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的夜里,天边竟然燃起了一片红霞。不,那是比霞还要红的火光,映衬着黑色的天空。令人撕心裂肺的红色,如血莲花般,开满了黑色的夜幕,在那上面印上了红色的,不可磨灭的痕迹。
接到闻南的电话后,甄雪开着他的车火速地赶到了“水天堂”。但是,她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一幅烈火熊熊的画面。
萧凌虚疲惫地从火海中走出来,拉开了车门。只见他的衣服焦黑,浑身是血,就像刚从战场回来一般。闻南一脸凝重地跟在他身旁。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漂亮的女人。
“你不是‘水天堂’的陆主管吗?怎么会……”说话的时候,甄雪看见了陆丽娜戴着的手铐,不觉微微一怔。
“先上车,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闻南将陆丽娜推进后排车座,然后迅速地钻进车里,关上了车门。与此同时,几辆“哩噜”低吼的消防车轰鸣着开了过来。
甄雪赶紧发动了引擎,驶离了现场。
车子像短跑运动员,在公路上狂奔。一路上,众人相对无语。甄雪不时从后视镜里偷看陆丽娜。两人的目光在镜中相遇。陆丽娜对她甜美一笑,突然问道:“甄小姐,我能和你单独聊聊吗?”
大家没有料到她会提出这么唐突的要求。纷纷狐疑地望向了她。而她却好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对甄雪发出邀请:“怎么样甄小姐?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座贞洁牌坊,我们到那里聊聊?”
“你别想耍花样!”闻南喝断她。显然,他并不赞同她的提议。
陆丽娜淡然一笑,妩媚如花。就连甄雪都自叹弗如。
“放心吧!我不想逃!况且,有如此法力高强的萧先生在场,我也逃不了吧?”陆丽娜说话的时候有意地看了萧凌虚一眼。很显然,她清楚萧凌虚的底细。
闻南冷哼一声,不买她的账。他才不相信陆丽娜一点儿花花肠子也没有。
陆丽娜也不管他。她从后照镜里凝视着甄雪,言语中充满了暗示,“甄小姐,你愿意吗?和我这个即将伏法的人聊一些女人的话题?或者是一些女人的过去?”
甄雪深深地看了陆丽娜一眼。然后,她忽然踩了一脚刹车,将车停下,“好吧!我们下车聊聊!”
“甄雪!”闻南想要阻止她,甄雪却已经解开了安全带。
“放心吧!她还戴着手铐呢!况且你和萧凌虚还在这儿呢!”甄雪说着,望向了萧凌虚。
萧凌虚回给她一记鼓励的眼神。甄雪对他点点头,跳下了车。
闻南知道甄雪决心已定,自己拗不过她。他抬眼看了看前方的贞洁牌坊,又看了看甄雪,只得妥协道:“那好吧!你们不要走远!记住!我们就在你身后,如果她敢耍什么花样,你就大叫!我们马上就会赶过来!”
“知道了!”甄雪拉开后车门,将陆丽娜带了出来。
目送两人离开后,闻南开始责怪萧凌虚:“你怎么不阻止她呢?”
“让她们去吧!”萧凌虚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道,“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闻南不知道萧凌虚怎么会没头没脑地冒出那么一句话来。
“她受到了降术的反噬,已经活不了多久了。”萧凌虚看着陆丽娜远去的背影,一字一句地说。
子夜已过,寒风瑟瑟。月亮还没落,挂在半空中。惨白的月光,洒在空寂的街巷中,就像离人的心,空寂而落寞。
小巷的中间,公路的旁边,竖立着一座单间三楼,四柱冲天的贞洁牌坊。这是帝海市有名的文物古迹,称“冰清玉洁坊”。
陆丽娜走到牌坊前,仰头望着上面若隐若现的题字,就像在仰望一尊神佛。
“彤史垂芳,冰清玉洁。”陆丽娜幽幽地念出牌坊上的题字,突然转身望向甄雪,说:“甄小姐,你知道这个牌坊的故事吗?”
甄雪摇摇头。
陆丽娜淡淡一笑,开始讲述隐藏在这座贞洁牌坊里的故事。
“清朝嘉庆年间,有一个儒童的妻子名叫程氏。她心灵手巧,貌美如花。儒童病死之后,许多人来向她提亲,她却一直没有改嫁。她凭着自己的一手刺绣功夫,侍奉儒童的父母,直到二老病逝。为了表彰程氏的贞孝行为,知府上报了朝廷,为她立了这座贞洁牌坊。
相传,在牌坊建立到最后阶段时,三楼的一个顶板却怎么也合不了缝,街坊们因此怀疑程氏不贞洁。程氏觉得受屈,于是便来到牌坊前,面对着苍天喊冤,说自己在长期寡居的生活中虽然有过思春的念头,却没有任何实际的行动,苍天为何会如此对她?程氏说完撞柱而死,她的血滴到了牌坊上,那块顶板便自动合上了。”
“究竟爱一个人,可以爱到什么地步?究竟什么样的邂逅,可以舍命不悔?”说完贞节牌坊的故事,陆丽娜落寞地念出一串诗意的问题。不过,她的这些问题不像在问甄雪,而像在问她自己。
“甄小姐,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像我这样一个曾经做过小姐的人,竟然跟你谈贞洁牌坊。”
陆丽娜说话的时候,云缝中刚好漏下了一缕月光。照在她脸上。甄雪因此看见了她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甄雪总觉得陆丽娜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十分凄楚,这和她以往给人的印象十分不同。甄雪感到有些奇怪,疑惑地望向了陆丽娜。
察觉到甄雪的目光,陆丽娜“扑哧”一笑,脸上又回复了往常的神色,“呵呵,你看我,跑题了!我今天是来向甄小姐坦白我的罪行的,怎么讲到贞洁牌坊上去了?”
话到此处,陆丽娜倏然收起了笑容,她凝视着甄雪,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水天堂’的案子是我干的。那个叫王学军的男人是我杀的。”
原来,王学军当年当领导干部的时候曾经和陆丽娜有过一段情。后来他因为受贿入狱,关了几年。出狱以后,他在“水天堂”再次见到了陆丽娜。两人旧情复燃,在欢爱的过程中,陆丽娜使用了“慎血胶”。可是,她没掌握好用量,用药过多,竟然将王学军杀死了。
事发之后,陆丽娜本来打算把王学军的尸体隐藏起来,等到无人的时候再毁尸灭迹。没想到闻南听见王学军临死前的叫声,赶了过来。情急之下,陆丽娜便躲了起来。等到闻南发现王学军的尸体以后,她再以目击者的身份出现,来个贼喊捉贼。
不过,就算警方怀疑她,陆丽娜也并不是很担心。因为她料定了警方查不出“慎血胶”的事,没办法破案。日子久了,这件案子便会被作为无头悬案,不了了之。
陆丽娜的计划成功地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警方果然没有怀疑她。
然而,令陆丽娜没有想到的是,闻南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仇伍失踪的消息,一直不停地询问他的去向。陆丽娜为了搪塞他,便撒谎说仇伍出国了,是自己在使用他的车。
不过,闻南显然并不怎么相信她。他不但查出仇伍最近几个月都没有离开国内,还调查了陆丽娜的驾驶记录。
陆丽娜怕闻南识破她的谎言,便谎称要向他提供线索,将闻南约到了‘水天堂’。陆丽娜先给闻南下了些‘合旺香水’,想要迷惑他。谁知闻南意志力十分坚强,死活不从,还掏出手枪来吓唬她。陆丽娜也是没有办法,只得给闻南下了“害神蛊”。
“你说你对闻南下降是因为他插手了仇伍的事。可是,你为什么那么害怕他调查这件事呢?”
“因为我杀了他!”陆丽娜一字一句地说,“我杀了仇伍。”
这又是一句让甄雪震惊不已的话。
只听陆丽娜愤恨地说:“为了增加‘水天堂’的生意,仇伍给每个姐妹都发了‘合旺香水’。他利用那种邪药在姐妹们的身上赚了不少钱。我亲眼看着许多姐妹因为过量使用了‘合旺香水’变得不人不鬼。那个杀千刀的魔鬼!我发誓要让他尝尝地狱的滋味!于是我将他做成了‘附肚童神’,让他也变成了求生不能,求死不成的怪物!”
原来,一切是这样的。被变成了白天鹅的公主奋起反抗,杀死了对她下咒的巫师。这是一个多么凄凉而无奈的故事啊!谁又能说这一切不是被逼无奈呢?然而,天鹅公主的身上毕竟已经沾上了血腥,即使再洁白的羽毛,映衬着鲜血,也会看起来触目惊心。
“你杀了仇伍,而他杀了我的男朋友……”甄雪曾经无数次地想象过,如果有一天,自己抓到杀死闻北的那个凶手,她要怎么来宣泄心中的愤恨。然而今天,当她面对着陆丽娜,她却发觉自己竟然有些恨不起来。
“对不起,甄小姐。”陆丽娜的眼中闪烁着真诚的歉意,“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也不能挽回你的爱人,我也知道你不可能原谅杀死他的人。但是我还是要真诚地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向我道歉?”甄雪凝望着陆丽娜,心里涌上了一种复杂的感觉。她知道自己无法接受她的道歉,因为她毕竟失去了闻北;但同时,她又无法那么强烈地来恨陆丽娜。因为,在害人的同时,她也是一个受害者。
如果像仇伍这样的人能早一天受到法律的制裁,那么陆丽娜是不是就不用走上今天的路了?她的命运是不是就会改变了?或许,每一个恶魔在举起屠刀以前,都曾经是受伤的天使。
“可能是报应吧。”陆丽娜自嘲地说,“我想用‘阴阳蔓草’阻击萧先生,却反而被他破除了我的降术。现在,那种可怕的降术已经开始加倍地反作用在了我的身上。我想,我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我才那么想对你说声对不起,我怕我以后没有机会了。”
话到此处,陆丽娜突然望向了甄雪,眼神里流露出了异样的温柔,“其实,甄小姐,你长得很像我的妹妹。我已经有五年,不,快六年没见到她了。我离开家的时候,她已经出落得相当水灵了。现在,她可能和你一样美吧!正因为这样,我更想对你说声对不起。”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陆丽娜的道歉不带任何的矫揉、造作,就像一阵暖流注入了甄雪冰冷的恨意中。甄雪不禁被她的真诚打动了,心里的恨意竟然淡去了许多。
陆丽娜站在贞洁牌坊下面。一缕月光正好照在了她头顶的贞洁牌坊上。在月光的抚摸下,高高耸立的贞洁牌坊显得庄严而神圣,就像是通往天堂的大门。陆丽娜踩着月光,穿过牌坊,就像踩着圣光,走进了天堂。
甄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莫名其妙的联想。她的心中隐隐掠过一丝不安,但她也说不清楚那种感觉从何而来。
“来世!”陆丽娜突然转过身来,凝看着甄雪。她的语气中有一种莫名的决绝,让人琢磨不透,“请一定原谅我们!”
闻言,甄雪微微一愣。她回望过去,只见月光下的陆丽娜,平静而孤单,就像一个幽灵,找寻着来自天堂的光芒。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甄雪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拉回陆丽娜。黑暗中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引擎轰鸣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下一秒,只听见“咚”的一声,陆丽娜的身体忽然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飞入了空中。
甄雪呆立在原地,有那么一两秒钟的失神。待她反应过来,惊声尖叫的时候,陆丽娜的身子已经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她的眼睛安详地闭着,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就像她身旁的贞节牌坊,平和而清寂。
第三卷 修罗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