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第二更
兀术淡淡看我几眼,不疾不徐的说:“你说的那些,并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此番,我若真因珊蛮预言而改变计划,那将士们会如何想?以后带兵打仗,岂不是都得先问问珊蛮法师。”
我无奈道:“可是若再失败了,岂不是印证了珊蛮预言。”兀术皱眉,拽着我生气道:“你怎就晓得我拿不下顺昌?他刘锜再有能耐,我十万精兵围攻,不信就攻不下一个顺昌城。”
闻得他此言,我心想完了完了。早知他执意如此,我真不该去散播谣言的。
一晚上,我辗转反侧,如何也睡不着。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心办了坏事。甚至开始担心,到时吃败仗后,兀术会不会迁怒于我。毕竟,这也关系到他作为一个大元帅的骄傲和自尊。我真想找个地缝把自己藏进去,再拿些针线把这张嘴给缝起来。
至于我在议政殿说的一番话,兀术勒令在场军将不可外传。那几位将军也是军中高层,自然晓得事情的轻重。而对于传言,兀术也给众将士了一个解释。说是有宋军细作恶意为之,旨在动摇金军军心。并从汴京死牢里找了个死刑犯充作细作,当众给处决了。
我这是,害了一个死刑犯吗?
次日兀术一早出去了,我一个人用完早饭后,本打算晚点再劝他一次。却不想兀术忽然一身戎装闯了进来,拉着我就往外大步走。我见他满脸兴奋,精神气十足,不由得暗自疑惑,难不成先锋军队有什么捷报传回来?
直到他带我登上高耸的城楼。我才明白他是要让我看什么。
旭日做背景,蓝天为映衬。我眼下。是一排排整齐肃然的戎装军队。人数之多,场面之宏大,让我一时惊得无法言语。而那数千数万匹战马,亦纷纷披上了铁甲,精神抖擞的立在士兵身边,等待着出发的号角声。
兀术振臂一挥,豪迈而又骄傲的扬声道:“这些,是我最得意最珍视的牙兵。”我脑袋一炸,双腿蓦然一软,兀术及时扶住我。蹙眉道:“怎么了?”
我惊慌的看他一眼。茫然道:“拐子马?铁浮图?”他哈哈大笑,眉眼神采奕奕,好不威风,“歌儿也知?”我点头,我如何不晓得。金宋之间的具体纷争细节我可以不清楚。但大名鼎鼎的“拐子马”和“铁浮图”怎么说也会略知一二。只是……此时此刻,我眉眼间渐渐浮上了忧虑之色。
拐子马和铁浮图——这是历史上的金兀术,最引以为傲的发明了——
兀术引着我往前又走了一步,自信的目光来回扫过千军万马,他兴奋的出声问我:“歌儿,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这是我完颜宗弼的兵马,这是我完颜宗弼的天下!”
我身子轻颤,心里剧烈的挣扎了一下。最终,我垂下眼睑。喃喃回道:“我看到的……是血流成河,横尸遍野……”
他带笑的俊脸瞬间变得僵硬,我鼓起勇气,试图劝他最后一次,“拐子马和铁浮图固然天下无敌,可那是以北地平原为战场。而城墙高筑的顺昌府。不仅在汴京城的南面,更处于淮水之地。河渠密布,沟壑重生。铁甲武装后的战马和骑兵,防御和进攻能力确实可以大大提升,但却同样丧失了行动的灵活性。他们可以驰骋在辽阔的北地,可以让宋军闻之丧胆、弃甲而逃——在南地,只怕是注定要败于宋军。”
兀术脸色阴暗,拽着我胳膊的大掌猛然收紧,我吃痛一声,继续道:“你忘了吗?你忘了和尚原的流矢、你忘了仙人关的惨败吗?你们女真人,根本就不适应在南方作战,根本无法灭掉南人——你们怎就执迷不悟、怎就——”
我话未说完,兀术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识趣的闭嘴,想到那后世的女真人,建立了清朝的满人。纵然他们最终统治了全中国,可那其中的艰辛和凶险,以及一线之间的失败和成功,也深刻说明了少数民族取得天下的不易。把努尔哈赤气得病倒的宁远之战,皇太极十万大军亲征、却仍不能克的锦州之战,满清入关时与李自成、张献忠的激战恶斗,还有那以吴三桂为首的藩王之乱……这些,还是以明廷腐败无能到极致为前提,以清军人才济济、名将辈出为前提。而当今,南宋虽政治懦弱,精忠爱国的大将军们却是一个比一个还要勇猛有谋。现在的金国,除了一个征战多年的兀术,还有谁?那些早年战功卓勋的金将们,早已和完颜宗翰一样,化为灰土,长眠于地下。在这样的背景下,金国这只威风了多年的猛虎,也是一只疲惫厌战的老虎——怎么还可能一口吞得下南宋呢。
兀术眼里的怒火愈发明显,我自知失言,也不敢再出声。也许我说的这些,兀术心里未必不清楚。只是……身为都元帅的自尊和使命,或是被之前毫无名气的刘锜激起的斗志,驱使着他,不得不咬紧牙关,继续打下去……
女真人骨子里的血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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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军队还是照计划出发了。
孛迭有伤不能行军,兀术让他留守汴京,好好养伤。
而我,半身重甲,骑着一匹铁甲武装的战马,奔跑在兀术身侧。我不知他为什么非要把我带上,难道他不怕我一不小心死在战斗中?
兀术率领精兵,昼夜兼程,不到七日,便从汴京赶到了颍水北岸,直逼顺昌府。迪古乃和乌禄此时身在另一大将韩常的营寨中,我并未能见到他,也不晓得顺昌首战中,他是否受了伤。
颍水北岸,士兵们开始安营扎寨,连营十余公里,规模甚为庞大。我还未休息够,兀术大步迈进营帐,将我从地上捞了起来,“走,老子要去看看顺昌府,到底是不是他妈的铜墙铁壁!”我微微蹙眉,这是我头一次听见兀术爆粗口,他这是怎么了?
由不得我拒绝,我已经被他强迫着跨上战马,跟着他飞奔起来。
身后,还有十多余人。我想,这就是所谓的“探子”吧。
不过,哪儿有大元帅亲自作探子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