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革命党的一把大火,武昌城便兀自乱了起来。街 是人吼马嘶,杀声震天,一派惶恐不安的景象,小民们早就把大门关得死死地,身子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倘若此时站在蛇山顶上俯望下去,规模不大的武昌城到处都是星星点点,无数黑影活跃其间。
楚望台上,缩在防御工事后的孙传芳连呼侥幸,要不是陈长官当机立断,提前一个时辰下达了控制军械库的命令,这会变乱蜂起,恐怕有心前来夺取的革命党早已得逞。禁卫军虽然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但吃亏在于人少,倘若革命党聚众顽抗再依托身后充足的军械补给,要拿下绝非易事。
而如果禁卫军攻击失利,则革命党士气必大振,弄得不好钦差使团都有可能沦于敌手这却是百死莫赎的罪过。一想到这么多朝廷大员特别是自己姐夫都在里面,孙传芳哪里敢掉以轻心?
沉住气,别吭声!他低声呵斥道,脸色极为威严。
经过上次解决张勋之事,他奇兵突出、机智果敢的形象已赢得了禁卫军上下的赞誉,号称浑身是胆,一举奠定了在禁卫军的地位普通士兵再也无人在私下进行“他是靠姐夫牌头”之类的无聊议论,而且对其极为崇敬。孙胆大心细,加上威信已经树立,寥寥数语就制止住了本方的躁动。不但半点声响不曾外泄,连工事处的照明亦是不举,完全一片漆黑。准备靠这种模样麻痹敌军。
吴兆麟率领工程营诸人越逼越近。越近越觉得心惊楚望台素来到了夜间都是灯火通明,今天怎么黑漆漆的,人全部死光了?真是有些不太对劲。
他有些犹豫。可耳畔响着城里此起彼伏地呼叫,眼前晃动着间杂其间地火把,容不得他来半点退缩,他心一横,扯开喉咙吼道:“同志 们,前面就是军械库。夺取了军械库,革命大业就成了一半!杀呀!”
“杀呀……”
众人完全被革命成事的念头支配着头脑,也被这句激励话冲昏了头脑,顾不得隐蔽,只管直起身子,举着火把飞速前进,仿佛这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越野跑比赛罢了,谁能先冲进军械库。谁就掌握了胜利。
可惜,这只是一种天真到了极点的念头!
眼看对方越来越近,孙传芳扑到重机枪手身边,低声吩咐道:“呆会听我枪声就开火。只管朝亮光处射击。”
“是!要不要事先警告?”
“不用。军械库何等要地,岂是一般人说来就来地?”孙传芳咬牙切齿。“必是乱党无疑,一律格杀勿论!出了事我负责,与你无关!”
果然是凛然杀气!鉴于他的威名赫赫,一般禁卫军官兵早已将其当作自己的偶像和主心骨,一听如此命令,自然无不遵循。
“啪!”孙传芳开枪了,枪声打破了楚望台方面的沉寂,也给上前突进的熊秉坤、吴兆麟等人猛然一击。
“坏了!”
“不好,有敌人!”这是两人心头不约而同划过的声音。
随即就是大吼:“快趴下!”
但这声命令却迟了半步,对面工事后禁卫军地重机枪已毫不犹豫地扫射了过来。哪里人多,子弹就飞向哪里;哪里光亮,枪口就向哪里招呼。
“哒哒哒!”
“突突突!”
两挺左右成犄角布置的重机枪开始了主题发言,连续不断喷射的子弹流在黑夜中宛若两道火鞭,狠狠地扫荡着面前的扇形面,收割着一条又一条的性命。
“啊!”哭叫声此起彼伏,猝不及防的革命众被重机枪一下子打蒙了,冲在最前面的士兵纷纷倒地,手执的火把也随即滚落在地。落地后地火把并没有那么容易熄灭,顽强燃烧的火光更映出了附近数步之内的黑影。
副射手连续不断地给主射手指示目标,原本是滴水成冰的使节,但枪管在火药地效力下,已开始发热,浑身向外散发着热气。
就在重机枪主题发言之际,步枪也开始了协奏发言。“啪啪啪!”接连不断的毛瑟kar98发出子弹幕,直朝暴露在火光映照下地目标。
30秒!仅仅30秒!可却是生死攸关
工程营的冲击众被火力无情地阻挡在了100左右开外,地上到处都是尸体和伤员,充斥其间的则是哀嚎和声音。
有人想到还击,可禁卫军一方面占有地利之便,另一方面又有工事优势,革命众怎么会是对手?楚望台所处地带是一个渐渐抬升的斜坡,革命党从低往高处对射,被禁卫军压制得够呛,而且禁卫军又有重机枪火力,革命党如果不像被重机枪招呼到,根本就不要想抬头。在这样的压制火力下,革命党盲目射出的子弹不知道都飞哪里去了,即便有少数扑向目标的也只是打在工事沙包上“簇簇”直响。
怎么办?如山一般的压力向革命党压顶而下。
熊秉坤和吴兆麟相互对望了一眼,他们不甘心也不能放弃楚望台这处要地。,武昌城的军火补给唯楚望台一处,控制了此处就获得了源源不断的供应和保证,失去了这些军用物资,革命军即便一时控制了局 面,将来也会因弹尽粮绝而束手就擒。
“爬过去!”人群中有人利用同伴的尸体匍匐前进,想摸到近处利用重机枪的射击死角而进行反击。子弹射击在他们面前,“扑哧扑哧’地钻入泥土。
“好家伙。“孙传
远镜里看得真切革命党虽然遭到了不少的损失, 退,居然还要进攻。最近者已经摸 40步开外了。
不行!一定要把这股势头遏止住!
“手榴弹!”孙传芳大喝。
手榴弹是禁卫军不同于普通新军的利器之一。这些长柄手榴弹全系德国进口,威力极大,投掷使用亦非常方便。国内德州兵工厂和江南制造局虽然有所仿制。但孙传芳知道由于摩擦引信地质量和钢体铸造水平地差异,同样规格的国造手榴弹并不是进口货的对手,而且生产数量也不是太大。新军里面装备有国造手榴弹地为数不多,唯独禁卫军的装备不但充足,而且都是清一色的进口货国造一般用来训练而已。
手榴弹爆炸后的声势镇住了所有妄图再行进攻的革命党,他们以为对面的清军装备了火炮。悻悻然退了下去,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近百具尸体。
远处,前来攻占楚望台地革命军越聚越多,但连续冲了好几次都不成功,除徒劳地增加伤亡外,根本就无法推进,工事面前那段100步的封锁线,成了他们无法逾越的生死线。吴兆麟、熊秉坤和随后赶来的革命军带头人商议得出结论。要拿下楚望台,非动用火炮不可,可急切间哪里来的火炮?
炮队,炮队哪里去了?
炮为军中之胆!南湖炮队八标是革命党平素用力最深的部队。相对而言。炮队官兵的文化素质和各方面识见都要胜过普通步兵一筹,革命党的相应鼓动在军中颇有市场。当晚行动之前。炮队革命党代表蔡汉卿已指示相关人员将山炮地撞针都换上正规簧。听到城内的枪声和冲天而起的火光,蔡大喝一声,命令其余人奔走集合串联,赶紧将人群聚集起来。
炮队队官原本正在叉麻将,听到外头纷乱,忙不迭出来阻止。蔡飞起一脚,一下子便将队官踢倒在地,然后赶上前去,一枪托将对方砸 昏。各队一面集合,一面拖曳火炮和炮弹而准备进城。不多时,炮队已聚拢起其中9门炮和500余人,
火速进城!
守卫中和门的官兵系新近调集进城地巡防营,既不熟悉情况,装备和训练也极其低劣,根本就不是革命党对手,只寥寥放了几枪,便作鸟兽散,将城门让了出来。此时,其它驻扎在城外的各标营革命党人也先后率众冲击,从中和门源源不断地进城。
此处距离楚望台军械库并不远,直线相隔只有一里,但当革命党拖曳火炮由此进门之时,攻击军械库地第八营还没有和留守的禁卫军交 火,是故炮队浑然不知情,只与其他人马一起,兵分三路,趁夜向总督署及紧靠督署的第八镇司令部发起进攻。担当进攻主力的除炮队人外,还有马队、辎重、步兵等累计1000 人,四面八方还有不少部队 陆续汇集中。
由于钦差驻地相比上述两处更为靠内,因此没直接受到冲击,但也危在旦夕。
最近由于局势不稳,陈夔龙一直在衙门研究方略,要么与各路带兵将领探讨,或者与亲信幕僚商议。当变乱起时,他并不知道禁卫军已派出一队人马前往控制楚望台军械库之事。
听得外头响起了枪声和嘶叫声,陈夔龙脸色苍白,连连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幕僚个个面面相觑,谁也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就无人能够回答。
陈大发雷霆,当场把手中的杯子摔碎于地,愤愤地骂道:“一群饭桶!”
正焦躁间,一个亲兵飞也似地跑过来:“大人……不好了,革命党举事,武昌城已乱。”
“什么?“陈夔龙天旋地转,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旁边人眼疾手快,赶紧将他扶住。
“快快,快叫黎正卿前来议事。”张彪已率领部队出城剿匪,眼下指望的上的就只黎元洪一人而已。
黎元洪不待招呼已急匆匆前来,眼看他还要行礼,陈夔龙一把拦 住,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正卿,革命党举事,武昌大乱,你……你赶紧拿出办法来。”
“是,卑职已做了如下部署:四十一标为左路,以长街为主要防 线,前沿伸至王府口街、南楼一带,防御由武胜门入城及从阅马场西进之革命党;巡防队、消防队为右路,以保安门正街为主要防线,前沿伸至津水闸一带,防御城内及从南湖入城之革命党;警察则分布在督署以北及长街以东各街巷,前沿达阅马场、紫阳桥一带。”
果然有名将之风,三下五除二便完成了整体部署。
陈夔龙老泪纵横:“正卿,我身家性命就全部托付给你了。”
“大人尽管放心,有元洪在,保管贼人不敢伤害大人分毫。”
“要保住钦差使团。保住!”陈夔龙连连强调,“他们如有什么意外,你我就是长了三颗脑袋将来也是不够砍的。”
“钦差使团由禁卫军守护,他们号称军中精英,应该没有问题。”
“革命党势大,总是要小心,禁卫军再强也没有火炮,万一乱党开炮怎么办?”
这倒是是个大问题!黎元洪的眉头皱了起来,但还是宽慰陈夔龙 道:“请大人放心,卑职已经预备下了。”
陈夔龙长出一口气,浑身发抖似地说道:“不成功便成仁,如果武昌城破,我也不想活了!”
“卑职誓与武昌城共存亡!”
铿锵有力,金石声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