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坍塌还远没有结束】。
是的,坍塌还远没有结束呢,昆仑山脉上漫天飞舞着的东西,从美轮美奂的桃花瓣、全然换成了大大小小的泥巴蛋子。
原来大地的融化和流动,也是有声音的。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天堂和地狱,能相隔的如此之近。
嗡隆嗡隆,挤压着,然后四散开、分裂开,陨落。那是一种无可抗拒的深沉,比厚重更厚重,比悲哀更悲哀。我头痛欲裂,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脑袋磕到管子上给撞坏了,并且这么头朝下看着颠倒的世界,我觉得自己眼睛里都要往外喷血。这场轰轰烈烈的泥雨不知何时才能停歇,我抹掉黏在眼睫毛上的泥巴,才终于看清了相互挤成一团的我们五个:
抓着我衣服不让我下滑的人,当然是拼命护着我的林哲宇;他坐在一根弯曲的管道上,腰还被熊皮巫女抱着保持平衡;熊皮巫女的另一只手抓着大明星的小腿,而大明星是倚靠在林岳大腿边儿上的;林岳艰难的双手环着一根管子,姿势一看就非常的费力。
我们这五个人,造型摆成如此扭曲的地步,其难度还真是不亚于春晚杂技。并且大家的头顶上还没全空下来,我们只是从松散的空洞中漏下来罢了,如果上面的那一大块泥土失去支撑,我估摸着五个人顿时就得被活埋,成为一代昆仑山五壮士!
我看清情况以后,更是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任何多余的动作都会通过连接一体的管道传递过去,产生什么震颤,将那悬着的达摩克利斯之泥给震了下来!然而我不动、敌动,至少有一半的鬼草也随着坍塌重新坠入了弱水渊去,我心惊胆战的祈祷着千万别碰到我们、千万别惊扰了我们这边脆弱的平衡。当然,这些或死或生的鬼草也没有忘记自己被老朱叫上来灭火的工作,下滑的同时,还不忘卷走一两根没烧完的枝条带去弱水之渊,使得漫天的泥点子之中又夹杂了许多的火花!
看看上方的管道高度,我估摸着,坍塌开始时,大家是直直往下坠了将近三米深,才撞上了这些管子捡回小命的!如此看来,昆仑墟的最顶端显然没留下什么平整的道路了,一切都被搅成了稀泥。
那李副官和冬爷掉下去没有?耗子最后召来青鸟没有?成为女丑之尸的老朱还在那个雕塑里吗?雕塑和石柱子会不会也一并倒塌了?闯出这么个大祸害来的黄雀,又该怎么逃脱呢?
到了这种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还在担心冬冬这个罪魁祸首,他就从没有想过后果吗?然而我想知道的那些答案,恐怕只有天上的神仙才能看得到答案的画面了,我们除了保持住自身的平衡,根本什么也顾不上!林岳在最上方累得吭哧吭哧喘息不停,他年纪是最大的一个,又没有落脚点,全靠手臂支撑着——这些曲折的管道根本就没有个排列规律,横七竖八的安置在山体中,到像是一棵自行生长起来的青铜大树了!
我越是想要赶紧想想办法,怎么才能控制住自己平衡的同时,尽量帮他减轻些负担,脑子越是很不听话,完全没法运转起来,反而像昆仑的浩劫一般,愈加陷入混沌。
……
“就叫她‘刘一’吧,出世以前,其实我早就给她起了一千个好听的名字,可这一时半会儿的,却又觉得没有一个合适的了。”
“一个称呼而已,就算她也叫做‘刘晚庭’,也没什么不妥的。”
“不不不,她是我,也可能不是我。本来我想到的名字中,有好多冰啊,雪啊,花儿啊这样的字眼,但总不能因为我,还有我的喜好,去强加给她什么。”刘晚庭的声音里,我听得出无限的温柔:“所以,就叫做‘一’好了,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我只想要给她一个最为简单,最为纯粹,最为一个新的开始。”
“惟初太始,道立于一,化成万物。”刘建国停顿了一会儿,声音也是带着笑,“行啊,就叫她‘刘一’吧,说不定,这就是世界上,最合适她的名字了。”
“恩,名字定下来啦,你喜欢吗?”
喜欢吗?
喜欢。
我原先还以为,这个名字是因为我爸没文化,随手就划了一横了事呢,原来,这个名字是她给我取的。
不管是叫刘一还是刘二三,只要是他们给予我的名字,不管有没有特殊含义,我都会喜欢的啊……
“呯!”
有个石子之类的东西击中了管道,震得我一阵强烈的耳鸣。
“你们这些家伙也没比宋大拿他们强到哪里去嘛,我看今天八成还是得死在雪山上!”
“开玩笑,我们比宋大拿厉害多了好不好!他们根本都没有能力走到这儿!”
“可我原来还能活着啊,跟了你们,活都活不成了!”
“我说你能不能别说丧气话?你那爸爸周兆丰就是在高原沼泽上变成人干儿的,你总不能好容易来一趟步他后尘吧?”
“我……你提他做什么!”
熊皮巫女跟大明星两个人好吵,我都听不清老刘后面又说了些什么了。
老爸,刘晚庭,我想要跟你们说,这个名字,我真的很喜欢啊!
“矮子,你别睡!”
迷糊间又是一个激灵,回了回神,一朵幸免于难的小花落在了我的鼻尖。我猛然记起,这是昆仑墟坍塌的时刻,自己其实是被两个人扶着,趴在一根管道上的!
“也不要乱动,打起精神来,至少撑到坍塌平稳!”
朝闻道刚刚叫醒我,又紧接着喊了另一嗓子,我终于缓过神来回归当下,敢情是那管道中的营养液又把我拉回过去了啊!
听得朝闻道的声音,我心头先是一阵冰天雪地喝了口热水的温暖,愣了一愣马上又委屈得不行,也不知道这个家伙脑袋到底是被驴踢了还是怎么着,他不是讨厌我的吗?这在万分危急的遇险时刻又特意担心我一个人的安危,而且不止一次了,他应该是真的在关心我的,可是怎么每当我想要靠近他的时候,丫又凶神恶煞的既不看我也不让我碰?
忽冷忽热、若即若离,他这榆木脑袋可从来没有学过情圣那种高端把妹方法,我们之间也用不着那个,天知道他到底是要闹哪出啊?
“哦……知道了!”虽然生气,可我身子还是忍不住的想要低头找找他在哪儿,然而这是徒劳的,我脖子根本伸不了那么长,“你……那个,你反正也自己注意安全吧!和小王爷相互照应着点儿!”
“我没事……”
“本王在这边啊!”
小王爷的声音突然从跟我们平行的另一侧响起,我眯着眼睛看过去,虽然看不清他整个人的身形,但有个微微发光的东西出淤泥而不染的从我们右手边四米远冒了出来,那八成是小王爷的脑袋。
“道哥,你身手还真厉害啊,刚才天旋地转的是你救了本王吧?想着你把落脚点让给我了,吓得我还以为你要摔下进最底下去了……把本王吓得呀,这一头汗来着!我说道哥,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你下去那会儿都腾空了,后来是怎么撑住的?”
“别问了……你们全都抓牢,等到上层烧过的土掉光,大概还有七八分钟吧,就没事了!”
“这你也能看见?道哥你的视力也太牛逼了……”大明星有点惊讶,“你到底在哪儿啊,报个大致方位,我心里也能有个数,我们视线受阻,看不到你的情况,你那儿危险吗?”
“我没事,不用管我。”
“还有七八分钟……我快撑不住了……”林岳咳嗽起来,“你们先别吵,听我说:昆仑墟的路径隐蔽非常,我写的更路簿,也只是这段时间里我能够摸得清的前一部分,但至少能够脱离山上这些主人的视线。现在的状况,即使路面没了,只要记得更路簿,方位正确,再按照上面我写的步数算准了,还是有一些希望能走出去的!”
我想起来之前在南海见到的那份更路簿,上面除了我看不懂的方位、转向角度,还有没每需要变化一次路径时,中间所需的步数。南海之下可是完全没有看得见的道路的,但有了更路簿还是一样能走,那么如今,人能够踩上去的路面是坍塌了,可如果把这里当做是海洋,的确还是有希望离开的!
“这样的话……我们必须得找到张小爷,昆仑山地下的磁场实在是影响定位仪,在这儿只有他能辨认出方向,他人呢?”
“他不是从悬崖边先一步下去了吗?”大明星思索了一下,“以他的身手,咱们都死不了,他保准也活着呢,只要等危险过去找一找……要不咱们喊一嗓子试试?”
“低头。”
“低头?”
我正要张嘴劝林老爷子再加把劲儿,然后呼叫一下消失的张小爷,突然就听到了林哲宇的警告。
大家条件反射的刚刚低下头去,我就感觉到有个东西轰然倒塌了,并且,随着源源不断滚下来的泥团,朝着我们靠近!
“妈妈呀,悬空的地面,塌了!”
熊皮巫女说出这句话以后,我们之中的任何人都没法再张开嘴巴了。一直悬在上方的那块地皮,猛然之间就被一个巨大的撞击力震了下来,直直的就砸在了我们五个人的身上!
我的身子还是倒挂着的,没办法去“低头”,只得用手臂把自己的脸抱紧,从缝隙间保持着那艰难的一丝呼吸!而已经到了这样的绝境,老天还是不放过我们,产生了巨大震动的那个东西,撞上了营养液管道以后,还再朝下滑落着!又是一个重击,直接倒在我们旁边,然后就那样依靠着我们五个人,将我们死死地压住了!
我抖落开手臂上的泥土,隐约看到靠在一边的那个沉重的东西,是木制的,大概是石柱子那边的一口棺材。
我在最下方还好,只是感觉到趴在我肚子上的熊皮巫女,突然之间沉重无比,差点儿就把我的肠子给挤压出来了!那其他人呢?上面的林岳位置最高,该不会直接被砸中了吧!
“道哥,道哥!”
山上为数不多的火光都旁边被那口大棺材遮挡住了,我看不清其余四个人的状况如何,却听闻小王爷那边,呼喊着朝闻道的名字。
奇怪,遇险的是我们啊,他叫他干嘛?
啪嗒、啪嗒。
有一两滴液体落到了我的脸上,是昆仑下雨了吗?
不对,没有下雨,也不是凝聚的雾气啊。
我脸上的液体,是温热的。