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幽晦涩的目光中隐有钦佩之色闪过,“他不愿你担心,便未曾言明,何况,那时噬魂草已深入魂魄深处,即便逼出,也会伤及魂魄,遂以,他便用神力将噬魂草绞杀在魂魄里。”
我一愣,喃喃重复道:“绞杀?”
拂幽颔首,语带赞赏,“嗯,虽是危险,但总比魂魄被一点点蚕食好得多。”
我却是愣了,难怪那时他神色会如此怪异,而我却只当他是伤势过重,不曾想,他竟是处在那般危险的境地之中。将灵魂当做战场与噬魂草厮杀…即便是修为深厚,可若是一着不慎…他要承受得,便是魂飞魄散的后果…
他总是这样,独自承担一切,隐忍着所有伤痛……
“百里骰翝那一剑,他伤的…很重,是不是?”
不然,他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仿若浸染了无尽的伤痛,悲凉入骨,他是不是早就预料到拂幽会出现?他是不是以为…我会因为拂幽而忘记他?
那最是清冷孤傲睥睨天下的帝君,在那一刻,仿若染上了浊世的尘埃,为爱人付出了所有,眼神却卑微的令我心疼。
“煌灭剑的煞气,将封印刺破了。”拂幽复又扯开了衣襟,那嫣红的封印被一道肉色伤疤所割裂,“适才你所见的,亦是幻境,真正的封印,早被破了。”
我怔怔望着那一道伤痕,泪意一瞬凝聚,封印被破,拂幽占据了身体,那沉睡的离渊…还能苏醒么?
拂幽定定瞧着我,眼底神色愈发黯淡颓靡,他涩然一笑,“阿芜,他会回来的。”
“我…”我抬眸,轻启了唇,可望了拂幽神色,话至唇边,却说不出口。
为何拂幽总是能看穿我心底所想?我那自私卑劣的心思,在他眼中无处遁形…
“那你呢?你会如何?若是离渊苏醒,你会如何?”
“我?届时我自由去处,你不必担忧。”他淡淡笑了,眸光温和。
“当真?”
“当真,只是…”拂幽顿了顿,“此时,我还不想走,阿芜,我舍不得…”
闻言,我如鲠在喉,树心似是被一只手紧紧攥着,就连呼吸,都带着难以言喻的疼痛…
良久静默,拂幽微垂了目光,掩盖了眸底伤痛,他勾唇一笑,“不早了,休息吧。”
“拂幽…我…”
“阿芜,不用说了,我明白的…我都明白,只是…再给我有些时间…”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只是…”我不知所措的伫立在原地,紧咬了唇,双手绞着衣袖,目光哀哀的望着他。
“阿芜,不哭。”拂幽低叹,伸手将我揽入了怀里,轻吻我发顶,柔声道:“我知道,阿芜是个心善的好姑娘,我回来,是想让你开心的,可是…却总是惹你流泪,这样,你让我如何心安?”
“我不哭,我不哭…你也会好好的,对么?”
“对,我会好好的,现在…去休息吧,明日,我们便回琼华。”
“回琼华?”
“嗯,我将‘离渊’给带了出来,仙界现在估计乱的很了,我得将‘离渊’还回去才行…”拂幽语带调笑,似是一点都不以为意。
思及仙界如今的情形…与妖界战事胶着,而‘帝君’刚从重伤中恢复,又失踪了,情势定然不容乐观。
拂幽望了我神色,宽慰道:“放心,仙界不会轻易败下阵来,好好休息,待明日回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别忘了,仙界仍有琳琅帝姬与你师父坐镇,妖界不可能讨得了好,乖…去休息吧。”
“…嗯,那你…也好好休息。”
“嗯。”
我抬步,入了竹屋内,忽而转身,便见拂幽仍伫立在竹屋前,含笑望我,月色皎然,落在他如玉面容之上,更衬得他容颜清绝,却也…落寞不堪。
“去吧。”他轻启了薄唇,笑道。
我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颔首,转身回了内室,不曾回头,亦不能回头…
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我唇角噙着笑,微微仰首,轻阖了眼眸,拂幽…对不起,我最终还是伤了你…
……
翌日。
我早早便起了身,坐在竹塌之上,等候拂幽前来相唤。
不过片刻,拂幽声音便从外间响起,“阿芜,可是醒了?”
我唇角微勾,立即站起身,朝外走去,“起了。”
倏一开门,拂幽略带讶异的神色令我心一滞,我有些慌乱的别过了脸,“走…走吧。”
“好。”
我眼角余光瞥见了拂幽唇角微勾的笑,满是涩然的弧度,我心底顿时涌上了一阵愧疚,我如此迫切的模样,落入拂幽眼底,定是又伤了他的心。
可是…他什么都没说,默然纵容。
驾了祥云,一路上,拂幽唇角微微勾起,面上带了淡淡的笑,可却是…一句话都未曾与我说。
我颓然垂着模样,紧盯着脚下,亦是不敢开口,我怕…我会说错话,惹他伤心。
“阿芜…”
拂幽忽而唤了我一声。
我抬首,疑惑的望着他,“嗯?”
拂幽凝视了我片刻,倏地摇头一笑,“没什么…就快到了。”
我狐疑的望了他片刻,拂幽神色并无异样,可我却觉得…适才,他肯定是有话要与我说,可是不知为何,又不说了。
直至看到了琼华山外环绕的天河,我才停止了脑中胡乱的猜测,神色有些怅惘。
似乎…我每一次离开,总会有事发生,每一次归来…总会有变化。
微微侧目,看了眼身侧的拂幽,轻声一叹,眼底染了些许迷茫之色,前路如何…谁又能预料了呢?
穿过天河,入了结界之内,在大殿外停下。
“走吧。”拂幽极其自然的朝我伸手,浅浅勾着唇角。
我僵立在原地,怔怔望着他伸出的手,心口一阵阵发紧。
“呵…”拂幽忽而轻笑了一声,满是自嘲的意味,我一瞬抬眸,他眼底落寞之色一闪而过,伸出的手掌微曲,不动神色的收了回去。
我心中钝痛,还未及反应过来,手便迅速抓了过去,握住了拂幽还未撤回的手,触及他微热的掌心,我一愣,顿时醒悟,感受到拂幽深深目光,我立即垂下了眸子,略有些结巴的道:“走…走吧…”
拂幽轻笑,声音满是愉悦,他牵了我手,踏上玉阶,往院内而去。
至院中,远远便听到大殿内激烈争论之声,我抬眸,与拂幽对视一眼,疾步往大殿走去。
“妖界欺人太甚!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其中一人言辞忿忿。
“现帝君不知所踪,我们要以大局为重,不可贸然行动!暂且忍耐些,待帝君回来再说。”另一人声音平和,似在劝慰。
“可谁知帝君什么时候回来?!帝姬让我等琼华等候,可是我们已经等了半个月了,帝君还不见归来!难道我们还要等到妖界攻破凌霄宝殿才予以反击么?!”
“天王稍安勿躁,帝君离去,自是有要事,我等耐心些等候便是,帝君乃是仙界上神,一心守护六界平和,定然不会任仙妖两界血流成河…生灵涂炭的。”清悠的嗓音,似是熟悉的强调。
“司命?!”望着殿内端坐浅酌的男子,我惊喜开口。
司命饮酒的动作一顿,侧对着殿外的身形亦是僵了一僵,微风携了清香轻拂而来,撩起了司命散落肩膀的碎发,他唇角缓缓勾起,侧首望来,眼眸含了星光。
“你这丫头,终于舍得回来了?帝君?”
司命本是悠然的神色在见到拂幽的那一刻变了一变,他肃然起身,拱手道:“帝君。”
其余两位仙人抬首朝拂幽看来,微楞了片刻,立即惊喜起身,“见过帝君。”
其中一仙更是喟叹道:“帝君可算是回来了。”
拂幽沉肃着脸,扬手道:“不用多礼,都坐吧。”
拂幽牵着我,直往上座而去,他轻启了唇,问道:“你们怎会在这儿?”
“帝君有所不知,前日琳琅帝姬迎战妖王,却被妖王手中的煌灭凶剑重伤…”
“琳琅受伤了?!”我‘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眼眸焦虑的望着那仙人,“很严重么?”
“帝姬伤势倒是无碍,可是短时间内,也无法再出战…仙界能战的将士众多,却总需有个主心骨,帝姬倒下了,应延老君只修丹术,战力平平,遂以急需帝君出面稳定局势!”
那先前劝慰的仙人缓缓开口,将事情解释了清楚。
“是啊,帝君!还望帝君能出面!”那神色急切的仙人立即恳求道。
司命静静观望着,不曾开口。
听见琳琅无碍的消息,我顿时松了口气,缓缓坐回了远处,侧目望了拂幽。
拂幽心底如何想,我不是很清楚…可若是离渊在的话,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插手仙妖两界的战事…
拂幽眸光深邃,目光在那二位仙人身上不停转化。
半晌,拂幽仍未曾表态。
那神色急切的仙人已有些暴躁了,他目光紧紧盯着拂幽,眼中灼热似是要喷火而出。
“阿芜…你以为呢?”
拂幽忽而侧目看我,神色极其认真。
那二位仙人的目光顿时凝在了我身上,我愣了一愣,“这…这…帝君自己决定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