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狂妄的风、那样铺天盖地的雪,就这样在总共三分钟的时间里,忽然之间出现,又忽然之间消失了。
我还听得到一丝“轰隆轰隆”,从山势上看,它们应该会堆积在那座小山坡一般的第三座雪山之上,把它的海拔变得更低。
“冬爷……怎么,什么都没有了……”
我趴在地上费了老半天的力气才站起来,这场雪崩好像是给整片昆仑山脉都盖上了一层被子,把一切一切都盖得严严实实,我们散落了一地的水壶、防水袋、工兵铲,那些来不及披上的防风斗篷和牛皮手套,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甚至看不出来一分钟以前我们站在哪里开挖的雪洞,我也辨认不出东南西北,他们……被埋在了下面,可位置是哪里?!
“幺妹儿你退后!”
冬爷一把拉住刚爬起来,下一秒就要冲进去的我:“等会看我没有危险了,跟着我的脚印再来!”
他说着跨步到了我的身前,抬腿踩上了崭新的棉被——
“小心!”
冬爷明明是抬起腿来应该往高处走的,却一步以后整个人都陷入了雪中,得亏是他这样的身高,如果是我这个一米五,进去连头都露不出来了!
雪崩留下的积雪看着厚实,实际上非常的松软,难以支撑起人们的体重。离开安全区和雪崩区中间这几米的过渡以后,愈前进愈困难,雪堆了好高好高,别说是人了,就是我们把萍萍家的越野车开上来,也照样被掩埋的一干二净!冬爷在里面挣扎了许久,把坍塌在他身上的雪到一边,总算是显露出半个身形,踏出了一条能让人前行的小路。我赶紧的就追上去,一下子像是置身在了一座不断开发中的大型迷宫!本来就分不出方向来,这样完全深陷在里面,我们岂不是更难辨认出雪洞原先所在的地方了?
“道哥!耗子哥!”我急得不行,却又抬起头来什么都看不见,一人高的雪墙看起来摇摇欲坠,一碰就会坍塌,“小王爷,李副官?你们听到倒是吱一声啊,我看不见路……”
“耗子!你耳朵最尖的,听到就给我打个信号!”冬爷也跟着吼了起来,他的嗓音一沙哑起来,听着倒没有像之前那样特别的尖锐了。
“你们俩开路,我在这边帮你们提醒一下大致的路径!冬爷你有点朝下倾斜,咱们先开出一条直路来再说吧,盲目的找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大明星在后面喊了起来,我一转头感觉特别的愧疚,他的脸上有几道破了皮的伤口,那是我的雪山鞋划破的。
也得亏了是他没有把护目镜摘下来,不然我踩上他脸的那一脚,可能是连眼珠子都要给他踩瞎了,我们的鞋底可是带有锯齿的啊!
“前面应该往十一点方向偏着走,咱们跑步的时候多少会顺着地势下滑一些……注意找找看地上会不会出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愿雪崩不会把所有的痕迹都抹得一干二净吧!”
我既然开不了路,便把注意力主要集中到了清理脚下的积雪这件事情上来。我发现上层的雪真的很像是白白的软软的棉花,而到了下层,从颜色上看起来就脏了许多,这也难怪,毕竟这些积雪原本都是从别的山头上倾泻下来的,一路长途跋涉难免沾染些灰尘,除此以外它还沾染了……
“这是什么!”
我低着头正用工兵铲拨弄着,突然之间在一片白色之中看到了一抹墨绿色!我蹲下去用手仔细的拨弄了两下,千真万确,这是一滩凝固了的营养液!
再往前走了几步,我又翻出来一小滩,只不过这一次,凝固的营养液背后还粘着一块光滑的硬片,摸着手感,那是罐子的残片啊?
如果这是雪崩从其他山头上捎带过来的东西,那不就意味着我们再往西走,还能寻着一些跟老坛人头相关的东西?!
可是此时此刻,什么都没有拨开这些该死的雪,把我的同伴们救出来重要。虽然积雪非常的松软,但是这么厚的堆积在一起,空气还是很难从上面投到底下去啊,雪洞的空间总共就那么大,洞口又小得要死,他们四个大男人都挤在里面,会不会……窒息啊?
“冬爷,前面往九点钟方向走走!”
大明星的声音变得有些模糊,我们已经走出来蛮远的距离了,雪洞应该就在附近啊?
“好停一下,算算咱们的步子,不能再往前走了,上下浮动着找一找,我也过去!”
我发现这些积雪会对人的声音产生一定的阻隔作用,如果是这样,那么就算我们刚才扯着嗓子喊了那么久,埋在底下的人也不一定能听到,而且他们的回应也传不出来啊!
“我日哦,这路是真难走,看起来就该在附近,怎么就是找不到!”冬爷又急又累,身处在这样的雪堆之中,都渗出了一脑门的汗水,“他们怎么就不知道自己动手呢?稍微往外面拱一拱,雪就该塌下去了,为什么到处都没有动静?!”
我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是越来越寒了,如果雪崩像带来那几滩营养液似的把我们的东西也带去了别处,那要想清理干净这么一大片雪地,天黑也来不及啊!
而且,雪崩来临前天色就已经暗淡了下去,到了晚上,我觉得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探杆?”冬爷疯了一样开着路,突然停下来从地上拔出了一根可以伸缩长棍,他紧绷的脸忽然之间就放松了下来,“日啊!探杆!跑开之前我插在地上试学深的!那个洞在这边!这边!”
冬爷咆哮着就确定了一个探杆旁三米多的位置,我们仨激动的心脏都要跳了出来,赶忙手脚并用着一起埋头刨雪,可是为什么都已经到了这里,里面还是没有动静呢?他们如果接应一下的话,我们的进度一定会翻倍加快的啊!
“耗子?都他妈这么近了,你还没有听到吗?!”
冬爷刚放松的脸色很快就沉了下来,这个刨雪的过程变得十分十分的煎熬,我一点点生命的迹象都感觉不到,却又逼着自己相信他们的运气,朝闻道的师傅不是说他命硬着吗?
“我日,全被堵住了?”
冬爷的手停了下来,他的手指头因为没有手套戴,这会儿已经红肿得非常可怕了,乍一看上去就像是十根胡萝卜插在了雪地中。而他手下的位置,很明显就是我们那个只能容下一个人进出的雪洞口了,用荧光棒的液体浇在上面画出的草图还隐约可见,但这儿被积雪堵了个严严实实。
这种“堵得严实”,并不仅仅是只洞口被塞住了,而是就算挖开了洞口,里面也是实心儿的,是积雪把我们辛辛苦苦挖出来的这么个空间,全塞了个满满当当,里面所留下来的空隙寥寥无几。
那我们留在洞里的那四个人呢?
我们仨也顾不得会不会伤到人了,直接用工兵铲就在严严实实的雪洞之上开挖了起来,可是挖到一半我们就知道没戏了,完完全全的,没有任何生命迹象,我们所挖开的这个大小,都能当成是个坟坑了,可里面还是什么都没有出现——
也就是说,雪崩前被困在里头的四个人,现在一个都不剩,全没了?
“这他妈是出了什么鬼!逃脱魔术吗?!”大明星急躁得火气一上来,刚被我踩伤了的鼻子又开始呼呼的流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一个人都没了算什么!”
“不,还留着点东西,这是李副官的……眼镜?”
我不甘心,继续的挖了几铲子,然后从雪堆中把那副金丝眼镜拎了出来:“不仅是逃脱魔术,而且是金蝉脱壳?”
“唰——唰——”
我支起耳朵,一下子打了个激灵,我听到又有什么人从雪中破开道路的声音了。
其他两个同伴显然听觉也不差,我咧开嘴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刚要站起来呼喊我们在这里,冬爷忽然伸手一把捂住了嘴巴,神情警惕的摇了摇头。
为什么?为什么不赶紧和他们相认呢?我们可没有玩捉迷藏的雅兴啊,你听,“唰——唰——”他好像距离我们越来越近了,会是谁呢?
我一看到大明星也皱着眉头,马上就知道事情不太对劲,雀跃的心登时冷静了下来。虽然这个声音是破开积雪的动静,可是这脚步也太从容不迫了,回想起我们仨一路从安全区赶过来,那是连挖带刨狼狈的不成样子的,而且,对方怎么就只有一个人呢?其他的哪里去了?
我们仨相互使了个眼色,他们攥紧了手里的工兵铲,我则从退挎包里摸出了fn-57,真的不对劲啊,在积雪中走路的这个家伙,不是我们的人!如果是他们,那他们肯定也在担心着我们,当然人还没见到提前就要张嘴喊两声了,怎么可能这样默不作声不急不躁的?
破雪声听了下来,紧接着,是一串连连逼近的脚步——他穿过了层层雪墙,走上我们刚开出来的这条路上来了。
我干咽了一口唾沫,觉得事情变得很不妙,只得以防万一,举起手枪正对着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