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天子脚下,楚若宸想要查找什么证据,总是相对容易的。
而今叶子谦人在江东卫州府,水患严重民不聊生,叶子谦死在那里,不但证据容易湮灭,而且也可以嫁祸给那些刁民。
“相爷,珺瑶公主也在江东,老朽一直听说珺瑶公主身怀武艺,不知她会不会……”管家忧虑道。
王丞相摆了摆手,“公主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一介女流,就算身怀武艺也是几下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哪能比得上我派去的死士。”
“相爷说得对,是老朽多虑了。”管家想了想,觉得也是那么回事,便不再担心。
兴奋过后,王丞相稍微有些冷静时,就又收到了门外侍卫送来的信。
管家识趣的退下,王丞相掂了掂,发现这信和昨天那封差不多,
拆开之后,字迹也十分熟悉。
王丞相心中起疑,掠过中间内容,直接看向左侧落款,那里写着安王二字。
信上的内容大概是在说,计划有变,让王丞相今夜子时在家中花园凉亭内等候。
“哼,真是将本官当猴耍吗?”王丞相愤而捏皱了手中信纸,他堂堂丞相,连皇帝都要让他几分,却被一个无权无势空有虚名的王爷掌控,当然不甘于此。
不过好在,他也没多少威风的时日了。
横贯京城东西的河道到处都有闲下来的游船,楚若宸一行人只是出了茶馆走了几步,就看到一位乘客刚从船篷里走出来,抓着栏杆上了岸。
“船家!”楚若宸喊了一声,那船家听见声音,拨桨转了船头靠向这边。
“从这里去莲湖,三人。”楚若宸比了个手势。
“一位十个铜板。”船家看了看楚若宸的衣着,然后报了价钱,楚若宸当然不在乎这点小钱,顺着台阶跟王昙雅和宁王上了船。
“最近莲湖莲花开了,去那边的人可多了,我方才绕了一圈回来呢。”船家重新系了一下草帽的绳子,划船掉头,“不过现在正午,吃饭的时间,人还能少点。”
王昙雅以前要么在宫里,要么在家里,根本没听过什么莲湖。
此时一想到身处莲花碧叶之中,不禁也开始期盼起来。
楚若宸笑了一声,实话说若不是宁王提醒,他还真没想到这个地方。
“我听闻雨后的莲花最是端庄静美,可惜这次出门赶不上落雨了。”王昙雅掀开斗笠的白纱一角,眼睛望着蓝天感叹到。
船家回了下头,叹气道:“这位姑娘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吧,最近这京城没下雨那是好事,如果京城也下了大雨,只能说明江东一带水患又严重了。”
“这是什么道理?”王昙雅愣了一下,不太明白。
楚若宸也看向船家,等着他答话。
“唉,我也是最近才听别人说的,说是江东的水患是有人触怒了天神,这才让龙王爷翻水降雨略施小惩。”
“我虽长居于闺中,却也知道江东水患已经导致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这怎能算得上小惩呢?”王昙雅反
问道,再说她一向不信这些,水患不过是自然灾害罢了。
船家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人家还说啊,这次受灾最严重的是卫州府,桓越国地大物博,区区一个卫州府算得了什么,要是那触怒天神的人再不悔过赎罪,恐怕啊,整个桓越都有大麻烦喽。”
“胡言乱语!江东水患皇上已经派了赈灾队伍过去,如今桓越盛世太平,外无兵燹内无隐忧,何来的麻烦!”楚若宸下意识的皱眉呵斥,凌厉的眼神中无形散出一股威势,身为一国之君,当然见不得别人说自己治下的国家有麻烦。
那船家被吓得抖了抖,赶紧低头不语了。
王昙雅拽了拽楚若宸的袖子,让他不要太过认真。
“抱歉。”王昙雅对船家道了个歉,市井间的流言最是不能相信,但三人成虎,王昙雅隐隐觉得这传言有些危险。
沿着河道顺流而下,不到一个时辰,已经能闻到夏季的微风中传来阵阵带着凉意的雅致清香。
王昙雅深吸口气,暂时忘却了前朝后宫的纷争,莲花独有的圣洁之感席卷而来,似乎能带走人间一切烦扰。
莲湖盛开的地方河道比来时宽了许多,放眼望去,数十丈之后又渐渐复窄,这也是它被称作湖的原因。
盛放的莲花中间有一条专供游船通过的水域,船家收了桨,让船顺流缓缓前行。
王昙雅伸了下手,带着河水凉意的莲叶微微动了一下,在河面上荡起一圈涟漪。
“那有蝌蚪!”王昙雅眼睛一动,看见涟漪下飞速游过的黑色生物,激动道。
“你要是喜欢,等回去让人养一缸好了。”楚若宸宠溺的跟着王昙雅蹲下,侧头看着她说道。
王昙雅却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再大的缸也不如河中自由啊。”
楚若宸注意到王昙雅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悲伤,虽然转瞬即逝,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淡然,但他知道这悲伤来自于何处。
如果可能的话,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百姓,她会不会也像这蝌蚪一般自由?
“以前我曾用莲叶和竹筒蒸过糯米糕,此时有机会,就带回去一片吧。”王昙雅对楚若宸笑了笑,伸手指着接近船身的一片道。
楚若宸微微点头,伸手一捞,暗暗用劲想要扯断连着茎杆。
“公子?”
王昙雅见楚若宸用力拉了一下,皱着眉头似乎没有拉动,不禁出声道:“如果这片不好摘的话,不如等下换一片。”
“不对,这下面似乎有东西缠着。”楚若宸微微侧头,手上加力。
船家往莲叶边上看了一眼,“这也不奇怪,水下难免有些水……草……”
船家动了动嘴,一句话说完之后,直接跌坐在了船舷上,一直只是默默坐着看风景的宁王眼明手快拉了他一把,不然船家恐怕就要翻进水里了。
王昙雅深吸口气,然后放下了先到斗笠上的白纱,捂住了嘴。
但她的眼神中却明显透着恐惧,瞳孔放大,睫毛不停抖动。
楚
若宸也咽了口唾沫,站起身把手中的东西拖上船身。
那片荷叶的茎干上,紧紧缠着一蓬头发,头发下面就是一具已经被水泡的浮肿透明尸体,楚若宸虽然不时仵作,但也能看出来这人死了肯定超过一天。
“天哪……”王昙雅放开捂嘴的手,不由自主的放出一句惊叹。
她和楚若宸每次出游都没有好事,这次竟然直接遇到了如此恐怖的尸体。
也不知道是什么天运,王昙雅不过随便指了个莲叶,就能拽出死人,这若是传出去,也足够说书先生将上半天的了。
“这……这人……”船家回过神来,腿软了只能死命爬着远离那句肿胀的尸体,挤在宁王身边。
宁王察觉到他语气有异,侧头问道:“你认识这位死者?”
“认、认识……不对,不认识!”船家语无伦次的摆着手,楚若宸回头,眼神如刀刺过去,吓得那船家气息一滞。
“到底认不认识?”楚若宸不耐烦的问。
“不算太认识!”船家扬声喊道,拼命咽了几下口水,歪着脑袋眯眼往那尸体上看去,只看了一眼,就咧着嘴别过头。
“他经常跟我在一个饭馆里吃饭,前两天他还跟我讲江东龙王爷的事呢,现在……怎怎么死了?”
楚若宸看出船家是真惊慌失措,并非说谎。
王昙雅壮着胆子往尸体看了几眼,恶心的拍拍胸口,“公子,这应该如何处理?”
“划船,掉头回京城府衙,报官处理。”楚若宸踩了两步从船篷里抽了个草垫子出来,盖住尸体,船上众人这才感觉好了一些。
“公子,您能看出这人是怎么死的吗?”王昙雅猫着腰从船篷内走道了船尾坐下,楚若宸随后跟上,王昙雅小声问道。
“你觉得他不是溺死的?”楚若宸回想了一下方才尸体的情况,反问王昙雅。
王昙雅微抿着唇点头,她刚才忍着恐惧看了几眼,发现一丝不寻常,“那尸体的罩衣衣料虽然经过河水浸泡,也不曾掉色,是一种高级的绫罗,但臣妾知道那种衣料最经不得拉扯,如果他是失足掉入水中,应该会用力挣扎才对,那身上的衣裳一定会有撕裂的痕迹。”
“所以你猜他是被人谋害之后抛入河中?”楚若宸顺着王昙雅话中意思说道。
王昙雅垂眸表示同意,“这河水流苏缓慢,若前面的推论正确,那有可能是在莲湖直接被抛尸,或者在上游抛入水中顺河而下到了这里,被莲花缠住。”
“而且地点一定不会太远,否则尸体早就在被水冲到这里时浮上河面了。”楚若宸接话说道,王昙雅同意的点了点头。
“不过不管怎样,普通百姓死亡应该是有府衙负责调查,还用不着朕亲自出马。”楚若宸甩了甩手,故作轻松道。
王昙雅勉强扯了下嘴角,知道楚若宸是想让她放心担心。
但心思细腻如她,却忽然之间想到另一个疑点。
乍然严肃起来的表情让楚若宸眯了眯眼睛,“昙儿,你又想到什么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