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若安眯了眯眼,用手握起拳头,随后又松开,然后毫不客气的抓起宁王的手腕,微微用力。
纵然没有系统学过医术,但对于号脉还是略通一些,楚若安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宁王脉象虚浮,这确实是装不出来的。
“皇兄,就算你捏断小王的手,也只是多花银两找郎中来而已。”宁王额上渗出薄汗,声音微颤出声提醒。
“本王也希望这不是你做的。”楚若安闻言松开自己的手,冷然说道。
“哈,皇兄多虑了。”宁王活动了一下手指,冰凉的指尖才渐渐回温。
“好自为之。”楚若安沉声警告了一句,转身离开。
“不送。”宁王点了点头,门外有脚步声响起,应该是护卫回来了。
离开驿馆后,方才刚晴了一会儿的天气再次阴了下来,阴云边缘透着一圈金色,不知何时就会再下起雨来。
楚若安神色凝重加快脚步,宁王的态度虽然不能打消他的怀疑,但心中却渐渐相信宁王不是幕后主使。
毕竟那样的身体,连命都不能握在自己手里,哪会有精力去布局夺权。
京城中终于迎来的雨天,卫州府此时却是见到了久未的阳光。
虽然已经时至黄昏,殷红的落日在远处的地平线上缓缓下降,将天景间的一切尽数染上颜色,楼宇的飞檐带着一圈柔和的光晕,连地上尚未干透的水迹都仿佛成了唯美的花卷。
这样的景色,自从水患以来,卫州府的百姓就已经不知多少时日没见过了。
叶子谦站在府衙门前,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禁想起了已经离开不少日子的京城。
此时的京城,应该依旧如故吧。
“太傅!我把行礼和干粮打包好了!”
府衙内远远的传来一声清凉的喊话,从声音听来,珺瑶公主似乎心情不错。
叶子谦无奈的摇了摇头,依照珺瑶公主好动的性子,这阵子一直闷在驿馆和府衙,倒也难为她了。
“咱们明日才出发,公主殿下准备的是不是太早了?”叶子谦转身回去,在客房里看见珺瑶公主包得整齐的两个包袱。
珺瑶公主在屋内来回踱步,见到叶子谦进来,双手撑在桌上兴奋的眨着眼睛,“当然不早,明天就直接走了,哪有时间收拾。”
“那要不然现在就走?”叶子谦伸手拿出扇子,玩笑的说了一句。
“好啊!”珺瑶公主当即点头,“现在走正好,到丰远县找个客栈补一觉,明天正好逛逛当地的早市。”
叶子谦见珺瑶公主当真,嘴角抽了抽,后悔自己没事乱开什么玩笑。
“而且正好想现在晴天,万一明天下雨,你伤口又怕沾水,说不定就走不了了。”珺瑶公主开始劝叶子谦,把其中一个包袱推到他身前,随即想到叶子谦背着可能有些费劲,就又拿了回来。
“……那就走吧。”叶子谦用扇柄敲了敲自己的眉心,无奈出去。
在府衙吃了晚饭,珺瑶公主就迫不及待的牵了马,惦记着叶子谦的伤势,还说要不然干脆乘一匹马算了,结果被叶子谦严词拒绝
。
“往丰远县的路不难记,出了城,顺着大路一直走,在遇到的第二个岔路左转就好了。”冯知府把路观图递给叶子谦,然后又讲了一遍。
叶子谦点点头,记下之后把图递给珺瑶公主。
夕阳还未完全落下,映着落日出城,余晖落在身上,暖融融的。
珺瑶公主张开双臂深呼吸了一口,转头看向单手抓着缰绳的叶子谦,“没事吗?”
“无妨。”叶子谦摇了摇头,一抖缰绳率先绝尘而去。
珺瑶公主撅了下嘴,喊了一声叶子谦,追了过去。
此时的京城里,从灯笼的光线周围可以清晰看见天空中落下的毛毛细雨,这并未影响到人们外出的兴致,反而有不少情人共撑一伞走在街上。
皇宫的御花园中一片烟雨朦胧,楚若宸没有什么欣赏的心思,匆匆赶往凝箬阁。
他没收到消息,就说明王昙雅还没醒。
明明不是多重的伤,怎么会一直昏迷呢?楚若宸不解,只是更加担心。
凝箬阁门口挂着的风灯随风雨飘摇,守门的太监已经回了宫内休息,只剩下十三还蹲在门口。
“属下参见皇上。”
远远的,见到楚若宸过来,十三起身行了个礼,然后转身开门。
“蓁贵妃她……还好吧。”楚若宸只能问出这句,希望她的病情没有恶化。
“一直昏迷。”十三回了一句,等楚若宸进去之后,重新关好门。
汐儿熬了一夜,已经被玉琮劝回去休息,守在内室中的玉琮用帕子擦着王昙雅额上的汗。
看见楚若宸进来,玉琮刚想开口行礼,楚若宸就摆了摆手,害怕吵到王昙雅。
床上的人呼吸清浅,只是仿佛从安然的睡眠中坠入了梦魇,不安的皱着眉头,额上不断渗出细汗。
“昙儿?”楚若宸几步冲上去握住王昙雅的手,试探着唤了一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从刚才开始,娘娘就这样了。”玉琮小声说道,虽然心焦却也无奈。
楚若宸叹了口气,伸手擦了擦王昙雅的额头,最爱的人如今不省人事,就算身为皇帝又如何,只是让爱人受到伤害罢了。
“皇…上……沈……”
正失落间,躺在床上的王昙雅忽然颤了一下,模糊不清的音从她口中吐出。
楚若宸猛然睁大了眼睛,下意识的扬声问道:“沈什么?”
楚若宸没有听清,或者是王昙雅没有说完,暗自在脑中搜索了一遍沈字和王昙雅有关的人,然而却并没有得到答案。
可惜王昙雅只说了这样一句,就再没了声音,楚若宸虽然在意,却也没有办法。
只有王昙雅知道,她为何喊出沈字。
意识深处,女人的画面已经在眼前消散,王昙雅却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这种从心底迸发出来的痛苦令她头晕眼花,以至于连眼前的枯井都有些模糊。
良久,王昙雅才从地上起身,转身环视了一圈,正房还有厢房,前院,都无比熟悉,比之前更加熟悉。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
出。
王昙雅试探着离开花园穿过垂花门,往前院走去。
如果推开这个院落的大门,会离开这里,会醒过来吗?
王昙雅有些疑惑,却又忽然不想离开,因为十年前丢失的东西,一定和这里有关。
院门就在她眼前,漆着朱红色的木门上了栓,但只要抽出木栓,就能打开门出去。
王昙雅深吸口气,脚步坚定的走向了大门。她抬手拉开……令她有些失望的是,门外是一条街道,对面还有着这院落相仿的建筑,应该也是富商或者官员的宅邸。
王昙雅走出门去,左右看了看,街上店铺林立,却并没有任何行人经过。
打了个冷战,王昙雅往后退了几步,重新关上门。
然后转身打算回去的瞬间,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
“啊!”
王昙雅低头看去,瞳孔一收,连连后退了两步,靠在门上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
那是一截断裂的枪杆,下面还有着大滩的血迹。
王昙雅抬起头去,之间血迹一直延伸到了正屋的位置。
“到底……怎么了?”王昙雅不明白为何自己只是开了个门,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如果这摊血是一个人的,恐怕血的主人已经活不成了。
虽然害怕,但王昙雅还是顺着血迹走了过去,心中有某种呼声催促着她,于是,她越走越快。
天空中的太阳一直没变,但正房却莫名多了一股阴森的感觉。
王昙雅在紧闭的门前停下,拖拽的血痕到了这里,已经十分清淡了。
浓重的血气从正屋内散发出来,王昙雅缓步上了台阶,抬起手,想推门,却忽然迟疑了。
“为什么……”我不想进去?
王昙雅低头顺着油纸和木格的缝隙往屋内看去,却只是模糊一片。
最终,她还是伸手推了下去。
瞬间,血腥的气息直直闯进鼻腔。
“啊——!”
王昙雅腿一软,直接背抵着门柱滑了下去,正厅内,服饰各异的小厮和丫鬟歪歪斜斜的躺倒在地,身上的衣服浸染了鲜血,与地板黏在一起,脸上的表情永远定格在了惊恐和不敢相信。
稍远些的地方,方桌被利器整齐的劈成两半,倒在松散的圈椅上,茶壶滑落在地,冒着热气的茶水从壶口出涓涓细流。
然后和满地的鲜血融在了一起。
“到底……啊!”
王昙雅用双手捂在脸上,双眼透过指尖的缝隙看向屋内,眼神停留在被压到了裂开的方桌下的一抹衣角。
那是一块被扯开的碎布,浅绿色的,上面喷溅了一行血滴。
头颅不由分说的剧痛起来,王昙雅惨叫了一声,连滚带爬的想要逃离这里……一如多年前一样。
脑海中弥漫着白雾的记忆陡然清晰起来,王昙雅踉跄的跑走,却不能阻止自己想起一切。
十岁以前的记忆,怪不得自己想不起来。
一口气跑到门口,就算摔倒也不敢过多停留,王昙雅跪坐在院门前,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