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语曼往手心里哈了两口热气,笑眯眯地站到大叔铺子门口:“我变化这么大还能认出我呢?”
“瘦了不少,又变漂亮了。”大叔很认真地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你这丫头从小身上就没多少肉。”
苏语曼咯咯低笑起来,手背蓦地一片温热,司立轩不动声色地反手将她的手扣在掌心里,连同着自己的手一起塞进了大衣口袋。
几乎整个冬天,只要是和他走在一起,苏语曼的手大多数时间都在他的口袋里,对他这个亲密却不显得过于刻意的动作早已经习惯。
就算不习惯也没有办法,和司立轩认识这些年苏语曼深刻意识到,和他这种人来硬的等于是自找苦吃。
苏语曼也学会了安慰自己,不就是牵个手而已吗,牵谁不是牵呢,而且这么冷的天,有个人工暖炉给自己暖手,何乐不为?
这一再平凡不过的小动作,看在外人眼中倒是多了几分恩爱甜蜜的味道。
大叔用过来人早已经看透一切的眼神来来回回在苏语曼和司立轩俩人脸上扫过:“你前些年去哪儿了?没怎么见过你,倒是这个小伙子我经常见,每年冬天都来照顾我的生意。”
“你明明认识路还骗我说不认识?”苏语曼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又被司立轩这货骗了。
司立轩却旁若无人地捏起一颗小小的栗子,单手剥开,熟练地将一整块完整的果仁扔进了嘴里。
“我这小摊子别看地方小,每天来的人可不少,别人我可能记不得,但他我肯定记得。”大叔笑眯眯地往已经装好的袋子里又添了一大把栗子,“人长得标致心地又好,语曼你可得珍惜哟。”
“大叔,你误会了,我们……”苏语曼原是懒得解释,但眼看着大叔误会越来越深了才不得已开口道。
“我们就先走了。”司立轩淡然地打断苏语曼接过她的话茬来,“不打扰您生意了。”
“不打扰不打扰,你们能经常来我才高兴。”大叔永远都是一副弥勒佛一样笑眯眯的面孔,难怪生意会越做越红火,“对了语曼,有件事能不能拜托你们。”
“您说。”苏语曼客客气气地问。
“这孩子吧,小哲,你过来。”大叔冲蹲在角落里往煤炉中添加柴火的男孩招了招手。
男孩的脸上有些脏兮兮的,身子瘦小,穿了一件不大合体的校服显得空荡荡的,如果洗掉脸上的脏东西,应该也是一张清清秀秀的少年面孔。
“这个是我邻居家的小孩,平时不上课就过来帮帮忙,时候不早了,我想让他先回去,你看你是不是方便顺路,送他一程?”
苏语曼几乎没思考就答应了,朝男孩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行啊,我们走吧。”
就算不顺路,苏语曼也会答应送男孩回家,她这个管闲事的毛病一时半会儿还改不了,特别是当她和男孩的眼神直视时,会从那双羞涩腼腆却又闪烁着倔强的眼睛里依稀看到年少时自己的影子。
可能正是因为有着相同的经历和能够感同身受的感觉,苏语曼并没有考虑那么多,也没询问车主司立轩的意见,和大叔道了再见之后直接揽着男孩的肩膀走到了停车场。
“你叫什么?”苏语曼问道。
“孟哲。”男孩的声音听得出来有些紧张,嘴巴绷得很严实,基本上是苏语曼问一句他才答一句。
“多大了?”
“高二。”
苏语曼惊讶了一下下,重新用余光悄无声息地打量了一番男孩瘦弱的小身板,以及明显有些营养不良的脸颊,要不是他亲口说,苏语曼还以为他还是个初中生。
到了车跟前,男孩紧张的反应更明显了,苏语曼轻轻揽着他的肩膀感觉到他在颤抖。
司立轩则一句话也不说,面无表情也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苏语曼心想孟哲之所以紧张成这样,多半是让司立轩的面瘫脸给吓得。
司立轩其实并不反感凭空多出来一个人打扰他和苏语曼独处的时间,相反他求之不得,送男生回家可以绕一条远路还能和苏语曼多待一会儿。
只是他一向如此,不知道该如何向陌生人表达自己的心情和亲近,哪怕对方还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孩,他试着在苏语曼不注意的时候努力朝男生挤出一个自认为亲切和蔼的笑容,但通过男孩愈发诚惶诚恐的目光看来,好像并不成功。
坐上车苏语曼问孟哲家住哪儿,后面的人小声报了一个小区名字。
出乎苏语曼的意料,那片小区她听说过,居住环境还不错,虽然和颜家、司家所在的富人区比起来还有一定距离,但在那里住得起的人少说也是中产户。
“你怎么想要自己打工挣钱了?不耽误学业吗?”苏语曼按捺不住好奇心想问,又怕伤害到少年敏感纤细的心不能问得太直接。
“不耽误。”少年腼腆话少,回答也很高冷,能几个字说明白的事绝对不长篇大论的解释。
苏语曼跟他聊了半天,深深有种自己在和高中时期的司立轩聊天的错觉。
“家里人不反对吗?”苏语曼又问,“我是说,爸妈还是希望你能以学业为主的吧?”
“他们管不着我。”少年仰着脖子冷冷道。
苏语曼无奈地笑了,想想当年的自己也曾经历过和他一样叛逆的青春期,那阵子没少挨苏青天的臭骂,却依旧我行我素,不知悔改还认为自己很酷炫。
“我想学唱歌,他们不让。”孟哲没等苏语曼细问,自己主动解释起来,“我就自己出来打工挣钱,我想学什么他们就管不了了。”
“你喜欢唱歌?”在亚远时间久了,苏语曼某些方面的神经异常发达,她隐约嗅到一些少年身上不同于其他同龄孩子的特质。
“喜欢。”谈到梦想和喜好的时候少年眼里迸发出独有的神采奕奕的光芒,继而又想到什么,眼神渐渐黯淡下来,“可是我爸妈说唱歌的没出路,不让我学。”
“谁说的没出路。”苏语曼扭过头来看着后座上瘦弱的小人儿,鼓励他说:“工作好坏不是看职业属性,而是和对待工作的态度有关,喜欢一件事就坚持去做,无论结果如何只要能坚持到最后那就是成功,什么出路不出路的,现在洗盘子扫大街还能挣钱呢,活人难道能把自己饿死不成?”
“我……”少年听完苏语曼的话脑袋瓜一时有些卡顿。
也许有些话以他现在的年龄和阅历只能理解到一点点很表面的含义,但是当全家人都对自己的梦想持反对态度,突然有个陌生人站出来力挺自己,就好像在黑暗的大海上航行忽然出现的一盏指明灯,给了少年新的勇气和鼓舞。
“她说的对。”司立轩沉默了一路,到这会儿才轻声地搭话,“想做什么就去做,否则等以后后悔想补救都没有机会补救。”
说这话的时候他别有深意地望了一眼旁边的苏语曼。
苏语曼当没看见,脖子还扭向后面,她想到什么从包包里摸出一只小巧精致的木纹盒子递到少年面前:“这里有我的名片,你不是想唱歌吗,等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或者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能力了,就打电话来找我。”
少年将信将疑,犹豫着从小木盒里抽出一张名片,就着车厢里微弱的灯光一个字一个字看完,捧着名片的双手忽然就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苏语曼揉了揉少年的头发笑道:“就冲你年纪轻轻就肯为了梦想吃苦这一点,我愿意给你这个机会。”
“你就是苏语曼?”昏暗中少年睁大的眼睛宛如两个明晃晃的灯泡,意识到自己直呼对方大名好像很没礼貌,又慌忙改口道,“不不不,我应该叫您苏总?您真的是亚远的苏总?”
“怎么你一叫我感觉我跟你阿姨似的了。”苏语曼哈哈大笑,对小小少年的喜欢欣赏之情又进一步,“你还是叫我语曼姐吧。不过我希望你不管做什么都要以保证学业为前提,不要忘记了自己的本职身份还是个学生。”
“嗯,我记住了,谢谢语曼姐。”少年珍而重之地攥紧手中那张烫金名片,仿佛捏着的不是一张纸,而是他模糊又令人期待的未来。
车速越开越快,少年孟哲对苏语曼的态度也由一开始的紧张和面对陌生人时候的警惕慢慢转变为感激、感恩之情,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通过少年的介绍苏语曼知道他母亲在一家宠物医院里当医生,父亲是一名自由职业者,平时写点稿子给出版社或者杂志社供稿,稿费收入可观。
难怪能住得起高档小区,可惜就是思想太封建了点儿。
孟哲本打算现场给苏语曼唱两句让她听听自己的唱功,但车子已经开进了小区,到他家楼下了。
“试唱什么时候都可以,哪天你直接来我公司,我们有专业的录音棚。”苏语曼亲自下车把他送到了楼道门口。
“嗯,语曼姐再见。”孟哲激动的连连点头。
“你怎么才回来!”这时从小区另一边走过来一位中年妇女,烫了一头凌乱的小卷发,油腻腻的耷拉在肩膀上,细细的眉毛像两条生动的抛物线。
“妈?”少年的语气明显生疏了几分,退到身后的阴影内,低着头不说话。
“哎哟看你身上弄的脏兮兮的,你怎么就那么没出息呢,我亏待你了还是怎么着,让你去给人家打工挣钱?”妇女嗓门尖尖的,嚷嚷起来足见其深厚的底气和内力。
少年默默地低着头不说话,许是早就习惯了挨骂,明知道反抗也没有用,或者就是早已经麻木无所谓了。
“您好,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苏语曼打断了妇女的骂声,“您就是孟哲的母亲吧?他已经不小了您还这么骂他不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