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箬阁的琉璃瓦在晨光下闪烁着五彩光芒,水滴顺着飞檐挂着的青铜铃滑落在地,正好砸在宫墙下的金盏菊上。
暗红色的窗棂被勤快的宫人擦的干净,紧闭的窗缝中夹着依旧洁白的杏花花瓣。
王昙雅坐在镜台前,亲手执笔描画黛眉,初春回暖,总是令人心神愉悦。
汐儿换了一身鹅黄色小袄,在凝箬阁进进出出俨然成了一道天真活泼的风景。
楚若宸负手信步走进凝箬阁,王昙雅堪堪出了殿门。
“皇上来的真早,臣妾方才还在梳妆,倒是显得怠惰了。”王昙雅迎了上去,靠在楚若宸身边。
楚若宸温柔的将王昙雅垂在胸前的一缕长发拨到身后,“春日刚刚暖和起来,你多睡些时辰也没关系,朕等你便是。”
“臣妾怎能让皇上等着而自己睡觉呢!”王昙雅娇嗔一句,挽住楚若宸的手指着院中杏花,“皇上你看,前几日刚刚绽放的杏花现在已经这般娇嫩可爱了。”
楚若宸定睛看了看,想起宫中新圈了一块空地,因为是早春时节,便先种了迎春和杏花,现在想来也该和凝箬阁中一样开得繁盛了。
“这凝箬阁中杏花开得虽好,但只有几株,随朕去一个地方吧。”
王昙雅自然答应,跟着楚若宸出了凝箬阁。
楚若宸刻意放慢了脚步,让王昙雅不至于累了腿,一路上借着赏花之名走走停停,等到了地方,王昙雅竟也未觉得累。
“皇上,此地虽然偏僻,但臣妾呼吸时已嗅到到阵阵清香,这小园应该是种了花吧。”王昙雅站在门前猜测到。
凝箬阁中只有几株杏花,味道本就很淡,所以王昙雅一时也未辨别说到底是属于什么花的香味。
红木院门紧闭,却并未上锁,门上的狮子头门环边还能见到不规则的红漆,可见是刚刚装上还未来得及休整。
楚若宸上前完了挽袖子,推开一扇院门,一支带着白色花苞的纸条映入眼帘。
“皇上真是有心了。”王昙雅见到竟是满园杏花,知道原来楚若宸看见自己喜欢杏花而故意带自己前来。
步入园中,迎春点点黄色分布在院墙边,给满园的白杏点缀得明快许多,王昙雅或许不理解乾清宫附近的碧海松涛这样波澜壮阔的情怀,但对于小家碧玉的水木清华还是颇为喜欢。
那是一种恬静的,舒缓的,令人不自觉就放松了心神的景色,满目的洁白花瓣中夹杂着偶尔几株粉红,像是姑娘家如雪的肌肤上微微翘起的红唇。
这样想着,王昙雅也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昙儿,高兴吗?”楚若宸抬起手臂将王昙雅揽住,让她靠在自己胸前,柔声问道。
“当然高兴,臣妾非常喜欢这里。”王昙雅如实说道,只是自己的凝箬阁已无多余地方再移栽其它植株,不过若是能常常来此,那也是极好了。
“这园林刚刚建成,还未取名,既然昙儿喜欢,不如就由你来为它命名如何?”楚若宸忽然提到,一面笑着看王昙雅。
王昙雅有些惊讶,
“臣妾才疏学浅,怎敢在皇上面前班门弄斧呢。”
“朕也不是什么诗仙文豪,谈何班门弄斧,就算你取得不好,朕也不会笑你。”楚若宸故意板起脸来,严肃的说道。
王昙雅被楚若宸说的笑了出来,仔细思索了一下,道:“那臣妾就献丑了,这园中微风徐徐,引得杏花随风飘荡,黄花迎春,杏花似雪……不如就叫‘平风春雪’好了。”
楚若宸敛眉略一思考,便大笑道:“好,就叫‘平风春雪’,昙儿果然才学过人,若是用此命名,日后即便冬寒未去,也能令人如沐春风了!”
“多谢皇上夸赞。”王昙雅轻轻屈膝行礼,这个名字也是她一时所想,没想到竟能让楚若宸这般赞叹。
楚若宸笑了一会儿,忽然上下打量了一番王昙雅,“朕想起一件事,昨日朕上朝时,觉得最近朝中无事,不如腾出时间来出宫一趟,寿山正值绿意遍布之时,万物复苏,狩猎最为合适。”
王昙雅方才见楚若宸打量的眼神,还有些不理解,但听了楚若宸的话之后,便知道楚若宸是什么意思了。
“皇上想带臣妾同去?”
“没错。”楚若宸显得兴致勃勃。
“这……只怕臣妾力薄体弱,会扫了皇上春猎的兴啊。”王昙雅感到为难,楚若宸想带她一起去她自然高兴,只是她知道楚若宸善于骑射,而她不过是个弱女子,又不能与楚若宸一同纵马疾驰。
“当然不会,朕要你同行,又没要你同猎,只是骑马慢走还不行吗?”楚若宸的样子像是一定要带上王昙雅。
王昙雅无奈,楚若宸的性子总是说一不二难以改变的,“那臣妾就遵旨了。”
“嗯,而且这次春猎,还可以顺道微服私访体察民情,朕若是总倚靠朝中奏折所言判断,难免有时失了公允。”楚若宸在王昙雅面前直说,前朝大臣总是反复斟酌挑最好听的说给他听,就算有灾有祸,也多是用八成篇幅推脱责任。
虽然他大力提拔叶子谦一类寒士,但宫中以丞相马首是瞻的一众党羽仍是他心腹之患,若是只靠他们的阿谀奉承,自己这皇帝做的只能说失败。
王昙雅暗暗佩服,虽是九五之尊,却能放低身段关注百姓疾苦,楚若宸确实是文武兼备的好皇帝。
“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王昙雅说道。
“何事?尽管说来。”
王昙雅并没有立刻继续说下去,反倒是沉默下来,半低着的头也不再去看那园中美景,好一会儿方才柔柔说道:“此次皇上春猎,若是只带臣妾而不管皇后娘娘和其他姐妹,臣妾怕有人要说皇上专宠了,所以臣妾恳请皇上通知皇后娘娘与各种妃嫔。”
楚若宸听闻王皇后之名,皱了皱眉头,没想到王昙雅在遭受皇后冤枉毒打竟然还不计前嫌提醒自己。
“昙儿,你的性子也太软了些。她那般对你,若是那日朕再晚去一会儿,你的性命就不保了。如今你却还要替那种狠毒妇人求情?”
和王昙雅的柔弱淡定不同,楚若宸在听到这话之后,当即皱起了眉头。
他本就不喜欢王皇后,可碍于王家的家族势力,却不得不尊她为皇后。
如今她竟然连自家的妹妹也不放过,着实让楚若宸心里的厌恶更是达到了极致。
所以这一次春猎,他是真的不想带着皇后。
“皇上,昙儿只是一个弱女子,不懂得太多的道理。不过却还知道一切都要以夫君为天,凡事皆要先想着夫君。昙儿斗胆,称皇上一声夫君。如此,自然是要事事皆以夫君为重。若是这一次的春猎,皇上不带着皇后和后宫姐妹的话,那么昙儿也着实不敢跟着皇上出去看看。”
王昙雅摆明了一副这事必须听我的态度,虽然她不知道楚若宸能不能听自己的,可自己怎么都要试一试。
她当然也想单独和他在一起,不过身份的约束让她不得不冷静下来。
春猎这种事,对于后宫来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全看谁能跟着皇帝随行。
如果这一次只有自己跟着去的话,那么回来之后,这后宫怕是就更难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了。
而且王昙雅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让楚若宸担上专宠妃嫔的恶名。
见王昙雅态度坚决,楚若宸只能无奈的笑了笑,点了点头,宠溺的轻点了一下王昙雅的鼻尖,说道:“好吧,这次就依你,朕稍后就派人通知皇后一声。”
“多谢皇上!”王昙雅抬头弯了嘴角,如此明媚的笑容,看得楚若宸又是一阵心神恍惚。
楚若宸吩咐内务府做一套女式骑马装,又让陆公公去坤宁宫通知一声王皇后。
坤宁宫中,王皇后正往香炉中加着香粉,她的表情恢复了以往的端正威严,再看不出一点颓然之感。
不过心里到底如何,旁人却无从知道。
秋若从殿外进来,替皇后接过手中香炉的盖子,说道:“皇后娘娘,陆公公来了。”
王皇后眼中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不过很快又恢复自然,把手中香粉盒子递给秋若,让她盖上香炉,而她本人却是转身走向凤椅。
陆公公怎么会来?王皇后疑惑,如今皇上满眼都是蓁贵妃,哪里看得见她这个皇后?
箫婕妤倒是常来坤宁宫请安,言辞也是一如既往的恭顺,但王皇后却敏锐的感觉到了来自箫婕妤的疏离感。
她不再像以往那般听自己的话了。
蓁贵妃说是助皇后协理六宫,实则大权在握,淳贵人柳常在更是与蓁贵妃熟络,曾经的六宫之首,现在也只剩下六宫之首这个名字而已。
偏偏在这个时候,皇上身边的陆公公来自己这儿,又是为了哪样?
难不成是蓁贵妃又想闹出什么事来了?
王皇后心中辗转万千,不过表面上却一片平静,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陆公公进了殿门,将拂尘甩上肩膀,躬身行了一礼,“奴才见过皇后娘娘。”
“不知陆公公到此,有何要事?”王皇后声音淡淡的,好像完全没受到之前打击的影响似的。
只是她微微惨白的脸色却出卖了她的真实状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