能脑袋还不清楚,别着急,先躺下。”陈然依言躺回床上,太多的事不可思议,怎么一觉睡醒什么都不一样了?
“爸,妈,你们说我生病了,我到底得的是什么病?”陈功显和张美荷互相看了一眼,一时想不起到底该怎么说才好。张美荷掩饰着去给他倒了杯水,陈功显则把窗户打开透透气。
这时,楼下一辆车鸣了声笛,开了出去,清晰地传进陈然的耳朵。他听到汽车的声音,身体猛地一震,不自觉地握紧了被角,什么东西压了脑袋里重重的,令他很想吐。
看到他难过的样子,张美荷连忙关切地问:“kevin,你怎么了?”陈然喘着气,捂着耳朵:“关上窗,车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舒服!”
陈功显连忙将窗户关上,心中的担忧又深了一层,看来,陈然的逃避不止是失忆那么简单。
他与张美荷交换了眼色,走到病床前说:“kevin,其实你是出了车祸,所以进了医院,你已经昏迷好几天了。”陈然抬起迷茫的双眼:“车祸?”他的脑中似乎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像。
张美荷连忙附和着说:“对,是车祸。你,还有印象对不对?”最后一句试探着看陈然的反映,只见他双目紧锁,一副茫然的样子,才略略放下心来。
陈然实在想不起来,指着桌上的日历:“那,这时间……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明明昨天还在法国时装展上……”陈功显打断他说:“医生说你可能是撞到了脑子,造成了短暂的失忆。”“失忆!”陈然有些惊讶。
张美荷忙安慰他:“放心吧,医生说只是暂时的,只要配合治疗,很快就能想起来。”不过陈然根本不会知道,其实在父母的关爱之下,隐藏了一个希望让他永远也记不起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