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唯一能落脚和捆绑绳索的那一小片地方,突然一分为二!耗子的体重和绳子拦截的沥青块的重量,全都集中在那一根冰柱身上。什么补救措施都来不及了,拦绳已经被松开,出水口蓄积已久的力量猛然得到了释放,怪人眼看着不松手的话自己也被带下去,只好迈了一步,把连接着冬爷的绳子套在另一根冰柱上!
可这些冻冰远比想象中脆弱,沥青块沉在水下的部分原本就给了它一击,这就等于是给松动的牙齿套上了一条拔牙线,冬爷非但没被解救出来,反而是把冰柱丛靠外侧的一小部分区域给裂开了!
冰柱、绳索、面色铁青的耗子哥、跳进水里帮忙的赖皮、罪魁祸首沥青块、还有插在其中的冬爷,就这么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和前几位队员一样,消失在了积水潭的出水洞口!
马上一切又恢复了原状,北极地下的水系统继续它的汇入和排除,等了许久也没有其他沥青出现了,而原本热热闹闹的一大批人,就剩下了冰洞里的我、冰雪王子,还有蹲在柱子边发呆的怪人。
我手足无措的看了看冰雪王子,他也很茫然的摇了摇头。
怪人掬起一捧冰水来搓了搓脸,好像要尽快恢复冷静,他把散落在地上的少数一点儿物资封进防水包,然后面对着我们俩,先指了指平静下来的出水口,又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大问号。
问我们要不要跳下去吗?
脑子最好用的林医生在下面,下达命令的冬煌队长也在下面,总之靠谱的人都不在,我和一个脸还没混熟的外国人在一起,能决定什么?
我想了想,林医生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那个攀岩扣虽说是可以系上绳索从洞口滑下去,可是,断裂的那根冰柱和挂着攀岩扣的那根冰柱,根本就不在一起,而且我们没看到扣环上的绳索,栓住它的应该只是普通一小截尼龙线。
留下这个东西,我认为是林医生故意的!
他知道我们有找到这里来的可能性,也知道自己这趟下去的危险性,所以先栓了个自己的标记,然后从另一根粗壮的冰柱上下滑,结果还是把柱子给坠断了!
那么,他是在等着我们去找他的吧?
我心里一动,林医生不会白白去送死,下面如果是必死的环境,他肯定会选择别的方法下去,而且,冬爷耗子他们身手也够牛逼的,说不定他们已经脱离了危险,正等着接应我们仨呢?
我站起身来,朝着怪人比了个大拇指,决定无论情况怎样,一定要试试追上前面的人。不然的话,我没有自信走出禁地和外面的暴风区,也不敢待在满是活死人的冰洞里等待未来,再说,我觉得怪人他一定会摸索下去的,我不可能不跟着啊!
冰雪王子对我点点头,也起身把防水袋检查了一下,先我一步跳进了积水潭!
他转过身来张开手等着接应我,我的上半身一探出洞口就冻的打了个哆嗦。
烧刀子的后劲快消退了,我深吸一口凉气,紧闭起眼睛凌空一跃——
像针扎似的寒冷触感从我的袖口、领口、裤脚,一秒钟之内涌向了全身!我全身的毛孔都自我保护一般尽力的收缩起来,真正的冰水接触到皮肤上,你只有疼痛和麻木的感觉,是根本感觉不到“水”的存在的!
冰雪王子拉了我一把,我们后背上防水袋里封入的空气就像个救生衣一样,辅助我们漂浮在水面。
我们的拦绳已经被沥青块带了下去,怪人重新打了两条套绳扔进水里,然后将自己栓在了仅剩的最后一根冰柱上,很小心的下了水,用身体挡在洞口前,指引着我们俩抓住绳子。
一看到他发亮的眼睛,我就觉得挺有安全感的,冰雪王子也挺有默契,他抽出三卷整捆的攀岩绳,我们仨齐心协力的把栓在各自身上的结扣拉开,把新绳子替换上去,一点点加大它的长度。
简单的两三根绳子,其实可以变幻出数百种不同的打结方法,我们目前使用的,就是在没有下降器的情况下,先预留出一个灵活的套索,然后把另一条绳子穿入其中,通过控制力道和增加绳长来降低自身位置的一种特殊技巧。
大家的速度非常非常缓慢,考虑到林医生又不胖,他都坠断了一根冰柱,很难说我们不同体重的三个人分别能坚持多久,毕竟已经没有更多的固定点可以选择了。
随着一寸一寸的绳头挪动,我们的视野也从开阔的积水潭下降到了布满冰渣的洞体内部。
这种感觉让我想起了大家从晨雾之海一块往蓬莱大龟壳里下降的情景,但不同的是,这儿的空间非常狭小,我恍恍惚惚的简直以为自己钻进了城市里的排水管道!
三个人同时挤进来,动作完全舒展不开,尤其是可怜的冰雪王子,他被我和怪人顶到了不停汇入冰水的最里面的位置,这会儿冻得脸色发青,整个后背都凝结了一层冰晶!
我看到四周的冰壁上沾染着不少黑色的“油漆”,那是从冲下来的沥青块上面刮下来的。我心想里面的隧道变小,其实还是有好处的,冬爷卡在那么大一块东西上掉进来,肯定被停在空中很多次过,这能给他点缓冲时间,也降低了高速坠落的危险系数。
可是,这个通向北极地底的隧道并不是直上直下的,它还有点山路十八弯的意思,拐弯抹角的带着我们仨下降,不过在某些转弯处,空间也实在太狭小了,我们前胸贴后背的堵成一团,随便往墙上踩一脚就能站住了!
“呼——呼——”
水流从头发上滴落,我们呵出来的白色雾气在鼻尖上、睫毛上都几乎冻成了小冰珠,我个子矮,整张脸贴在了怪人的肋骨上,怪不好意思的,可艰难的一抬头,怪人和冰雪王子都快脸贴脸的亲嘴儿了!
“你,先别动,我,下去,她,在中间,安全。”怪人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嘣中文,希望这个老外能听懂,“糖、葫、芦,明白吗?”
冰雪王子没有反应,我只好回想了一下高中学过的应付考试用的那些词汇,简单的用“up、middle、down”表达了他的意思,然后努力的吸气收腹,给他俩留出了一个向上缩一个往下沉的空间。
我们仨真的像糖葫芦一样,依次排开。拥有了稍大一些的活动空间,我发现自己面对的冰壁上,除了黑色的印迹之外,还有不少尖锐物的刮痕,看来,是耗子他们趁着空间小、转弯速度慢的这个间隙,用尖刀增加阻力,试图停下来过!
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既然有了这些动作,看来他们的处境也不算坏,至少这儿没有足以致命的危险!
这个念头刚起,我稍稍的把手里紧握的绳子放松了一些,可是,上头的冰雪王子突然惊叫了一声,接着,我觉得从他身上掉落下来很多细碎的小冰渣。
冰渣和冰水溅落在脑袋上的触感完全不同,我愣了一下,心想这里流下来的水都来自积水潭,如果有冰块从瀑布中喷出来,那它们都应该是浮在水面上,和那些阿日族冰冻人一起,漂到冰洞那个方向去的。
这些小冰渣可以算是毫无重量,它们是怎么冲到出水口的?
冰雪王子又是一声惊叫,他晃荡了一下身体,把自己尽量紧贴在冰壁上,然后低头看向我,神色紧张的伸出了一只手。
我本能的觉得事情不对,赶紧抓牢绳子,想往上提升一米的距离拉住他的手,可刚一用力,我就觉得使不上劲,整条绳索都没有受力点了!
“damnit!”
冰雪王子急的要用脚钩住我,可是我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已经下滑了半米的距离,一脚蹬在了怪人的脑袋上!
我手里的绳子急速的开始自我盘落,同时伴随着大量的冰晶劈头盖脸的一路撞击着冰壁砸落下来,我这时候才猛然醒悟:
拴住我的那根冰柱断了!
阿弥陀佛,幸好使用了这个糖葫芦阵型,我才没瞬间摔下去!
我不是练杂技的,踩着怪人的脑袋和肩膀完全站不住,绳头还没掉落,我马上就重心不稳的从他胳膊上滑了下去!
他也让我突如其来的一脚给跺懵了,但还是条件反射的反手抓了一下,勉强是拎住了我的衣肩!
下方隧道黑洞洞的深不可测,我吓得要死,赶紧手忙脚乱的往他身上爬,这时,一个大冰块突然带着我的绳头从天而降,冰雪王子伸出手来但是没接到,它斜着撞在怪人脑袋旁的冰壁上,迸溅出和细铁丝一样锋利的冰片,呼了我们一头一脸,然后砸中了怪人的大腿,接着掉向下面!
我心想幸好那玩意一路跌跌撞撞的碎裂出许多冰渣子,不然以它原先的体积,一头砸在冰雪王子头盖骨上,这个高度绝对就让他当场脑袋开花了!
来不及高兴,我缠绕在手臂上的绳子突然被绷紧,大冰块的重量带着我朝下突然一坠,我险些从怪人身上又被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