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卯日星君恪守职责,阳光正好,天际万里无云,当是一番美景,嗯…天气很不错。
离大婚还有七日,愈靠近那日子,我心愈是焦虑,按照司命的说法…应是婚前焦虑症,乃是正常现象,凡间女子大半都会如此。对此,我无言辩驳…只能默默做些旁的事,来将心底紧张之感驱散。
仙界与玄武之间的战争持续了将近一个月,却始终没个胜负,只是有关天帝的流言愈发多了,也似是更接近真实。
众仙中不乏有心境清明的,早已猜测到了真相,却碍于天帝的威严,自身修为不足,便不敢多言,遂以…全跑来了琼华,意思便是让帝君主持公道。
仙界中,师父应延老君虽是上神,却只专注炼丹,轮战力,怕是及不上天帝,也就辈分在那而已,众仙不得已…才会来请求帝君出面。
望着底下拜伏着的三三两两的仙人,说是不虚荣,定是假的。不论是修为还是辈分,他们均在我之上,如今…却要拜伏在我面前,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身侧的帝君,离渊帝君的帝后啊…这一身份,足够我在六界‘横行’了…
不能骄傲…不能骄傲…我一面与自己说道着,一面观察着众仙…
“离渊帝君…”其中一仙人开口,言辞恳切,“仙界之事想必帝君已有耳闻,小仙等今日前来,便是求帝君出面…”
“仙界之事,吾早已不插手。”
离渊仍是神色平和,眼底是淡漠的清冷。
真是个面冷心暖的上神…
我微微侧目,望着离渊,唇角噙了抹柔和笑意,说是不管…其实还是关切的,不然怎会设那么一大盘局,只为让天帝露出马脚?虽说他从未真正出手,可是自稷山妖兽异动开始,至如今玄武叛变,哪一件事不是在他的预测之内?
五百多年前,仙界与妖界一战,天帝的势力与威信已被削弱,反之,琳琅却是大放异彩,成了众仙膜拜的对象,中间那几百年…我不知离渊是否动过手脚,不过轩辕昱炝已被师父‘一不小心’弄成了痴傻儿,再无法继承天帝之位,天后亦是少了一大助力。
而轩辕玘玥,倒是继承了她母亲的阴狠毒辣,却毫无帝姬的威仪风华…仙界那些神仙都是成了精的,怎么会察觉不到?如此,不是更突出了琳琅绰约风姿?
离渊,应是早就计划好了,天帝事迹败露…被遣下九重天之后,便是琳琅身为帝姬入主仙界之时。
“帝君!”底下跪伏着的一仙人猛的抬头,声音已带了急切,“如今仙界除了应延上神,便只有您能压制天帝,天帝所为已违背了天道,诛杀神兽,与妖界为伍…如此作为,怎堪为凌霄殿之主?!”
那仙人眼眶已微微泛红,白胡子随着嘴唇张合一抖一抖的,那愤慨的神色满含了悲悯,他说罢,又是一拜。
其余几位仙人闻言,亦是一拜,齐声道:“望帝君援助!”
离渊眉头微蹙,淡淡开口:“仙界亦有仙界的命数,与其求吾施以援手,不如仙界众仙合力自行解决,九重天上…除了天帝,金龙血脉仍是有延续的。”
离渊的话,已是很明了,那几位仙人身躯一颤,怔怔然抬眸,其中一人道:“帝君是说…帝姬?”
中间‘琳琅’二字,那仙人消了音,只试探着问了一句。
离渊颔首,眸色平淡悠远。
“可是…”那仙人面色迟疑着,“帝姬乃是天帝之女,又怎会…?”
“天道亦是正道,只有心存敬畏之仙人才能得天道拥护,天帝…已失了道心,琳琅帝姬心性作为如何,万年来,诸位应看的分明,父神所庇佑之仙界,非正主不能承。”
那仙人又道:“琳琅帝姬是父神所选之人?”
离渊摇头,“是帝姬选择了天道,而不是天道选择了她,是非恩怨,帝姬心中自有衡量。”
众仙沉默了,微垂了眸光,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我抿了抿唇,看了离渊一眼,神色有些担忧。离渊淡淡勾了唇角,墨染般的眸子中带了些许宽慰,他伸手,覆上了我手背,轻拍着。
“帝君当真不能出面??”那为首的仙人眼底满是挣扎,仍是不放弃的问了一句。
离渊面上神色淡淡,眼眸却暗藏了锋芒,直直盯着那开口的仙人,不曾开口,威压却在这一瞬释放。
见状,我轻声开口道:“离渊适才便已经说过了,不再过问仙界之事,看在你们对仙界一片赤诚的份上,帝君已经将解决之道与你们明说,为何还要纠缠?莫非…你们在质疑帝君?”
为首的那仙人立即跪拜了下去,仓皇道:“小仙不敢!”
“起吧。”离渊启唇,嗓音空茫在大殿回响,“天帝醉心权术,容不得半点威胁,他诛杀四神兽一族的行为,已触怒了父神意志,天道终复始,变中生乱,乱而复和,尔等只需恪守本心,维持仙界平和便可。”
“谨遵帝君教诲!”众仙朝离渊叩首,缓缓起身,“小仙告退。”
离渊微微颔首,“去吧。”
待那些仙人走后,我抬眸,看着离渊,认真道:“父神陨灭还残留了意志在世间么?”
离渊微微勾了唇角,回视着我,眼底笑意闪烁,“谁知道呢?”
“嗯?”我呆愣的望着他,半晌…眨了眨眼,是我所理解的那个意思么?
“天道便是父神的意志。”
“可是…天道只是规则,不是死物么?”
离渊点头道:“天道确实只是规则,却也是父神意志的产物,只是…数十万年的岁月,父神意志也许…消散的差不多了。”
离渊声音带了淡淡遗憾与不易察觉的悲伤,幽深的眸中闪过一丝怀念色彩,转瞬却又消逝了。
“那也就是说…天帝的诛杀四神兽,违反了父神的意志,可…父神的意志已经消散了?那帝君为何还与他们说…”
我有些不明白,既然父神意志已经消散,便也对天帝造不成什么威胁,那为何只让他们恪守本心,维持仙界平和?难道不应该共同联合反抗天帝么?天帝已经将神兽三族诛灭,难免不会向其他对他造成威胁的仙人动手…
说不明,哪一天…他会对离渊下手?
离渊眼底泛了淡淡冷意,“若是父神意志仍存的话,天帝便不敢如此行事,他许是察觉到了,才会肆无忌惮…吾适才所言,一是为了安他们的心,二便是暗示他们暗中拥护琳琅帝姬,毕竟…帝姬可是选择了天道。”
我默了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虽说有些复杂,可总结起来就是一个意思,天帝利欲熏心诛杀四神兽已为父神所弃,而琳琅顺应天道乃是下一任仙界之主,众仙只需拥护她便可。
“不过帝君,天帝为何会与妖界有勾结了?”
天帝身为仙界之主,神色中的威仪并不是虚假,那般高傲的人…又怎会去与妖界合作?更何况,天后可是杀害莘茉的凶手,百里骰翝对莘茉的爱恋,执着而疯狂,夹杂了无尽的遗憾与悔恨,这些负面情绪,绝对有可能转变为恨意…对天后的恨意,他与天后之间,不是已成不死不休的局面么?
“各取所需而已,只是不知他们所能给予对方的与他们合作所能获得的…能否满足他们的野心?”
离渊说着,唇角微微勾起,眼底精光闪烁,笑意在眼眸里流转,却是寒意凛然…
我盯着他眼睛瞧了片刻,浑身顿时一个哆嗦,帝君这个模样真是太邪恶了…太邪恶了…
“帝君,其实你完全可以帮仙界的…是么?”
离渊侧目,望着我,语气淡然,“吾还要操劳与你的婚事,哪儿来的精力管仙界之事?”
我:“……”
半晌,我干干一笑,“呵呵…原来帝君这般操劳…”
离渊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与你成婚可真是个体力活...劳累的很…”
我:“……”
再度无言,我默默伸手,端起了桌上的酒盏,却因为手有些抖,酒水洒了些出来,沾湿了衣袖。
“我…我去换件衣衫…”
在离渊似笑非笑的眸光中,我逃也丝的离了大殿,直往闲觞院奔去…出门那一刹,我似是听到了离渊肆意欢笑之声,帝君…真是越来越邪恶了…
我背脊莫名一寒,抖了抖身子,速度更快了些。
彼时…我以为离渊不过是戏言而已,不曾深究…大婚之事全都交由离渊与师父处理,而我…只需每日陪离渊逗乐,安心待嫁…
若是我能多问一句,或者多深究一些,便能早一点察觉…那些明明应该知道,却因为离渊的刻意隐瞒而被忽略了的事。
然,离渊不愿让我知晓之事,我又如何能知晓呢?被他一心宠溺的我,被幸福围绕,沉浸在他有意而为之的美好中…
八月初五,离大婚还有三日。师父亲自来了琼华,将我带回虚弥宫。
途径南天门之时,那三界混战的痕迹已被消磨,只余空气中淡淡血腥味证明着曾在此处发生过的惨烈战事…也不知帝君是如何做到的,竟然让三界暂时平息了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