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正好被一株红叶碧桃挡住,繁盛的花簇见似乎有一点青色。
王昙雅绕过桃花,只见一个身着青色襦裙的婢女跪在地上,正低声抽泣着。
被桃花围成圆形的地面铺的都是未经打磨的鹅卵石,婢女身前站着一个一身粉色曲裾的女子,看衣着打扮应该是那婢女的主子,某个贵人了。
“是奴婢手脚笨拙,奴婢知错了,还望娘娘绕过奴婢吧!”青衣婢女哭的眼圈红肿,向那贵人求饶着。
“你知道我花了多少时间吗?让你倒一杯茶的功夫,就毁于一旦,叫我怎么能饶你!”贵人柳眉倒竖厉声骂道,脸色发白似乎气的不轻。
婢女抽噎的更严重了,只是一个劲儿的告罪。
那贵人喘了口气,烦躁地跺了跺脚,“你前天摔了我亲手煮的汤盅的勺子,昨日又碰倒了镜台上的铜镜,现在竟然……你!”
“奴婢不是故意的,都是奴婢愚钝!”婢女的头几乎要磕到地上,手上似乎擦破了皮,染得附近鹅卵石上血迹斑斑。
“如果你觉得我不受皇上宠爱,不愿尽心跟着我,你说啊!你要是想去蓁贵妃的凝箬阁,你要是有本事去凝箬阁,本宫不拦着你!”贵人越说越激动,声音中带了些轻颤,眼看似乎是要哭了。
王昙雅轻咳一声,觉得再看下去也不好,从桃树后徐徐走出。
“我这凝箬阁已有数名婢女,实在不需再添了。”
“啊……”贵人听见声音后回头,见到竟然是王昙雅,不禁慌忙抿了抿嘴唇,提起衣摆就要跪下,“臣妾陆氏给蓁贵妃请安。”
王昙雅快走几步上前伸手虚扶,拦住她直直下跪的动作,“陆贵人不必多礼,此地尚未彻底整修,若是贵人伤了腿就不好了。”
淳贵人见那婢女可怜,看了王昙雅一眼,上前轻声唤那婢女,“这里石头锋利,你还是先起来吧。”
婢女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陆贵人,见陆贵人点了点头,这才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臣妾方才口不择言,冲撞了蓁贵妃,臣妾自知有罪。”陆贵人低头不敢看蓁贵妃。
“无事,陆贵人无需介怀,只是不知这婢女是犯了什么过错才惹得贵人这般生气?勺子珠钗不是稀罕之物,想必陆贵人不是因为这些吧。”王昙雅看了看缩在一旁抽鼻子的可怜婢女。
“多谢娘娘宽宏,她是臣妾的贴身婢女,方才将茶水撒到臣妾画的牡丹画上,那幅画臣妾几乎不眠不休画了三天,现在浸了茶水糊了颜色,臣妾功亏一篑啊!”陆贵人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惋惜,向王昙雅解释道。
王昙雅倒是能理解这种感情,虽然她并不算擅长绘画,“原来如此,这真是甚为可惜啊。”
“娘娘,若无其他事情,臣妾就先回宫了。”陆贵人向王昙雅行礼道,向一旁的婢女打了个眼色。
“嗯,贵人也要放宽心。画毁了固然可惜,可身子骨更重要,切莫气坏了身子才好。”王昙雅点头让她离开。
婢女感激地望了淳贵人一眼,一瘸一拐地跟上匆匆离去的陆贵人。
王昙雅看了一眼鹅卵石上的血丝,摇了摇头,和淳贵人柳若惜一同离开。
“我方才看陆贵人神色,惋惜之余似有不甘,那画应该是要送给皇上的吧。”淳贵人提起刚才的陆贵人,跟王昙雅说道。
柳若惜似乎有些不明白,“送给皇上?”
淳贵人意外的歪了歪头,“你们都不知道吗?”
王昙雅见淳贵人打了半天哑谜,不禁追问道:“我们该知道什么?”
“再过些时日就是皇上的寿辰,各宫的妃嫔都在琢磨送什么礼物讨皇上欢心呢。”淳贵人说是如此,但语气中却未有太多在意。
如今楚若宸最爱王昙雅,别人送什么礼物估计都不会让楚若宸欢心了,况且淳贵人本身也无争宠的意思。
王昙雅却是暗道自己粗心,竟然连这事都忘记了。
楚若宸性格深沉稳重,王昙雅从未见过他有特别喜爱的物品,亦未见他憎恶某样东西,若说送他礼物,王昙雅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正沉思中,前几日楚若宸在渝州府对安王说过的话浮上脑海,他要安王过些时日来宫中一趟,是否就是因为他的寿辰?
“两位姐姐可想好送什么贺礼了吗?”王昙雅轻轻摇头,将关于楚若安的回忆压下,问身边的两人。
“我进宫之前,家父曾赠几幅名家墨宝让我带进宫来,皇上文武双全,若送书法卷轴应该比较合适。”淳贵人道,“柳妹妹认为呢?”
“倒是很好啊,我宫中没什么送得出去得东西,不如试着绣一面方帕好了。”柳若惜略微一想,回答道。
她也是大家闺秀,绣工自然不会差了。
王昙雅却在纠结,一面想着尽量不落俗套,又要包含真心实意,确实难以抉择。
三人在御花园中逛了几圈之后,与王昙雅分别,凝箬阁中汐儿将剩下的摆件添到了正厅之中,开片纹的瓷器给整个正厅增加了一份古朴厚重的感觉。
纱帐换成了淡绿色,迎合着春日的生机。
“小主你回来了。”汐儿正在擦拭桌子,见到王昙雅回来出声道。
王昙雅见那张桌子上似乎是少了些什么,想了想,才猛然忆起自己临走之前是将装有花样的盒子放在了桌上。
“汐儿,我放在桌上的木盒你收走了吗?”
“没有啊,方才奴婢将不要的东西收拾出门,回来的时候桌面就是这样,只有茶具,没见到什么盒子啊。”汐儿摇了摇头,停下手上的动作。
不过汐儿虽然注意到,却也见了之前王昙雅看的图纸,但却实在想不起来盒子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了。
王昙雅当下大惊,左右环视一遍之后,也未见到装有花样的木盒。
当初王昙雅从皇后手中拿回花样的时候就只有一份,难以再补,一旦遗失将十分麻烦,况且王皇后也绝不会放过这个打压她的机会。
怎么办?
王昙雅紧抿着唇,一边绞着手指一边来回踱步。
“小主……是奴婢失职了。”汐儿见王昙雅神色紧张,也知道
那是极为重要的东西,不禁低下头嗫嚅道。
王昙雅抬起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不对,东西不可能凭空消失,这中有人作梗,汐儿,我走之后,你看见有人到过凝箬阁吗?”
汐儿面露难色,“奴婢换了摆件之后,就去了厨房准备午食,之后出去了一趟凝箬阁,一直未留意过。”
王昙雅仰头叹了口气,“汐儿,你大意了,如今我身为贵妃,且不说箫婕妤,暗地里不甘嫉妒的人又有多少,咱们无害人之心,却不能不防啊。”
“是,奴婢知错了。”汐儿小声说道。
“记住就好了,去叫小李子过来,我亲自问他。”王昙雅挥手让汐儿下去,前一刻还在为皇帝寿辰贺礼一事烦恼,现在却要为遗失花样一事懊悔,这种情绪转变让王昙雅心口发闷。
小李子没多久就到了,王昙雅一看他神色就知道他肯定也不知情,以防万一,王昙雅还是问了一遍。
“小主,奴才一直在核对这个月宫中账目和内务府送来的月例,不曾见过有人进来啊。”小李子往门外看了看,表示自己也没见过。
“我知道了,你下去问一遍所有的宫人,若有答案,即刻来报。”王昙雅吩咐下去,若是真有人趁她不在偷走花样,被人看见的可能性也不小。
小李子应了下去,但是却未问得有用消息。
王昙雅双手撑着额头,指尖插进发丝之间,搅乱了梳好的凌云髻。
这时,更令王昙雅觉得雪上加霜的,是箫婕妤竟然来了凝箬阁。
王昙雅下意识的认为这是箫婕妤的阴谋诡计,为了让自己担下遗失花样之责,现在又来凝箬阁,定然是为逼迫自己。
“臣妾给蓁贵妃请安。”箫婕妤轻轻行了一礼,见到王昙雅撑着额头,娥眉微蹙面带关心地上前,“蓁贵妃是否哪里不适?”
“忽然感觉有些头疼力竭,箫婕妤不必担心。”王昙雅索性按照箫婕妤话头上来。
箫婕妤眼神一动,“唉,听闻皇后娘娘将制衣局送来的花样转交给您,臣妾想来选些喜欢的样式,看来臣妾来的不是时候啊。”
就在王昙雅松了口气的时候,箫婕妤忽然话锋一转。
“不过蓁贵妃有恙在身,臣妾不敢劳烦蓁贵妃,不如将花样拿过来,臣妾选好之后就告退离开,断不会耽误蓁贵妃养病。”箫婕妤表面上言语客气,却隐隐将王昙雅所有可能的推辞都反驳在内了。
王昙雅暗说麻烦,箫婕妤势在必得,若再推脱,必然露出破绽。
“箫婕妤何必这般迫切,这花样十分重要,我实在不敢出了差错,况且距离上交花样还有几天,箫婕妤要选也不必急于一时啊。”王昙雅避重就轻道。
“这么说,蓁贵妃是拿不出了?”箫婕妤言有所指道。
“实在是不能拿啊。”王昙雅用手揉着眉心,遮住探查的视线。
“好吧,臣妾不强人所难,既然蓁贵妃不能通融,臣妾也只好另寻他法了。”箫婕妤最后几个字咬的很重,面上虽还带着笑,王昙雅却能看出其中挑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